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耐心的將兩個孩子哄睡,悠然卻睡意毫無。抬抬眼望望窗外,天朦朦朧朧的,已經接近黎明。


    高武這一走,院子裏的事兒全都要自己來安排,想了想,悠然便在炕上躺下,好歹睡一會兒,不然白天肯定沒精神。


    穩婆卻起了個大早,做飯,喂雞,收拾院落。正幹的熱火朝天,悠然從屋裏走了出來。


    “再多睡會兒。”


    穩婆勸她迴屋。


    “瞧您的眼睛,一晚沒睡吧?”悠然奪下穩婆手中的掃把,滿是責備。


    “我年紀大了,本就覺輕。阿武這一走,得好幾天過不來。”


    “說的和你親兒子似的。”


    “比親兒子還親!”穩婆思量,“也不知阿武走到哪兒了……”


    悠然沒理她,去廚裏端飯。


    吃完,繞著小院轉了一圈。查驗工作進程。


    太陽還沒升起,便有工匠陸陸續續來上工,高武出征的事早傳遍,工匠們見了悠然,都笑著說幾句俏皮的祝福話,比如,高武此次赴沙場,一定會高升,然後大富大貴啥的,反正就是撿中聽的說。


    悠然笑著將工作安排完畢,又對穩婆囑咐幾句,打算去田裏一趟。昨天去田裏時,她發現有幾方“城池”的苗子發展勢頭不太好,昨日高武一直不在狀態,又急著要走,她也沒細查原因。


    還沒出門,高柱領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進門了。


    突然湧進這麽一群人,悠然還真覺這三間磚房不夠大。


    吳氏急道:“三郎呢?”


    “昨晚就走了啊!”穩婆詫異道。


    連工匠都知道的事兒,這家子居然還不知,鬼才相信。


    高柱一臉惶恐,“咋就走了?正說著要給三郎在衙裏某個差事呢!”


    悠然隻覺好笑至極,高柱要給高武謀差事?今兒個太陽沒從西邊升出來啊!


    一個從八品的武官,在大商朝一抓一大把,去哪兒弄差事?別說從八品,就是個正六、七品的武官,除非上戰場,否則,賦閑在家的到處都是!


    “相公上戰場是軍命,不得違。”


    悠然冷眼觀瞧,笑道:“公公打算要給相公謀個什麽差事?為何不早說?”


    高柱看向高文,示意他說。


    高文笑道:“前幾日進城遇見師爺,他說城防缺個領事,月俸三兩,每月還有兩天休沐。好多人求呢。”


    悠然冷笑,“喲!聽著還真不錯!”


    “可不是呢!”錢三丫附和,“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差事!”


    悠然沒理她,看向高柱,“那您怎麽沒給相公把差事拿下?”


    高柱巴巴吸了口煙,幹澀笑道:“邱氏,我是真想,隻是你也知道,這麽肥的差事,人家憑啥給你,得上下打點一番。”


    “噢……”悠然恍然大悟似的,給眾人無限希望。


    轉而斬釘截鐵道:“可惜!”


    可惜什麽?眾人都盯著她,等待下文。


    “沒錢啊!”


    “啥?”吳氏身子前傾,差點從板凳上栽下來,“菊子,你咋能沒錢?一百兩銀子!一百兩呢!”


    悠然起身,指著小院,頓時叮叮咣咣上工的聲音突兀傳來。


    “都蓋房子了!一百兩,我可一分沒拿。”


    “啥?”高柱起的太猛,打了個趔趄,“一百兩?你哄鬼呢?”


    悠然皺眉,高聲道:“三間磚瓦房,連料加人工一共四十五兩,兩間磚瓦房,連料加人工一共三十兩,一間小廚房,連料帶人工,十七兩,那一百兩,不,八十兩,根本不夠!”


    望向高柱,“您不會把相公給您的那二十兩忘了吧?”


    “相公說,有房必有院兒,等廚房落定,還要做圍牆,還需二十兩,為此,相公把那兩匹蜀錦也賣了,因為賣的急,共得三十六兩。買完圍牆所需磚料,除去人工費用,餘下的錢,相公買了一匹馬,做了一輛馬車……”悠然朝大槐樹下指指,“就在那裏。”


    “我的天!那蜀錦賣了?隻賣三十六兩?我的天……我的天……”吳氏一陣陣眼花,錢三丫在一旁添油加醋,更惹人懊惱。


    但這一切是高武做的,誰又敢說什麽?


    “相公臨走前,給了我五兩銀子,是他在營裏積攢的軍餉。說是這場仗要是托的時間長這五兩銀,就當做香葉、香草一年的嚼用。”


    悠然說完,將那五兩銀子掏出,放在桌上。


    淡淡道:“你們要拿去,就拿去吧。”


    吳氏剛要伸手,被高柱一個眼神盯了迴去。


    高柱平複情緒,許久才道:“三,三郎,真是個……”敗家子?


    他娘的,真是是個徹徹底底的敗家子兒啊!


    但是,他不能這樣說。


    改了口風,“真是個,氣派的人物!咱是官嘛,就該如此!”


    完了又把那五兩銀子推給悠然,“這是給娃兒們的嚼用,我們拿去算什麽?快收起來。”


    “我們今日來,也無甚意,銀子花了就花了,三郎有的是本事再掙。本來想著讓你拿出一部分錢,我再出一部分給三郎捐個職,等他迴來直接吃俸祿……既然這樣,那就算了,那小小差事,我現在看著,也配不上三郎。”


    臨走前,高柱語重心長的甩了幾句看似很貼心的話。


    後來,又在院子轉了圈,看看,摸摸,似是在探尋每塊磚瓦的價錢。眾工匠紛紛笑著喊“高太爺”,惹得高柱眉開眼笑,昂首挺胸的走了。


    “他們這是何意?”穩婆搞不明白,他們那家子居然沒拿這五兩銀子。


    “除了變著法兒的要銀子,還有何意?”


    悠然一聲冷哼,將那五兩銀收起。


    穩婆憤憤然,“聽周叔說,你公公隻請了兩個瓦匠幹活,至今牆才起了半人高。也不知他拿著那錢磨磨蹭蹭的幹啥呢!”


    那些是高武的錢,高柱是他爹,隨意處置!但凡敢動我的銀子的主意……哼!


    想來,人生中,不經意的見一次鬼,也是好玩兒的……


    悠然心中記掛著菜田,也不多說,背著竹簍出門。


    還沒走到院門口,眉頭突然皺成一團。


    今兒是咋啦?還讓不讓人幹活?


    高水蓮的笑盈盈對上悠然的凝眉眯眼,笑容卻未減半。


    “菊嫂!”


    高水蓮對悠然、穩婆先是行禮,後來便裝作不經意的衝身後扭頭,笑道:“這個是翠紅,我的貼身丫鬟。”


    翠紅忙給悠然行大禮,一口一個奴婢,聽的穩婆心裏極不舒服。


    窮鄉僻壤的,整這出幹嘛?麵上卻不流露,人家畢竟是官小姐,父親是文官,在衙裏有職的,最起碼的這點子東西,穩婆還是知道的。便請她進屋敘話。


    “不知高大小姐蒞臨寒舍,有何指教?”


    高水蓮一聽這話,杏目圓睜,盯著悠然望了許久。


    “高大小姐這是何意?難道我臉上有什麽東西不成?”


    高水蓮噗嗤笑了,“沒有,沒有……隻是詫異菊嫂也會咬文嚼字的。”


    心裏卻鄙視的不行,一個小小村姑如今也學她說話,再學,又能翻出什麽花兒來?終究還是個村姑。高水蓮拿畫著美人圖的芭蕉扇遮臉。


    “算不得咬文嚼字,從前跟著宋先生識幾個字罷了。”


    “噢?是君伯茶館裏那位說書的先生嗎?”


    “是他。”悠然淡淡點頭,又問,“你今日來,不是專門說這個的吧?”


    高水蓮一聽,對身後給她捶背的翠紅道:“不用捶了,去外麵等我。”


    翠紅低頭下去,高水蓮解釋似的,道:“這些日子,母親給了我一大堆女紅針鑿的活兒,天天累的不行。”


    “你們看看,我手都成什麽模樣了!”說完,十指纖纖往前一伸,順便把那美人圖的繡扇往前一擺。


    悠然快憋死了!真他娘的想大笑一場。


    居然在穩婆麵前,班門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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