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剛來得及將白眼收迴的時候,走在前頭的皇帝停下腳步來。

    我四處觀察一番,這裏大概是寢宮的後殿,此處陰霾重重,並無人跡,正是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的好地方,我皺了皺眉。

    “怎麽,害怕了?”皇帝瀟灑的揮揮衣袖,靠在一旁的迴廊上,斜眼問我。

    我看著他那和他兒子一個模子的標誌性表情,心裏湧出綿綿不絕的厭惡。我低頭彎腰,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巧如不知應該害怕什麽。”

    “是嗎。你的確和姐姐很像,連說話的語氣,不卑不亢的傲氣都那麽相似。”他把玩著垂柳,一邊漫不經心似的說著。

    “謝皇上誇獎。”我依舊低頭,

    “你可知皇後為什麽要見你?”他繼續慢條斯理的梳理眼前的柳葉,仿佛那是皇後的青絲。

    恩?哪來的柳樹?現在不是冬天?我突然發現這宮殿裏的溫度比外麵竟然高了那麽多!這是什麽取暖設施?這朝代也太牛了!改天有時間要研究研究,我那閨房裏實在太過“涼快”了。

    “巧如不知。巧如有個疑問,皇後為何……”

    “皇後為何會變得不認識你,並且在你看來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終於抬頭看了看我,眼神裏卻寫盡了無奈,很快又低下頭,用一種近乎悲傷地語氣繼續說:“現在這樣子,才是我認識的她。”

    我飛快的撇了撇嘴表示我的摸不著頭腦,他沉浸在自己的迴憶裏,並沒看見我的小動作。

    “當年的她,就是這樣貪吃貪睡的小貓,一心窩在我的懷裏,每天與我讀書嬉鬧,外麵的世界與我們毫不相幹。每日我早朝迴來就見她倚在殿門前,看我迴來開心成那個樣子。”

    你搞笑啊,那她怎麽變成如今這個老巫婆的?我眨眨眼,“那,怎麽?”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是大婚的兩年後,為了鞏固我的皇位,在原有的三宮之外廣選秀女,這些秀女基本是權臣家的千金,這樣我的羽翼日漸豐滿,我的那些哥哥再無反撲之力。”

    “她開始吵鬧,開始去找那些女人的麻煩。我都可以不管,可是她開始仇視為我出謀劃策收攬重臣的姐姐,說姐姐的不是,這些我不能夠讚同!”他停頓了一會兒,語氣開始急促起來。“我的姐姐,從小就是父皇的心頭肉。我小時候總是被哥哥們欺負,我總是不敢吭聲,有一迴身上的傷口被姐姐看到了。她帶著我跑去父皇那裏,哭的聲淚俱下,求父皇嚴懲哥哥們。”

    我驚奇了,這皇帝對我的母親到底是什麽態度?最開始見我時他是那麽的驚訝與惶恐,後來也沒怎麽接觸過,但聽他現在的口氣仿佛對我的母親很是敬重與感激。難道他並沒有參與害死我的母親?

    “父皇讓我杖打哥哥們三十下的時候,我畏縮在姐姐身後,害怕的不行。姐姐氣我不爭氣,拿起板子對二哥重重打了一下,摔了棍子,拉著我就走了。我那時覺得,隻要有姐姐在,我就不會受到傷害。”

    戀姐情結,確症!

    “後來我又有了琳兒,我想我已經別無所求了。可是為什麽呢?為什麽不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視其他女人的存在呢?我已經給了她皇後之位了,這天下都是我們倆的,她還有什麽不滿足要和我吵呢?”

    所以說你不懂了,女人隻希望自己的丈夫專心於自己,哪能容忍有別的女人的存在!

    “我開始逃避她,日日宿在別的殿中,我想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暈死,你這不是火上澆油嘛!什麽鬼邏輯思維啊!所以她才會變本加厲嘛!

    “可是,她還是變了,變得我不認識了。可是她仍舊是我愛的人,我答應過她無論她做什麽我都不會離開她。”

    他眼神迷離,已不知神遊到哪裏去了,隻是聲音依舊哀傷淒涼,我越發不自在。在一個寒冷的冬日,一個不算寒冷的宮殿裏,聽著一個男人爆冷的心事,我可不好受。

    我不說話,他也不再做聲,隻是在自己的世界裏沉默著,好像想到很不愉快的事,他一直痛苦的皺著眉。過了許久,他又緩緩抬頭,我沒來得及收迴目光,就和他變得陰冷的眼睛對上,他陰陽怪氣的說:

    “有人對我說,瑉兒死的那天,他在德貴妃的宮殿附近看見過你。”

    我腦子裏“轟——”的一聲,冷汗差點就冒上額頭。怎麽辦?

    是誰看到了我?既然看到我了,那沒人看見過五皇子嗎?對了,就算見到我,又怎麽樣?

    “皇上難道認為是我害死了大表哥?”聽見自己冰涼如水的聲音,我堅定地望著皇帝,與他的眼睛對視。

    他也緊盯著我,眼睛裏帶著探詢和一閃即逝的疑惑,隨後他將視線轉移迴了眼前的柳葉。一滴汗由後頸流入背脊,我知道我贏了。

    冬日的寒冷一絲絲吹進殿裏,雖然隻有一絲冷意,卻吹的我全身顫抖。

    “你和阿昌走得很近?”他忽然又問。

    我迷惑著,這話題也轉的太快了吧,我這個現代人都無法接受誒!還走得近呢,我剛把那家夥氣走,以後還不知他還會不會理我,我自嘲的想著,卻又聽那皇帝說了句更讓我鬱悶的話:

    “阿瑉已經去了,你很聰明,知道應該怎麽做吧?”拐彎抹角的幹什麽啊!不說清楚我怎麽知道,我是搞心理的,不是搞偵查推理的!就算這樣,你也該給我條線索吧,這也忒玄乎了。

    看我疑惑的眼神,皇帝冷笑了一聲,我強忍著不露出厭惡的表情,聽他說了四個字:“雲夢香卿。”

    我倒!這事你還記著呢!

    恩,說到這支簽,我到想起來了件事,那天皇後在了然法師那裏抽得那支下下簽裏麵仿佛有一句:鯨魚未變守江河,不可升騰更望高。還有什麽“凡事忍耐待時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須待時至。”之類的,都是指什麽呢?

    “三月之後,沈瑞年將軍將會迴朝為朕賀壽,到時朕會將他的女兒昌瑞郡主指婚給阿昌,以嘉獎他多年鎮守邊關,勞苦功高。”

    我猛地咬緊嘴唇,渾身顫抖,雙目眩暈,我現在隻想有人告訴我,我隻是出現了幻聽。我抓緊衣擺,使勁支撐自己的身體不要倒下去。

    後麵一個低沉的聲音仿佛從某個遙遠的時空傳來,將我從夢中驚醒:

    “兒臣齊青,見過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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