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想說話,卻沒說出來,他已經沒那個力氣了。

    旁邊的人傻站著看著我這個冒入者,可我什麽也管不了了。我利落的拆開禦醫剛卷上的紗布,它們已經被殷紅的血浸透,繃帶揭開後,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暴露在我麵前。就差一寸,阿昌當場就會斃命。以前老師跟我們講過,心髒是多麽脆弱的東西,作為醫學院的學生,我深深的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命人封住他的幾個關鍵穴位,自己開始研究傷口。禦醫們行醫多年,傷口初期處理的很好,我這個現代人也不得不歎服起輝煌的古代醫術。我麻利的用小刀刮去黃膿,我的手術技術不高,就是拿刀拿的穩,下手又沉著又迅速。

    這把刀還是我特意找人訂做的,想不到這麽快就派上用場了。禦醫們看著我一個女孩家對著血肉模糊的傷口,臉不變色心不跳,還用把什麽刀在阿昌身上比劃著,想阻止又不敢,隻能幹瞪眼睛。

    我仔細聞了聞,血中除了腥味,還有一股什麽香味,我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東西。不過像這樣血流不止的狀況,與成嘉老前輩一模一樣,我又聞了聞,趕緊拿出藥粉灑在傷口上。這種藥藥效很強,剛灑下去,血流明顯緩下來了,頃刻間就不再滲出來了。

    剛開始我還有些懷疑是成嘉前輩刺傷的阿昌,看了這傷以後我敢肯定這是出自一個武功高手的傑作,更可怕地是這個高手居然這樣狠毒,要是我沒閑的無聊研究研究下藥學,今天就得看著阿昌在我麵前消失了。

    我看過侯府與宮中的許多藥書,沒有一本記載有這樣的毒。難道是最新研究出來的毒藥?這人絕對懂些醫藥知識,並且想要置人於死地。想要殺害阿昌與成嘉前輩的絕對是同一個人,這種毒也絕對出自他手。究竟是誰呢?阿昌的傷根本不重,就是這毒讓他失血過多。

    我猶豫了一會兒,又將他蓋在下身的被子掀起來,我十分仔細得看,生怕自己疏忽,除了右邊大腿有些擦傷外,身上再沒別的傷口。我的注意力又迴到他的傷口上,已經結了一層痂,我取了條幹淨紗布給他輕輕紮上,但沒紮緊。我怕天氣太熱,會將傷口悶的發炎。

    看來刺傷阿昌的劍陰寒無比,且十分鋒利。我見識過阿昌的功夫,一般人根本別想傷他毫發,這個人一定是個高手!我拿白酒輕輕點在傷口周圍,傷口有些發炎的趨勢,阿昌有些發燒,可還是死撐著睜眼看我,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在我給他檢查傷口的時候他就一直這樣看我,先開始我還不在意,看久了我也有些窘了。

    我抓住他的一隻手,再用一隻手撫上他的臉,小聲說:“睡吧,我不走。”

    他乖乖的閉上了眼睛,有時候我會覺得那是一雙狼似的眼睛,被那雙眼睛盯住的人是會萬劫不複的。他的唿吸平穩下來,我又給他頭上換了條冷毛巾。

    我繃緊的神經這時才鬆懈下來,我感覺很累,慢慢起身。禦醫們先前懷疑的眼神全部不見了,雖沒讚許,起碼也默許了。首席李太醫還扶了我一把,我腳下有些浮,站不太穩,還多虧了他,不然可就丟大臉了。我道了謝,向外殿走去。

    皇帝依舊鐵青著臉,但看樣子火氣消了大半。這時他介意的並不是兒子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冒犯。我走上前,太後一把抱住我,“好小如,我的好小如,救了我們阿昌的命啊。”

    齊淮青站在一旁,臉上不知怎的略有慍色,我被太後抱住半天,擠眉弄眼的向他求救,他始終不看我一眼。我弄了半天,也不自討沒趣了。今天有些奇怪啊,他身上的衣服像是新換的,我聞不出竹香味,還真有些不習慣。

    我見皇帝沒有理我的意思,便從太後這裏入手。我語帶懇求,對太後說:“皇奶奶,巧如幾個月前出外遊玩,遇到一個奇人,他給我一本奇書。上麵都是些醫藥的內容,巧如看著看著就入迷了,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用場了。七表哥中了一種罕見的毒。這種毒無色無味,一旦進入傷口,便會阻礙血小板運動,導致血流不止,致使傷口難以愈合。”

    一不小心,我就把什麽血小板的扯出來了。再一想,古人聽不懂還好些,最好是誤以為是某種高深的醫學。可是為什麽齊淮青那表情好像明白似的,難道他看過的書上也有?這孩子見多識廣,也有可能。

    “那怎麽辦?這種毒有解藥嗎?阿昌還有救嗎?”太後萬分著急,我話音沒落她就問起來。

    “現在還不知道,隻要七表哥能平安度過今天晚上,就可以脫離危險。”我答道,“但是,我怕餘毒未盡,反複發作,因此必須整夜留在這裏觀察,請皇奶奶允許。”

    我故意將阿昌的傷情誇大,我隻想陪著他。在這決定生死的夜晚,一整夜都呆在他身邊,守著他,想讓他再用那雙幽幽的琥珀色眼睛凝視我。

    皇帝不樂意了,眉頭皺起正要開口,隻聽太後一聲:“那最好了!小如你留這,一定要保住你七表哥啊,他是德妃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啊,德妃是個好孩子,知書達理賢良淑德,更生下了阿昌這麽個好孩子,一定要保住啊。”說完便開始抹淚,皇帝怏怏的又將話憋了迴去。

    齊淮青眉頭皺起,向前一步,沉聲說道:“阿昌今年也要滿十七了,你一個女孩子家整夜呆在男人房裏,成何體統!”他語氣有些激動和急切,很像一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臉上還有出現紅暈的跡象。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我愣的尤其抽筋,這不是典型的占有欲過強,俗稱吃醋現象嗎?我怎麽也沒想到,阻止我的會是齊淮青,更沒想到他會以這種方式阻止我,更沒想到他對我們的政治婚姻居然是認真的!我徹底無言,按理說讓自己未來的丈夫吃醋是好事,可是我為什麽都高興不起來。

    一直以來,我一直將齊淮青當做哥哥看待,我也試著喜歡他,可是無論怎樣都做不到。即使他長的和葉程那樣相似,可是我還是一直將他當知己,當做親人。沒想到,他居然對我動情了。

    他說完後,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尷尬的低下頭,而我羞得簡直想鑽到地下去。

    “淮青說的沒錯,這裏有禦醫們守著,不會有事。”皇帝看著我開口說道,“為了未來皇後的名聲,你不能留在這裏。”

    太後謹尊禮法,最注重女人的聲譽,不再說什麽。

    我無奈,低頭行禮道:“是,皇上。巧如再和禦醫說些事情,很快就迴去。”

    我走進內室,禦醫們都在,我隻對李太醫點了點頭,就掀開簾子,走向阿昌的床榻。

    我關上最裏麵的門,背後一雙眼睛緊盯著我。我轉身也看向他,說:“就知道你沒那麽乖。”

    他還是不說話,依舊看著我,我又說:“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我現在必須走,你要是想見我,就必須好好休息,好好活著,我一定會再來看你。”

    我正要走,卻見他艱難的從被褥裏伸出一隻手來,然後收迴其他手指,隻翹起小拇指。我的眼睛又有些濕了,也伸出左手小拇指,勾住他的。“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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