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城城西。


    天尊從一間書畫鋪子出來,沒發現什麽好東西,一抬頭,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座塔,看著像是古跡,就徑直往一條巷子走進去,想穿過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古廟。


    剛進巷子,斜刺裏突然衝出來了一個少年,攔住天尊去路。


    天尊眨眨眼,一歪頭,看著攔住巷子口不讓自己往前走的那個少年。


    這小孩兒跟包延他們差不多十七八歲,當然了,在天尊看來沒過二十的都跟沒斷奶差不多。


    那少年攔住天尊之後,抱著胳膊左右端詳他,邊開口問,“瞞著!你哪兒來的?”


    這問題倒是把天尊給問住了,天尊仔細想了想,自己是哪兒來的呢?也不算是中原人也不算是西域人,按照殷候的說法,妖王在天山的石縫裏找到一顆蛋,迴家藏肚皮底下孵了一陣子就把他給孵出來了……於是他應該是天山來的?


    那少年打量天尊的同時天尊也在打量他,看衣著像個小混混,樣子麽,也像個小混混……於是天尊根據自己一百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判斷這小子是個小混混。


    “我說這位小哥。”那少年對天尊一努嘴,“此路不通,往別出走!”


    天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迴頭看身後——小哥?哪裏有他家小哥?


    “唉!”那少年見天尊東張西望的,就道,“這巷子是私人地盤兒,我大哥在裏頭賭錢呢,脾氣可不好小心挨揍!識相的繞道走,不然打得你滿地找牙信麽?”


    天尊眨眨眼。


    這時,身後有人走了過來,是拿著一大包東西的殷候。


    殷候一眼看到天尊在巷子口,鬆了口氣……他本來跟天尊一起來喝茶的,喝了茶之後天尊要逛街。殷候隻好跟著他,倒不是說想陪他逛,而是怕他走丟了到時候闖禍,別破壞黑風城邊關要塞。


    隻是沒小四子在,天尊就不太好帶了。


    天尊不止愛買東西問題是他還買什麽忘什麽,前一刻在一家鋪子賣了幅畫,後一刻到一家店鋪買了扇子,拿走扇子就必定忘了畫!殷候隻好一路幫他去拿忘了的東西,這不剛才去拿個東西,一眨眼天尊就沒影了。殷候正暗道不妙,幸好拐了兩個彎兒看見了。


    這會兒,天尊跟個小孩兒在巷子門口說什麽呢?


    殷候走到他身旁,問,“你幹嘛?”


    天尊對殷候招招手,“老鬼老鬼。”


    殷候不解,天尊很開心的樣子。


    天尊指著那少年說,“他說要打得我滿地找牙。”


    通常一個人活到一百二十多歲,想逗他笑也不容易,特別是殷候這類型的,不過這會兒殷候是真樂了。殷候幹嘛笑?他想了想天尊挨揍那場麵就覺得開心!終於有人能揍得那路癡滿地找牙了麽?如果說歐陽少征活了二十多歲最想看到的就是趙普挨一頓揍,那殷候等著看天尊挨揍都等了一百二十多年了,這種期待誰能懂!


    殷候抱著胳膊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個少年,鼓勵他,“你的想法很好,趕緊實施!”


    天尊斜眼看殷候。


    那小混混感覺殷候和天尊不把他放在眼裏,摞胳膊挽袖子,“你們兩個小子是不把老&子放在眼裏是不是!”


    邊說,他邊操&起一根棍子,作勢要揍人。


    天尊趕忙躲到殷候身後。


    殷候不解地看他,那意思——你幹嘛?


    天尊一臉嫌棄,“打個沒斷奶的小孩兒說出去叫人笑話,你上!”


    殷候也不幹,他堂堂大魔王欺負個小混混,說出去以後怎麽混?


    天尊見對方操這棍子就要過來,覺得如今最好的辦法隻有一個,他終於可以做一件想做很久的事了!


    隻見天尊扯開嗓子就喊,“救命啊!”


    殷候扶額。


    “別喊!”那小混混急了,跑出來將兩人攆進巷子裏。


    天尊和殷候被他趕進巷子,那小混混扒著巷子口就往外看,一臉的警惕,似乎是怕被發現。


    天尊和殷候對視了一眼——這位“惡霸”怎麽鬼鬼祟祟的?


    這時,天尊聽到巷子裏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還有人,不過聽著又不像是“大哥在賭錢”的動靜。


    於是,殷候和天尊就往巷子裏走進去了。


    那小混混在巷子口張望了一陣,發現沒引起什麽人注意,鬆了口氣,迴頭一看……卻發現天尊和殷候走到巷子裏去了,急得趕緊追。


    此時,天尊和殷候一拐彎……就見拐角處有一座小門,門前蹲著個跟門口小混混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正在撬門鎖。


    他撬得一腦門汗,聽到身後動靜迴頭一看,嚇了一跳。


    那小混混也趕到了。


    撬鎖的少年就瞪他,“怎麽把人放進來了!”


    天尊和殷候算是明白情況了——哦!敢情是倆偷兒,一個撬鎖一個望風。


    天尊瞄了一眼那小門,破破爛爛的,不像是有錢人家的宅門。


    殷候仰起臉看了一眼,就見眼前一座塔。


    兩位老神仙又對視了一眼,不解地看著倆小混子——這是在撬廟的後門?


    “你倆窮瘋啦?”天尊直搖頭,“這破廟有什麽好偷的?”


    殷候點頭同意,並且指了一下天尊,認真說,“他身上好多銀子,不如搶他!”


    天尊眯眼看殷候。


    殷候又補充了一句,“他徒弟好有錢,你們也可以綁架他要贖金!我給你們去送信。”


    天尊抬腳踩殷候,殷候躲開。


    “你倆別吵!”兩個小混混緊張地四外望,“被廟裏人發現了就死定了!”


    天尊和殷候都點頭表示同意——那可不麽,香油錢都想偷,是要被人打死的。


    那個撬鎖的似乎比把風那個要靠譜些,見天尊和殷候麵露嫌棄,趕緊說,“我們可不是偷&香油錢!”


    天尊和殷候歪頭——那你倆來廟裏偷什麽?


    “總之不是偷東西!是查事情!”說完,那個撬鎖的讓把風的盯著兩人別讓跑了,自己繼續撬鎖。


    天尊眨眨眼,湊上去說,“門不是這麽撬的啊!我來!”


    殷候繼續扶額。


    倆小混混目瞪口呆地看著幫他們撬鎖的天尊。


    天尊拿著根小棍對著門鎖捅了幾下,“哢噠”一聲,門鎖打開了。


    天尊將小門一推大搖大擺往裏走,被倆少年拽住。


    四人進入廟的後院,天尊和殷候被倆少年拽到了一座假山後藏起來。


    那小混混戳戳撬鎖的少年,問,“大哥,我們幹嘛帶他倆進來?”


    那少年也搞不清楚怎麽會發展成這樣,但是又不能放走這倆,萬一去報信呢?


    “你看著他倆。”那撬鎖少年指了指天尊和殷候,對望風的小混混說,“我去舍利塔。”


    “你一個人去?!”少年似乎有些擔心。


    天尊好奇問,“你們去偷高僧的舍利子啊?”


    殷候表示不讚成,“這都偷,不怕遭報應麽?”


    “高僧個屁!”那撬鎖的少年瞪了兩人一眼,“佛祖真有靈這世上就沒人受苦了!”


    殷候摸了摸下巴,天尊拍手,“小兄弟有見地!”


    “噓!”兩人將天尊和殷候按住……


    這時,前邊的院門外,兩個和尚走了進來。


    “師兄,怎麽了?”


    “我好像聽到什麽聲音。”


    “附近的野貓吧。”


    “嗯……大概是聽錯了。”


    倆和尚在後院看了一會兒,就走了。


    倆少年鬆了口氣。


    天尊突然站起來,“我們去參觀一下吧,這個廟好像是前朝建造的,不曉得有沒有古董。”


    說完,天尊繞過假山走出去了。


    “喂!”那撬鎖的少年趕緊追。


    殷候也要出去,另一個少年拿棍子指著他,“你別亂動啊!不然打暈你哦!”


    殷候瞧著他的棍子,點頭表示不動好了……


    天尊朝著舍利塔的方向溜達,那少年拽著他躲了好幾次,都是躲到假山後邊、院牆後邊……避開了幾組走過的和尚。


    這些和尚看著都不像是普通和尚,手中拿著棍子,更像是武僧,一個兩個兇神惡煞。


    ……


    與此同時,展昭白玉堂和趙普公孫帶著小四子小良子,來到了青蓮寺附近的一座酒樓。在小酒樓的二樓坐下,順著窗戶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青蓮寺內的九層舍利塔。


    雖然之前經過了一番修繕,但這座塔因為年代久遠和曾經經曆過地&震的關係,看起來還是有些歪斜,不是很堅固的樣子。


    青蓮寺的大門開著,有一些香客進出,幾個和顏悅色的和尚在前院走動,一切看起來,都和普通的寺廟沒有分別。


    展昭端著茶杯端詳了一會兒,迴頭想問問白玉的意見。


    不過此時,五爺正單手托著下巴,神情嚴肅地盯著那座高塔。


    展昭趕緊問,“玉堂!發現什麽了?”


    白玉堂沉默良久,點了點頭,神情更加嚴峻了幾分。


    眾人都好奇看他,“怎麽啦?”


    五爺盯著那座舍利塔,慢悠悠地開口,“我師父為什麽在塔裏?”


    眾人聽後一愣,隨後“嘩啦”一聲湧到窗前往遠處望……


    透過高塔邊的窗洞望進去,就見樓梯上,天尊正背著手往上溜達,身後還跟著個邊跑邊擦汗的少年。


    眾人抬起頭思考了片刻之後,“唰”一下迴頭看白玉堂。


    五爺則是在認真端詳那座塔,他師父有陣子沒闖禍了,這座塔會塌的可能性目測在七成以上。


    ……


    殷候跟那小混混在假山後邊站著不動,和尚們一波一波從假山前的院子裏經過。


    殷候問那少年,“你們來這小廟偷什麽寶貝?”


    少年一撇嘴,“誰說我們偷東西的?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什麽人?”殷候好奇,“和尚?”


    “這廟裏有妖僧知道麽!”那少年嘟囔了一句,“我爺爺來這兒拜了佛之後迴去就做怪夢,這會兒人不見了!好些個來這座廟裏拜過的人迴去都不是出意外就是失蹤!鐵定有問題!肯定是有妖僧躲在這裏!”


    殷候挑挑眉,“那在這兒躲著能找到什麽?走,咱們去逛逛。”說完,繞過假山出去了。


    “唉!”少年趕緊追。


    就這麽著……殷候和天尊一個寺裏一個塔裏,就轉開了,倆少年跟在後頭小跑,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情況,這倆是誰啊?


    天尊從塔的第一層一直走到第九層,站在第九層,探身朝環形樓梯中間往下看。


    九層也挺高,那少年扒著欄杆就覺得有些腿軟,抬頭看看天尊,就見他背著手探出去半個身子,盯著樓下望著,嘴角莫名還帶著一絲笑容。


    那少年咽了口唾沫,陽光透過塔頂的破窗招進來,照得天尊一頭銀發都成了金色……陽光還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那少年眼巴巴看著,莫名就想脫口叫一句“神仙”。


    天尊眯著眼睛盯著樓下看了良久,突然問,“唉,小朋友。”


    那少年愣了愣,四外看——哪裏有小朋友?


    “你是來查什麽的?”天尊伸手,摸了摸牆邊一些刻滿了經文的石板。


    那少年也在看那些石板,邊皺眉,“這些……鬼畫符一樣的是什麽經文啊?”


    天尊微微地笑了笑,“這些哪裏是經文?”


    “不是經文?那這些是舍利子麽?”那少年伸手,拿起一個放在石洞裏的青銅罐子,邊皺眉,“這罐子上刻的怎麽是鬼麵?放舍利子的罐子都是這個樣子的麽?”


    天尊問他,“你以前沒進來過?”


    少年望天,“舍利塔當然沒人能進來……對了,不是鎖著門麽,你剛才怎麽開的門?”


    那少年仔細迴想了一下,的確,剛才天尊走到門口一推門就進來了,難道是之前有人忘了鎖門?


    “你不妨打開看看。”天尊指了指少年手中的罐子。


    少年忍不住好奇,伸手將罐子打開,往裏邊一看……


    “娘呀!”那少年一驚手一鬆,那罐子就被丟地上了,罐子裏的東西落了出來……隻見是一隻麵目猙獰的怪魚的枯骨。說實話這麽猛一看也真分不清楚究竟是什麽魚還是怪獸的幼崽,一雙大大的眼睛空洞地凹陷著,棕黃色的身體就像枯樹枝一樣,有一條卷曲的尾巴,兩隻小得不成比例的手像是鳥爪一樣卷曲著,背上還有三根刺,形成背鰭的形狀。


    少年皺著眉頭,“這什麽啊!”


    “這個東西叫砂尨,這是剝了皮的。”天尊不緊不慢開口,“活的那種全身長滿了黑色的鬃毛,生活在沙漠腹地,差不多已經絕跡了。”


    “它……咬人麽?”少年盯著那小怪物屍體嘴裏兩排尖尖的牙齒問。


    天尊搖搖頭,“不咬人。”


    少年鬆了口氣,卻聽天尊補充了一句,“吃人。”


    少年一蹦。


    天尊又去拿出來一個罐子打開看了看裏邊,順手放迴去,仰起臉看那座塔的頂層,自言自語來了一句,“有點意思。”


    “門怎麽開著?!”


    這時,就聽樓下突然傳來了說話的聲音。


    “門鎖怎麽壞了!”


    “有人闖進塔裏了!”


    ……


    隨著樓下一陣喧嘩,傳來了“哐哐哐”的敲鑼聲音,就見大批的和尚開始往這邊聚集。


    “糟糕被發現了!”那少年急得上下左右找出口。


    天尊瞄了他一眼,“在半空中你準備找什麽出口?跳下去唄。”


    “哈?!”少年張大了嘴,“跳……跳下去……”


    這時,樓下傳來了腳步聲,大批和尚拿著棍棒往上衝。


    那少年一拍胸脯,“怕什麽!大不了跟和尚理論,不就摔了他一個罐子麽!”


    天尊湊過去小聲提醒,“你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他們估計會殺你滅口的。”


    少年張大了嘴,看天尊,“什麽秘密?”


    天尊指了指地上的小怪獸屍體,“比如說你發現了他們是妖僧之類的。”


    “妖僧……”少年一驚,“真的是妖僧?”


    這時,那些和尚已經跑到下一層了,天尊伸手一提那少年的衣領子,從窗洞往外一躍……


    就聽半空中傳來那少年的尖叫聲,“呀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驚叫聲引來了一大群和尚,跑到塔頂的和尚們也往下跑。


    天尊帶著那少年越過牆頭,落到了院子裏,正碰上在廟裏溜達的殷候和那小混混。


    殷候早就聽到銅鑼聲了,皺眉看天尊,“你又幹嘛了?”


    天尊一攤手,表示什麽都沒幹,玉堂交代他要低調麽!


    而那倆小混混則是張大了嘴愣在那裏,他倆一個剛跟著天尊飛了一陣,一個剛看著天尊飛了一陣……現在兩人都有一個想法——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就在兩人震驚的時候,隻聽到身後傳來了“轟”一聲巨響。


    眾人一轉臉,隻見遠處那座九層舍利塔轟然倒塌……


    兩個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氣。


    殷候抱著胳膊看天尊。


    天尊順手拽住兩個正準備偷偷溜走的少年,跟殷候對視,“幹嘛?”


    兩個少年掙紮半天沒掙開,可憐兮兮迴頭看天尊,“大王……讓我們走吧我們什麽都不會說噠。”


    天尊瞄了他倆一眼,搖搖頭,“那不成,你倆是證人。”


    “證人?”兩人不解。


    天尊咳嗽一聲,一扭臉,“一會兒跟我徒弟證明這塔雖然塌了但不是我&幹噠!”


    兩人對視——這小哥竟然還有徒弟的啊……


    ……


    而遠處客棧裏。


    目睹著那座小樓倒塌的眾人都默默迴頭看白玉堂。


    五爺輕輕點點頭——剛才竟然還覺得有三成可能不會塌……真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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