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小友”兩個字時,她特意指了指聞丹歌。應禮意會,忙答應:“那是自然。前輩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聞言,莫驚春“噗嗤”一笑。應禮不解,抬頭卻見這位受萬人敬仰的前輩,對他露出鄙夷之色。


    他茫然一眨眼,她又恢複正色,淡淡道:“年輕人,萬不可好高騖遠,貪多冒進。”


    他隱約察覺話中有話,卻實在不知道自己何時讓這位前輩不滿了,隻好擺出積極的態度認錯:“是,前輩教訓的是。”


    莫驚春見他實在愚不可及,搖搖頭走了。應禮目送她遠去的身影,良久才轉迴身,吩咐:“來人,帶聞姑娘迴去歇息。”


    豐蟬跳出來:“可是樓泯師兄的事......”


    “莫前輩都說了聞姑娘是她‘小友’,你難道想連莫前輩一起懷疑嗎?”應禮陰沉著臉,全然不似平常溫和有禮的形象。豐蟬張了張嘴,最後什麽話也沒說就衝出去了,順帶提走了白衍。


    屋內隻剩下聞丹歌和應禮。


    應禮還沉浸在莫驚春出現帶來的巨大信息量中,聞丹歌則拒絕了侍從選擇留下來。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和應禮談一談。給他,或者給自己,最後一個機會。


    “應......少宗主。”她想起來他似乎更喜歡別人稱他為“少宗主”,有些變扭地改了口。應禮迴過神,見她還在,請她坐下談。


    兩人再一次相對而坐,彼此心境都大有不同。


    聞丹歌猶豫著不知如何開口。她其實想坦白她需要一個人解毒,他剛好是天注定的那個人。而在她族中,解毒就必須成親。前輩的經驗告訴她,世間男女成親,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重要的是兩人相愛。不巧的是,“鎮”很難被人愛上。於是她需要攢更多的錢、花更多的心思,才能和普通人站在同一個起點。


    相愛。從前她以為足夠多的靈石和足夠多的耐心就能打動人心,所以一百餘年的奔波,進入方寸宗後數月的“考驗”都不算什麽。但結果告訴她:不是的。


    應禮不喜歡她。


    至於她喜不喜歡應禮?她不知道,也不重要。


    她唯一想知道的是,應禮願不願意和她成親。


    經過昨晚她想明白了:其實不用相愛也可以成親,莫驚春經常說“男女那點事就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人解毒,他需要她取妖丹、為他造勢或者任何事情都可以,一言以蔽之,他們各取所需。


    他不願意也沒關係,“鎮”永遠不會傷害“星人”,最壞的打算也不過是把遺產留給莫驚春,兩百歲時身死道消。


    “抱歉聞姑娘。豐蟬師弟少年心性,一時衝動唐突了你,還望你......”“不,不是說這個。”見他又要斟茶,聞丹歌按住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想問你,婚約,還作數嗎?”


    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窒息、宛如被人扼住咽喉、被一隻倍於自己的巨大猛獸盯上......應禮清楚感覺到後背滲出一層層冷汗。


    恐懼之餘生出的,還有厭惡。


    深深的厭惡和排斥。


    然而,聞丹歌聽到的卻是——“聞姑娘為什麽會以為,不作數呢?”


    她愕然看著男人展開笑顏的麵孔,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不情願。但是她沒有。


    腦中劍鳴震耳欲聾,骨髓裏流淌著的刃毒卻告訴她:


    既然他心甘情願,為什麽不和他成親呢?他不是你的“星人”嗎?


    接受吧!答應他!你馬上就要二百歲生辰了!


    你真的想死嗎?


    【??作者有話說】


    掐指一算,下下章能把男主拉出來遛一遛!


    第12章 痊愈


    ◎“應宗主的病好了,你就願意與我成親?”“千真萬確。”◎


    “隻是......我父親的病你也知道。並非我存心拖延,但長輩病重實在放心不下。更何況,我不想給你留遺憾。你再等等,妙春長老已經找到病症,不日就會有好消息傳來。”應禮彎腰替她將碎發別至耳後,如玉麵龐近在咫尺,一雙眼無限溫柔,幾乎能把人溺死在目光中。


    他捧著她的手放在心口,循循善誘:“你信我嗎?”


    壓下腦海中不停叫囂的毒素,聞丹歌問:“應宗主的病好了,你就願意與我成親?”


    他緩緩搖了搖頭,長歎一口氣:“你還是不信我......”似乎一顆真心被辜負。


    聞丹歌很不習慣他這副模樣。硬要她選的話,她更樂意和語氣不這麽肉麻的應禮相處。但既然他鬆口了,她也就不想去挑剔什麽。


    “好,我信你。”說罷,她毫不猶豫將手抽出,臨走前複問了他一遍,“當真?”


    應禮深深看她一眼:“千真萬確。”


    聞丹歌點點頭,大步離開了禁閉室。


    她走之後,應禮仍留在禁閉室內,長久沉默。一直守在外麵的侍從見狀,忍不住上前詢問:“少宗主.....您當真、要和她成親?”


    應禮垂眸飲茶,聲音輕飄飄:“她都搬來莫前輩壓我了,我能不答應?”


    侍從疑惑:“她若是早和莫前輩有交情,為何現在才說?”


    那可是莫驚春啊!被她親口承認的“小友”,來頭定然不小。既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羞於承認身份?


    茶水已經涼了,喝下去不僅沒有風味可品,還有股冷意自腸肚蔓延到心口。應禮仰頭看月,麵孔隱在陰翳裏神情看不真切,聲音卻清晰可聞:“交情?什麽交情。左不過舊友所托,看在故人的麵子上照拂一二。她既然敢用莫前輩來威脅我,難道沒想過後果嗎?”


    他平生最恨別人欺他辱他。


    應禮既然敢說出“父親痊愈了就與她成親”這種話,就是料定了應宗主病入膏肓、藥石無醫。可他不知道,聞丹歌手上有複魂丹。


    她原本隻得了一顆複魂丹,給未來夫君用。可自從聽說應宗主身體不好後,她又大費周折尋到另一顆,預備婚後由應禮親手交給他父親。


    現在,隻不過是把流程提前了。


    宗主寢殿守衛森嚴,每日裏除了醫師與伺候的下人,幾乎不放別人出入。但再森嚴的守衛在她麵前都不夠看。聞丹歌隱去身影,悄無聲息攀上了庭內的古樹。


    使她連日沒有進展的,是寢殿門上那一把澹淵鎖。


    “什麽人!”


    底下傳來熟悉的聲音。聞丹歌動作一頓,迅速翻牆而遁,順便低頭看了眼發現她的是誰。


    那人也看清了她的樣貌,滿臉錯愕。


    熟人。


    樹下傳來兩個守衛的交談,“有人闖入?”“......我看錯了,隻是麻雀。”“我就說嘛,這地方哪有人來?不和你說了,我要換班嘍。豐蟬師弟,好好幹。”說罷,其中一人的腳步走遠,最終樹下隻剩下豐蟬的唿吸聲。


    “......出來吧。”靜了片刻,豐蟬終於忍不住出聲。聞丹歌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惡意,猶豫了一會,還是撤去隱藏現身。


    豐蟬抱著劍,臉還是臭臭的不待見她,語氣卻緩和許多:“你的隱息法太落後了,早五十年就被淘汰了。所以雖然你用得好,還是很容易被看破。”


    聞丹歌:“......哦。”


    豐蟬接著道:“現在的隱息法講究神大於形,你剛才沒有把神識收攏,都溢出來了,隨便來個金丹之上就能看穿......”


    聞丹歌疑惑:“金丹之上?這裏不是隻有你一個金丹嗎?”


    豐蟬:“......對!隻有我是被發配過來看院子的!你滿意了嗎!”他話鋒一轉,又惡狠狠地瞪她:“還不都是因為你?”


    “又和我有什麽關係?”她沒興趣聽豐蟬抱怨,但是......誰叫他腰間,掛了一把鑰匙。


    很可能就是寢殿的鑰匙。


    “如果不是因為你殺......不是因為你弄出那麽大的動靜,我會被少宗主懲罰嗎?”抱怨歸抱怨,豐蟬的態度卻肉眼可見的軟和了,起碼不會張口閉口要她殺人償命。


    聞丹歌隱約猜到原因是什麽,挑眉:“查明白了?”


    豐蟬啞然,半晌才開口:“東西確實是樓泯師兄拿的......但他也是因為家裏實在艱難才出此下策,白師兄何必......殺他。”


    聞丹歌皺眉,突然聽不明白他的話了:“你說什麽?他家裏艱難就可以偷陣......等等,你聽到的是什麽?”


    “樓泯偷了乾坤長老的法器想要救他母親,白衍師兄一早知道此事,經莫前輩之手恢複人身後剛巧撞見樓泯行竊。他因為妖獸的影響神誌不清......才、錯下殺手。”


    “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是被白衍師兄牽連的。所以那日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欠你一個道歉。”


    說完,豐蟬從芥子袋裏掏出一份厚厚的宣紙,聲音沉悶:“願賭服輸。還需要我做什麽補償?”


    聞丹歌沉默,半晌才道:“燒給樓泯吧。”


    “什麽?”豐蟬大為不解,“可是樓泯的屍首已經被......已經、已經無處可祭。”


    “那就替他立個衣冠塚,再把這份劍譜燒給他。”


    她沒有後悔過自己殺了樓泯。隻是仍然覺得,事情不該走到這個地步。


    豐蟬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答應了,旋即想起來正事,又恢複了如臨大敵的姿態:“不對!你擅闖宗主寢殿!要是還不走,我就要喊戒律堂來了!”


    聞丹歌吸取了上次的教訓,這次說什麽也不會去禁閉室。一個手刀落下,豐蟬悶哼一聲,昏過去了。


    她從他身上取下鑰匙,又施了個隱息術,就是他指點過的那個。做完這些,她避開密如蛛網的陣法,來到寢殿門口。


    藥味很濃,很苦,她粗略辨出幾種熟悉的配方。


    安神香和夢魘香?


    她前不久才與螣蛇交過手,不可能記錯夢魘香的味道。隻是治什麽病需要用到致幻的夢魘香?


    鑰匙與鎖孔吻合,門開了,苦澀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或許是為了不影響病人休息,寢殿內窗戶緊閉,隻在四角立了幾支蠟燭。


    光線晦暗,聞丹歌卻還是一眼看出病床上的那位老者,醒著。


    隻是氣息太過微弱,胸膛幾乎沒有起伏,一幅進氣少出氣多的樣子。


    聞丹歌走到塌邊,試探著出聲:“您還好嗎?”


    應宗主動了動眼皮,算作迴答。


    第一次見未來公公,聞丹歌清了清嗓子,長話短說:“您別擔心,我不是來害您的......”然而話音未落,身後突然閃出幾支鋒利箭鏃,聞丹歌身形一動輕巧避開,抬手握住其中一支箭鏃,反手將其釘迴原處打碎機關。


    唯恐再被暗算,聞丹歌自報家門:“應宗主,我是聞丹歌。”


    應宗主瘋狂眨眼。


    她見桌上還有涼水,拖了條凳子坐下,一邊把複魂丹丟進水裏溶解,一邊解釋:“婚事在即,還讓您這麽躺著不太好。剛巧,我手上有一枚複魂丹,雖然不知道您得的什麽病,但總歸不會出錯?您要是覺得可以的話,就眨眨眼。”


    應宗主不動了,聞丹歌點點頭:“沉默就是默認。您張嘴,這藥可貴了千萬別浪費,啊——”


    應宗主掙紮,應宗主羞憤,應宗主發現他能動了。


    一碗藥水下肚,四肢百骸湧出股暖意,身體也漸漸恢複了自主權。應宗主才要開口說話,聞丹歌突然一個閃身不見,隻留下一句:“嶽父再見。”


    下一秒,他知道聞丹歌為什麽走了。因為門又一次被人打開。


    而這次來的,才是不速之客。


    出了寢殿,聞丹歌也沒閑著,直奔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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