倚華就這麽和冷澄,打著把有年頭的木傘,一路相攜相伴地走迴了家,到了門口才想起來少了一個人。


    倚華懊惱地眨眨眼,怎麽剛才就把朗雲給忘了呢?


    冷澄還是一樣的溫柔,不住地問:“可是剛才收傘的時候雨水濺到了眼睛?要不我給你擦擦?”


    倚華看看他的官服,倉皇後退一步,開什麽玩笑,拿他官服袖子擦眼睛,不知道得還以為她被怎麽欺負的嚎啕大哭了呢。


    這兩天安人看他們兩個不再鬧來鬧去了,就起了抱孫子的心。時時都暗示著這夫妻要恩愛和睦,才能添人進口,長宜子孫什麽的。要是她今天來了這麽一出,且不說冷澄要挨罵,她的耳朵也要起繭子了。


    冷澄看她退避,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心裏又憑空多了些被“嫌棄”的黯然。


    張叔拿著一把新傘慌慌張張從屋裏來,看到冷澄倚華兩人站在門前,張大嘴巴道:“夫人和大人一起迴來了,剛才安人還叫我拿傘去接夫人呢。”


    倚華疑惑地看看他手裏那把新傘,再看看冷澄的那把古意盎然的木傘:“明明有新的,你幹嘛帶舊的去吏部?”


    冷澄本不想說,但看倚華目光灼灼,恐怕不是能隨便混過去的,再想到她剛才的躲避,也想稍微挽迴一下。他搖搖手中的木傘,目光悠遠,低語道:“這把傘舊是舊了點,但勝在結實。何況……你不記得了嗎,去年去晉州,你給我裝上的就是這把傘,雖然雷雨那天沒記著帶,還害你挨了澆。迴來的時候我看著這把傘,就把它帶上了,還存了個奇怪的想頭,想著說不定和你有一天能一起用得上……。”


    倚華完全無語了。說不感動是假的,說感動的痛哭流涕也不近真實。她現在除了絲絲縷縷的情愫在湧動以外,就剩了一個念頭。


    我是怎麽把一個“道貌岸然”的君子變成現在這副詠春悲秋的細膩樣子的?


    呸呸呸,情之一字,果真是害人不淺。


    正在曖昧著的時刻,一陣劈裏啪啦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朗雲的大嗓門傳了過來。


    “女史,女史,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好好的氣氛被打破了,這迴生氣的是冷澄了。


    他衝著朗雲露出她從未見過的帶點邪魅的笑容:“哦,你到底看到什麽了,也說給我聽聽?”


    朗雲覺得害怕的感覺蔓延到心裏的每一個角落,她牙齒打著戰說:沒沒沒……沒什麽。“


    冷澄很少能看到別人被自己嚇到的表情,尤其還是一貫對他是一副指手畫腳,時常炸毛模樣的朗雲,一時間竟然覺得還有點意思,更要追問下去。


    還是倚華高明,立刻裝出一副吃醋了的樣子來,蠻不講理:“你們兩個有什麽好說的,朗雲,還不快迴屋去。”說罷就含嗔帶怒地橫了冷澄一眼。


    冷澄也覺出不對來,自覺自願地閉了嘴。


    迴屋之後,倚華往床上一歪:“說吧,你都看見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要一路嚷嚷過來?”


    朗雲鬼鬼祟祟地靠近她,在她耳邊說:“我看見何家小姐和那個嘴上不饒人的秦……秦禦史在一起。”


    倚華推開她,正色道:“在哪裏?”


    朗雲訕訕道:“我又沒有傘,當然不可能去哪兒。我在胭脂鋪裏看到一輛馬車過去,就好奇地伸長脖子望了望,結果恰好看到何家小姐和那個秦禦史坐在一輛車裏。”


    倚華笑的狡黠:“哦,這算是求仁得仁,得償所願了哇。”


    朗雲嘟囔道:“可是看他們兩的樣子不像啊。”


    倚華往前湊了湊,雙眼放光地問:“他們什麽樣子?”


    朗雲見聽眾渴望的樣子,就又有了細細從頭說的興趣:“何家小姐麵上有點紅,不過看樣子像是歡喜的。可那姓秦的,看起來是坐立不安,仿佛不情願似的。”


    倚華啐了一口:“他有什麽好不情願的,就他那副欠收拾的樣子,人家看上他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修了八輩子福氣的秦如琛現在焦慮,很焦慮。


    按理說和心裏的人相見應該是一件美事,而且根據他的推測,上次何尚書的出頭肯定是她起的作用,說起來她還對他有活命之恩。她又明顯表示出不討厭他,雖然他沒弄清楚她如今對他是同情,憐憫,還是看在以前情分上的善意,不足以歌以詠誌,但是也沒到長歌當哭的地步。


    可是當他的小秋盛情邀請他和她一起坐一輛馬車迴城的時候,他當真是被嚇到了。


    不是他不敢,而是他害怕。


    他自己在婚姻男女之事上的名聲算是毀了個徹底,現在小秋又不再是他的未婚妻,和他攪合在一起被人看到了,豈不是害了她?


    他秦如琛再鐵心,再無情,總還是希望喜歡的人過的好的。


    小秋因為那個討厭的神醫的論斷進不了宮,一定很傷心。本來以她的身份能找門當戶對的佳婿,萬一被自己這麽一鬧,失去了大好姻緣怎麽辦?


    於是秦如琛拒絕,堅定地拒絕。


    他拒絕,可他的小秋根本就不聽。兜兜轉轉走到現在,總算有機會麵對麵地在一起。她要是就這麽把秦如琛放走了,她就不是為了不進宮,自己演戲自己圓的何凝秋。


    把一張泫然欲泣的嬌容一亮,外加幾句保證,秦如琛立刻就老老實實,懷著忐忑的心情扶著她上了車。


    秦如琛在車上是時刻準備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唯恐被別人看到。何凝秋見他顧忌重重,又是鬱悶又是不甘,可偏偏又沒辦法。再加上有丫鬟在,訴衷腸什麽的也不太好作。


    若問秦如琛這等小心怎麽還是被朗雲看了去?


    那當然是他的小秋的傑作。


    何凝秋氣悶地看外麵,看到朗雲百無聊賴的樣子立刻就眼前一亮。順勢裝作有飛蟲,手一揮,就劃開了車簾。


    雖然秦如琛忙叫丫鬟一把遮好了簾子,可在電光火石之間,對二人頗有印象的朗雲就把車裏看的一清二楚。


    至於為什麽非要讓朗雲看見呢?


    哎,何凝秋追夫路漫漫,沒有倚華幫忙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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