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如夢初醒,頓覺剛才說的頗有些登徒子的味道,一時間竟是羞愧無地,隻是假咳了幾下。


    倚華看手裏的瑩潔的白玉鬥,美酒帶著層層明黃的色暈,配上天上繁星如明珠亂撒,滿月如冰盤懸天,如此良夜,當真是不知今夕何夕了。


    還在尷尬中的冷澄正準備自己默默地把臉埋在酒碗裏算了,倚華站起身來,走到冷澄身前來,兩隻手握著白玉鬥,笑吟吟地舉到冷澄麵前:“冷大人,這杯酒,我敬你!


    冷澄愕然,平常敬酒的都是下屬同僚等,以他的性格遇到這種時候都是嚴詞拒絕,實在不行在能推則推,能躲則躲。沒等反應過來,話已經說了出來,冷肅肅的語氣:“在下不善飲酒,請恕不能從命。”


    倚華怔怔看他兩晌,突然爆出一陣笑聲來,直是笑的說不出話,直不起腰。


    冷郎中悲哀地發現,他又做錯事了,還是特別丟人的那種。同時,他心裏有種情緒像迷路的兔子一樣亂竄,這種情緒叫做歉疚。


    倚華還在笑的不住:“哎呀,我受不了了,冷大人您拒絕人習慣了,也得看這是什麽場合呀?我又不是什麽外……。”說到這打了一個嗝兒:“就算我是外人,就我們兩個在這裏,您就這個表現?。”


    冷澄?宓牟恢?欄迷趺囪??桓銥匆謝??櫻?皇鞘咕5勺拍峭刖啤?p>  倚華笑夠了,抹抹眼淚:“不陪就不陪,我自己喝。”說罷就迴了自己座位,一仰頭,杯中酒盡。


    喝完了,就從冷澄那邊把酒壇奪過來再倒,一杯接著一杯,豪氣非凡,一邊倒還念念有詞:“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不知何處是……他……鄉。”


    冷澄還記得陪她喝酒的承諾,那邊一杯一杯幹,他就一碗一碗地灌。隻是他那碗容量總比杯多得多,倒起來也慢也多。一邊倒一邊豎著耳朵聽倚華說的什麽。


    他雖不大懂風花雪月,可是這詩什麽意思還是略懂得,本是個豪邁歡快,及時行樂的調子,讓半分清醒半分醺然的倚華一誦,憑空多了幾分淒涼意。


    手一頓,就不倒酒了,偷眼看看那人,不過一會麵上染上了酡紅,像是雨中透了水的桃花,吹彈可破的誘人,隻是沒一刻清靜的時候,不安分地扭扭身子,嘴裏嘟囔著:“騙人,都是騙人,你也是,他們也是,用完就扔,什麽好命,我不過是個天煞孤星,一輩子為人作嫁衣裳的命罷了。”


    冷澄自知那個你很大可能就是指他自己,對那個“用完就扔”很想解釋一番,但想想她神智不清,還是算了。可看她懵懵懂懂,像是很好糊弄的樣子,又忍不住好奇:“他們是誰?”


    倚華仰起頭,一雙剪水雙瞳已經開始混沌:“你是誰?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想套話門都沒有!”


    冷澄訝然,沒想到這人醉成這個樣子還保留著這份警惕。果然是有幾分不凡之處。


    倚華衝他傻笑了一下,眯眯眼,往後慵懶地倒去,神態動作都像一隻稚氣未脫,卻已經帶了幾分狡黠和嬌氣的小家貓。


    眼看倚華就要連人帶凳摔到地上去,冷澄當即立斷一把扶住了,用力猛的差點把自己也摔下去。


    在半空中保持著抱著人的姿勢並不容易,倚華感到不舒服,略睜開了眼睛,朝他不經意地吹了一口氣。


    香香的,細細的,冷澄一個木頭人竟是感到一種蝕魂銷骨的誘惑撲麵而來。手觸到的肌膚軟軟的,露出的一截脖頸兒如玉潔白,就像引著人去吻一般。


    冷澄特想給自己一個耳光讓自己清醒一下,可惜的是他雙手都抓著任倚華,待要放手怕她一會又從椅子上掉下來,更重要的是他,實在舍不得。


    軟玉溫香在懷,又兼著前幾日兩人風雨同舟,耳鬢廝磨,雖然彼此還沒有真正交心,也自有幾分情分在心了。


    圓月,良夜,美酒,佳人。誰能如柳下惠坐懷不亂,再說他兩人本就是一對夫婦,做柳下惠也是沒什麽必要?


    冷澄躊躇了半天,還是小心翼翼地像抱著自己家傳珍寶一樣把倚華橫抱迴了臥房,放在榻上,然後鉤下了帳子。


    剛放下帳子的時候,冷澄頓覺天地一下黑了,有點本能的緊張。隻見倚華雖是醉酒,略略睜開的眼流轉出的些微光芒如寶石一般璀璨。


    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牙尖嘴利的任倚華,披發彈琴的任倚華,陪他演戲的任倚華,微笑著教他各種手段的任倚華,酒醉的任倚華,他不想理睬卻又逃不開的任倚華……。


    眼前心上的佳人,應該怎麽辦才好呢?罷了,就當今日之事是新婚夜的補償了。


    冷澄還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戰戰兢兢地吻了上去,倚華醉夢之中,隻當是一場春夢,索性放縱了起來,手悄悄地,自然地抱上了他的後背。


    這一夜,真真正正的鴛鴦交頸,抵死纏綿。


    第二日,倚華坐在堂上,苦著一張臉看著麵前不請自來的任侍郎夫人,她曾經的“長房三嬸”。


    任夫人氣度雍容,說話不緊不慢:“倚華,以前是任家對不起你,可是這麽多年都過去了,你也大了,當初的事兒也是可以放放了。好歹你也姓任,是樂安任氏的小姐,論理還要叫我一聲嬸子。”


    倚華理直氣壯地昂起頭,語氣冷冽如出鞘之劍:“當年把我趕出任家,直接編個假身份扔到宮裏做宮女,一句對不起就了事了?”


    明明被頂撞了可是還是笑的分外的端莊,像沒有裂紋的瓷器:“當初的事情我知道定然不是你做的,可那時候連那邊都不出頭,?說得清呢,再說若不是你被送進宮,如今哪能擋上女官,哪能有賜婚的榮耀,哪有這等好姻緣?”


    倚華把手背在後麵揉一揉酸酸的腰,一臉皮笑肉不笑:“姻緣事,天注定,當上女官也是我的運氣,和任家當初的作為有幾分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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