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亞偉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氣,然後才對著離石說道,“這是當然啦,這就是我鬆洲的氣魄。”


    離石也跟著吸了一口氣,雖然不餓,卻被如此的場麵給驚到了,上萬人的工地,是怎麽一個場景呢,而且還是如此可怕的安靜和有秩序,簡直就是天下的楷模啊。


    李綱發現自己之前的指責有點過分了,甚至於發現這樣的吃飯是不是太過奢侈了?


    忽然,有個人被邊上的人踢了一腳,手裏的飯碗直接摔在地上了,然後四周的人趕緊閃開,剛剛還在那裏笑嗬嗬的廖亞偉立馬臉『色』就變了,而之前還在葉檀笑嗬嗬的李成則是麵帶鐵青之『色』手裏提著一根鞭子就走了過去,對著那個人就是一鞭子一鞭子地甩過去了。


    啪啪的鞭子在那個人的身上不停地飛舞,像是在繪畫一樣,而那人很快就是皮開肉綻了,樣子淒慘無比,可是四周的人卻似乎害怕被靠近一樣,不停地閃躲,就連孩子們都站在一邊不敢靠近。


    “住手,為何打人?”李綱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可怕的因素,直接阻止道,那個人的樣子一看就是麵黃肌瘦的,一看就是吃不飽飯的,而李成的鞭子將他身上的衣服都撕開了,卻看到了一堆的米飯在懷裏。


    看了葉檀一眼,發現對方搖了搖頭,李成才收了鞭子,指著那個人道,“他是活該。”


    “活該?”李綱臉『色』鐵青地指著李成怒喝道,“他就算是偷了糧食也是為了給家裏人吃,這樣的災年,他家裏也沒有糧食,為何要說是活該,是不是就應該將這樣的餓死你才甘心?”


    然後看著葉檀道,“你之前跟我說,這裏的人都有飯吃,可是為何要如此對待一個可憐人?”


    讀書人的心是軟和的,就像是有的人心是硬的一樣,李綱的話引起了其他幾位老先生的同仇敵愾,都怒視葉檀,而葉檀卻沒有解釋,而是對李成道,“你們還是太仁慈了,竟然敢讓他自己過來吃,怎麽,我之前的話是不是不管用了?下次再遇到,就以偷盜官府糧食為由,直接關到大牢裏,不需要多說,李成,你不會真的認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吧?”


    李成被葉檀的話,弄的有點尷尬,看著不停地將地上的米粒撿起來放入懷中,似乎更加的可憐,然後就在李綱要怒火中燒的時候,他忽然跪下來,低頭不敢看葉檀道,“刺史大人,可否再給他一次機會?”


    離石一直沒說話,他對於葉檀的了解雖然不至於天下無雙,可是也知道一些,這小子對於百姓很認真和關心的,有的時候就算是自己不吃都會將東西給他們,其實這次修建城池吃虧最大的就是葉家村,因為很多東西都是成本價就弄過來給這些人使用了,可是他依舊什麽都沒說,這小子將自己的好事做了,卻不留名,可見本身也不是什麽壞人。


    葉檀被李成弄的有點鬱悶了,老子找你來監工,你跟我說這個?


    “李成啊,你是不是也不想幹了?”葉檀慢慢地站起來,走到他的麵前,繼續說道,“抬起頭來,看著我。”


    李成卻是全身發抖地不停地磕頭道,“刺史大人,小的是真的感念您的恩德,隻是如此懲罰是不是過了一些,他還有妻子呢?”


    “怎麽,你看上了他的妻子?”葉檀冷聲地問道,這個小子今天非常的奇怪呢。


    “小的不敢,鬆洲的軍法和律法都不會讓小的有如此想法,隻是還請大人開恩。”李成不停地磕頭,很快額頭上就出血了,將泥土上染出了一片紅『色』,而草葉子上也有。


    李綱一把將李成拉起來,然後看著葉檀道,“那個人到底犯了什麽事,要讓你如此的狠心?難道你還打算剝奪他生存的權利?”


    葉檀沒有理會,而一邊的廖亞偉則站過來說道,“老先生,刺史大人這麽做是沒錯的。”


    “沒錯?讓一個人活活地餓死,這叫沒錯?你這個司工也是個狠心人啊,怎麽,你沒餓過肚子?”李綱發現葉檀不理會,於是所有的火氣都對著廖亞偉發過去了。


    “老先生,您這句話就不是了,小的當初也是餓過肚子的,同時我家裏的好幾個老人都是被餓死的,所以,我才更加地痛恨這個人,這些事都是我申請了刺史大人之後,才做的,他現在能夠活著,也是一種榮幸。”廖亞偉的臉『色』嚴肅地看著他說道,對於這樣的人,一般是不會有同情的。


    “葉檀,到底是怎麽迴事,你為何要如此?”東來先生忍不住地問道,這小子今天奇怪的很,他手下的人也奇怪的很。


    “東來先生,我有一個問題問您,不知道能否迴答?”葉檀忽然看著他問道。


    “可以,隻要是老夫知道的,一律告訴你,放心,我不會藏私。”東來先生是後來的人,可是脾氣和玉山差不多,隻是更加的體會民生一點,因為他可是真的是平民,是真的寒門子弟,這些年也沒有個官,雖然學問不錯,隻是自己也沒有多少的錢糧拿出去給孩子們上學,當初要不是李綱答應他帶著自己家的孩子一起過來的話,他是不會過來的,這個讀書人還經常下地幹活呢,你說慘嗎?


    “好的,多謝先生,這些年,先生也算是經曆了很多事,不知道如果在發生災禍的時候,最害怕的是什麽?”葉檀點了點頭問道。


    “一是沒有糧食,二是沒有人指揮。”東來先生隨口就迴答上來了,然後卻看到葉檀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難道老夫說的不對?那你說是什麽?”


    葉檀看著他指著四周的人說道,“老先生說的話,是對,也不對,對的原因是的確沒有糧食,大家都得餓肚子,可是不對的地方就是最重要的不是沒有糧食,而是出現『亂』象,是不是?”


    東來先生愣了一下,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呢,隨即想了想自己那些年遇到的事,最後一總結,發現還真的是如此,沒有糧食的話還是可以找點其他的東西吃吃,可是最害怕的就是『亂』起來,隻要是『亂』起來,比沒有糧食餓死的人都多,自古最可怕的是什麽,不是沒飯吃,而是後麵的冰災,曆史上,河北之地經常是千裏無人,是因為沒有吃的嗎?不是,是因為沒有人了。


    “你說的不錯,一『亂』人心就『亂』了,難道這人就是作『亂』的人?”東來先生點了點頭說道,然後指著那個人問道。


    “他不是,他隻是來到這裏之後,幹了一件很厲害的事,讓大家都覺得這人就應該餓死。”葉檀想起這個事還覺得很可笑呢,為什麽這麽說呢,這人是將這裏當成他們那裏的了,於是幹了一件很奇葩的事。


    “葉檀,他到底幹了什麽事,讓你們如此的不耐煩地想讓他去死?”玉山也跟著問了起來。


    “老先生,這個問題我來迴答。”廖亞偉是負責司工的,對於這些最了解了,指著那個人說道。


    “這人來到鬆洲之後,因為身體不錯,所以就很快就來到了工地了,帶著家裏的人住在那邊的臨時住所,本來呢,按時吃飯,按時幹活,也算是好事,至少不會餓死,可是這人卻是個厲害的角『色』,竟然趁著晚上的時候,將廚房的鐵鍋和一個廚子用的菜刀偷走了六把,將這些東西直接送到了鬆洲城的餘記當鋪,打算當了之後喝酒,可是沒有想到被餘記當鋪的掌櫃的當場發現,然後就報官了,然後就被鬆洲的捕快抓個正著,本來按著過去的律法,在災年為了讓百姓安生,總是需要殺死幾個脾氣大的人,手腳不幹淨的人來震懾此事的,而且這段時間別駕大人不在,否則的話,他死定了,於是刺史大人就將他和他家裏的人都趕出了鬆洲就可以了,可是這人倒是臉皮厚,後來又帶著家裏的人連哭帶鬧地又跑了迴來了,隻是因為之前的事,四周的幫工都不願意接納他,而李成覺得家裏人可憐,也就是讓他媳『婦』在那裏幫忙縫補縫補,他呢,就讓他自生自滅,可是沒有想到這人也是個奇葩,竟然在去接自己媳『婦』的時候,看上了一個他們村以前的一個鄉紳家裏的一個小妾,於是就在河邊想要用強,結果被巡城的人當場抓住,然後送了過來,刺史大人這次真的是怒了,就讓他滾蛋,可是這人也厲害,竟然說了,我要走可以,我的老婆孩子也要跟著走,為了不讓孩子餓死,我們沒同意,可是這人時不時地還會出現在這裏,裝了一些糧食是為了擔心被人發現而準備的,老先生,您覺得我們應該怎麽做,才合適?這件事如果不壓住的話,到時候萬一有人也這麽做的話,刺史大人到底需要痛下殺手呢,還是不管這些人了,工地上的人都應該餓死嗎?本來開了這個工地,鬆洲的百姓就非常有意見,因為如此一來,算是攤薄了鬆洲的日常開銷,隻是因為之前刺史大人給了他不少牛羊,大家才不說的,難道說,他一人的『性』命比得上我鬆洲的百姓嗎?”


    廖亞偉的話讓李綱等老先生直接傻眼了,剛剛的怒斥,剛剛的指責一下子就變味了,按著人情的角度來說,葉檀做的沒錯,按著律法來說,他為了救助這一家人,可以說是違了律法來當好人了,隻是,讓這樣的一個人帶著老婆孩子離開,是不是過於殘忍了?


    他過去將李成扶起來,然後走到葉檀的身邊,躬身施禮之後,問道,“刺史大人,不知可否再饒他一次,若是再犯,一定嚴懲。”


    他的話一出來,就感覺四周吃飯的人眼神都不對了,盯著他像是看著一個最大惡人一樣,特別是一個細皮嫩肉的男子,雖然天氣熱,可是依舊穿著白『色』的衣衫,他就是那個被差點欺負的小妾的丈夫,他是他們村子裏跑出來的幾個人之一,老婆孩子都被強人給殺了,當時自己陪著小妾迴娘家的時候,才躲過去一劫,現在還有人為了胡六求情,這不是欺負人嗎?


    葉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著李綱道,“老先生求情,葉檀自然是不敢不同意的,但是這裏麵有一個條件,你答應了,我就答應了。”


    “還請刺史大人明言,老朽一定做到。”李綱內心心喜了一下,這小子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內心很柔軟的人。


    “如果因為這個人,導致工地裏出現了強人的事,『亂』起來的時候,這些人隻要是被抓了,都會被砍頭的,那麽老先生,到時候由你親自動手如何?隻要是您能滿足這個條件,我就答應。”


    葉檀的話讓他一愣,怎麽還可以如此,到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自然是有當兵的去做,讓我一個讀書人去做,是不是在侮辱我,李綱指著自己鼻子道,“葉檀,你是為了自己不願意來為難我?老夫半生讀書,未曾殺過人,也不會殺人。”


    “你不會?李師,你真的是太謙虛了,我今天饒恕了他,到時候死的人都是因為他,那麽救了他的人就想要撇清楚關係,撇的清楚嗎?如果你覺得不合適的話,廖亞偉。”葉檀說完這個,就看著廖亞偉冷聲道。


    “下官在。”廖亞偉直接抱拳出現,然後身後還出現了不少幫工,這些人可不是什麽善茬哦。


    “等到這個人和家裏的人吃飽了之後,直接遊街,然後送出鬆洲,若是再出現,不管是誰求情,一律按著鬆洲律法處置。”葉檀說完,轉身就朝草原深處走去。


    廖亞偉則躬身道,“下官遵命。”


    “來人,給他準備飯食,然後送出去。”


    他的話剛落,邊上的廚娘就給胡六準備了很多的飯食,然後被幾個幫工架著去了他們妻子所在的臨時的地方,看來事情已經不可逆轉了。


    東來先生看著一臉錯愕和又要生氣的李綱,忍不住走過去道,“老哥,葉檀做的沒錯,你隻是想著救這一戶人家,可是其他的人也是大唐的子民,如果因為他一個人就害死其他的人,這樣的交換,是不行的,葉檀的善心是對鬆洲的全體百姓的,而不是針對這樣的一個人的,這樣的人,剛剛我問了一下,就是個潑皮無賴,在老家之所以能夠結婚生子,是因為這些年到處都在打仗,男人死了很多,當地的裏正給配婚的,要不然,他哪裏有什麽資格成親,而且那個被他差點欺負的小妾,還曾經幫助過他家很多次,否則的話,他的兩個孩子早就餓死了。所以,這個事,你就不要管了,你們看到那些災民的眼神嗎?要不是看在葉檀的麵子上,今天你就走不出工地,對於他們來說,這樣的人就已經不是人了。”


    李綱忽然歎了一口氣,像是蒼老了很多一樣,看了一眼四周,果然如東來先生說的那樣,那些吃飯的人的眼神盯著自己,絕對不是崇拜,而是類似隋末的時候,那些災民沒有飯吃的時候,找到的一個人,而且是個惡人的時候場景,是吃了他,還是折磨了之後再吃了他,這是個問題。


    離石卻感覺出來李綱的變化,不過呢,他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玉山先生精通史學,自然更加知道這裏麵的故事,也是跟著歎了一口氣,然後幾個先生就找了一個大陶碗開始端飯吃了起來。


    很快,臨時住所那裏就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有女人,有小孩,看來是胡六的妻女,李綱歎了一口氣,卻不知道如何說才好。


    而李成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直接站起來跑了過去,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就跑了迴來,這次隻有那個胡六的謾罵聲,卻沒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


    看著李成那得意的模樣,李綱放下吃了幾口的飯碗,忍不住問道,“你去幹什麽?”


    “老先生,剛剛謝謝您的話,不過呢,這個胡六的妻女不用離開了。”李成得意地說道,同時手裏還拿著一個東西,有點類似紙張,卻又有點厚,顏『色』是綠『色』的。


    “什麽,葉檀同意了?”李綱臉上漏出驚喜地笑容,忍不住問道。


    “沒有,刺史大人是不會同意的,不過呢,小的剛剛想到了一個辦法,就解決了。”李成得意的說道,同時揚了揚手,似乎很得意。


    “什麽辦法?”李綱忍不住問道。


    “刺史大人剛剛說了,胡六和他的家人都要被趕出去,可是如果對方不是他的家人的話,就不會被趕出來,雖然現在工地開始了,也會有結束的時候,可是這些人中肯定會有很多人的不願意迴去的,這次來的人中有不少都是黑戶,在當地是沒有戶籍的,在我們這裏卻有可能有,這樣的話找個憨厚的人還是很容易的,所以,小的就讓那個『婦』人跟胡六和離了,一和離就不是一家人了,也就不用跟著胡六走了,到時候『婦』人帶著孩子嫁了就是了。”


    李成那得意的模樣,讓李綱愣了,還可以如此這樣嗎?


    不過隨即一想,也是好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你小子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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