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又開始搖晃起來了,搖晃中夜色也悄悄落下了黑麵紗,不過這是難不倒萬能的送親人和接親人的。這時候就是送新娘的“皇室”顯示氣派的時候了,隊伍裏充場麵的宮女點起一路紗燈,映著月光把街上照的如同白晝。再加上鳳簫聲動,玉壺光轉,確確是一夜魚龍舞的良辰佳日。


    舞遲早會跳完的,當送親的龐大的,輝煌的隊伍走到新娘子未來的家裏,大都無一例外地被它的“豪華”打動了。


    一扇半黑半白,分明是掉了色的門無奈地敞開著,像懶漢打了個哈欠。通過開著的門,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瓦院,幾間爬滿了藤蘿的老屋,有眼尖的還能看到部分野禽的出沒。唯一跟喜慶靠點邊地恐怕就是院子裏,屋頂上掛著的紅錦緞了,可它的質地顏色一看就是皇宮出來的,和那破破爛爛的瓦還有高齡的藤蔓在一起,產生了一種襤褸陪珠履的效果。隻有那貼在門口的對聯還算大氣,顏體字,剛勁有力。


    “忠原孝,惠原淑,仁壽伴侶,不違孝淑。”


    “男重威,女重儀,神仙眷屬,合俱威儀。”


    宮女隊伍裏打頭的朗雲看完了這幅對聯,不由扶著頭呻吟了一聲。別人不知道任倚華是何等人,她自是了解通透。任女史一愛奢華,二好風雅,最恨窮酸與俗套。今日裏這屋子和這對聯算是直戳她的要害。幸好她這段路是蒙著蓋頭被扶著進去的,要不然她非瘋掉。朗雲看看那藤蘿上的錦緞,頓時覺得任倚華遲早得像這錦緞,被這破院子氣的軟趴趴。


    事實是不等她呻吟完,正禮就開始了。她強打精神,把任倚華扶了出來,提醒自己,目不斜視,裝作壓根看不見這破院子的樣子,”淡然”地登堂入室了。


    任女史在轎子裏顛了半天,本就有些倦怠,又想起新婚燕爾,該表現的嬌弱些才好。於是便擺出弱柳扶風的姿態,索性倚在朗雲身上,朗雲不由苦笑


    “一拜天地”任倚華扭扭捏捏,冷郎中一陣好笑。


    “二拜高堂”任倚華父母雙亡,冷澄的娘剛從鄉下接來,因她本是農戶出身,如今雖坐在尊位上,可顧忌到媳婦是皇上賜下的,不免局促。兩人盈盈下拜,冷澄是微起了些興奮,任倚華卻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不由心酸,因而下拜時略有恍惚,雖然她立即掩飾,但還是沒瞞過不用帶蓋頭的冷澄,冷澄心裏不由的別扭。


    “夫妻對拜”任倚華冷澄兩個人各懷心思,一個是有些自傷身世,一個卻在疑妻子看不起母親,因而外人看來兩個人拜的莊重,其實卻是官樣文章。


    “送入洞房”話音剛落,紗燈隊中出來兩宮女,捧龍鳳花燭為前導,使冷澄從疑惑中醒過神來,局促地拈起彩球繡帶,引著未來妻子走向洞房。於是乎,五片紅雲與一片戴著紅花的紅葉眾目睽睽之下飄進去了。入得洞房,冷任二人按男左女右坐到床沿之上,冷澄不懂禮俗,不禁窘迫。可是後來的事情讓他更加窘迫。擁入了幾個,不,是一群宮女,手裏拿著竹簸籮,簸籮中裝著金箔,銅錢,以及各種“吉祥果,”棗子,栗子,蓮子,桂圓花生、黃豆、稻穀、鬆子、瓜子,還有冷澄最熟悉的五穀雜糧。一麵搖著簸籮,一麵將簸籮中的金銀,果子和糧食,一片一片,一堆一堆地拋撒在端坐的兩人身上和床上。這就是傳說中的撒帳,任倚華抿嘴一笑,冷澄卻被砸的愣愣的。這時撒帳歌自然而然從宮女口中溜出: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佳氣鬱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揭開便見?侄鵜媯?淙聰衫勺醬?Α?p>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鄉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芙蓉帳暖度*,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上,交頸鴛鴦成兩兩,從今好夢葉維熊,行見珠賓來入掌。


    撒帳中,一雙月裏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戲雲簇擁下巫峰。


    撒帳下,見說黃金光照社,今宵吉夢便相隨,來歲生男定聲價。


    撒帳前,沉沉非霧亦非煙,香裏金虯相隱快,文簫今遇彩鸞仙。


    撒帳後,夫婦和諧長相守,從來夫唱婦相隨,莫作河東獅子吼。


    任倚華本為掌管妃嬪禮儀的女史,見過不少爭寵鬥豔無所不用其極的“韻事”,這種詞句聽起來自是不當什麽,隻是低頭莞爾。冷澄卻是個隻知道關雎麟趾的書呆子,聽什麽巫山,*,交頸,正是麵紅心熱,讓那些宮女看見,不免心裏笑他不解風情,惋惜任女史明珠暗投。


    撒帳既罷,就是掀蓋頭與喝交杯酒這兩件人生大事了。帶著玩味笑容的宮女散去,隻剩朗雲一人,兩個紅衣喜娘上前,兩人均托玉盤,隻不過玉盤中東西不同,一個是挑蓋頭的喜秤。另一個是小酒壺和青玉合巹杯。


    冷澄取下喜秤,手顫顫地就要挑開蓋頭,突然一聲尖叫,“不好了,後院著火了”一個老仆人踉踉蹌蹌跑進來,“老安人,老安人她”冷澄手中喜秤砰然落地,手一把抓住仆人衣襟,“我娘,我娘她怎麽了?”老仆人哭喪著臉說,“安人說今天是個好日子,白天裏就買了一掛鞭炮,冷澄不待他說完,就拔腿衝向院子,一疊聲喊著“娘,娘,娘”。蓋頭下的任倚華驚也不是,怒也不是,又怕下人看了笑話,隻是耐著性子問:“這究竟怎麽迴事?”老仆人繼續說:“迴少夫人,老安人晚上看大人成親,高興,竟然跑到院子裏放起鞭炮來,沒放好,就……”。朗雲俯身低聲道:“女史既不方便出去,奴婢去看安人如何。”倚華緩緩點頭,朗雲走到後院,隻見一個老仆人拿著水桶正在朝錦緞上的點點火星潑去,而另一邊,新郎官正攔著躍躍欲試去救火的老安人,“娘,跟你說了多少次,你現今歲數大了,這些沾火的東西不要碰,你怎麽就不聽”。老安人一聞此言,就局促起來,“不是,你今天成親,娘心裏高興,這布置什麽的娘是莊稼人,不配插手,娘隻想放掛鞭炮,替兒慶祝慶祝。”冷澄心裏低歎一口氣,隻是攔著老安人。老安人似乎又想起什麽,握住冷澄的手說:“兒啊,今個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就貿貿然跑出來了,讓新娘子怎麽想,快迴去。”冷澄正是不耐,一轉頭又看到朗雲,以為母親是觸景生情,生怕他得罪了那宮裏來的人,是忍不住心頭火氣,竟是一言不發,瞪朗雲一眼,徑直扶著老安人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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