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父與嶽母趕來一趟不易,先歇著,我去置些酒菜。”


    關於趙氏驅趕邱菊花一事,高武知道的清清楚楚。此時他能說出這話,完全是看著邱鐵匠的麵子。


    邱鐵匠慌的連忙拉住高武,不讓他出門。


    “我和你娘是來幫工的,不是來添亂的。”


    趙氏聽後更不悅,死老頭,還當真了。見過誰家女婿蓋房子,請丈母娘幫工?幫工已是出格,還不讓置辦酒菜,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但她麵上卻不敢露出半點不開心的樣子,忙跟著邱鐵匠附和。


    悠然掃了一眼趙氏,偷笑。


    “時辰已不早,相公再出門,恐怕要錯過飯點,要不這樣吧,讓做飯的師傅再加個菜,正好,家裏還有酒,也不用買了。”


    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趙氏聽完,心裏又氣又鄙夷。


    竟然讓自己的爹娘跟工匠一個鍋裏吃飯!


    從前沒吃沒喝就罷了,如今有了身份卻還做這等沒臉的事,趙氏隻覺那尊貴的身份都被糟蹋了。


    果然下賤的胚子,眼皮子淺。


    邱鐵匠連連稱好,高武也不再說什麽。


    臨近飯點,周大進帶著他的母親,提著兩竹籃烙餅進門。


    這是周叔的善意。他見穩婆年紀大,悠然又病著,烙餅不方便,就主動承下,將這事交給了她的婆娘陳氏。


    除了烙餅,陳氏又給悠然端來一甕老母雞湯,頓的很爛,掀開蓋子,濃濃的香氣撲鼻,連她這個傷風感冒的人都聞得見。


    悠然真是感動的緊,她再三謝過這位長相憨厚,性情樸實的婦人,說了太多謝,倒弄得陳氏不知所措,很快紅著臉出了小院。


    穩婆追著留飯,陳氏哪裏肯,硬是拽著周大進出門。結果還是高武親自出馬,把周大進留下喝肉湯。


    趙氏一瞧,厭的歪嘴斜眼,暗罵:“哪裏的窮鬼,也不照照鏡子,這裏有你上高台、打秋風的地兒!”


    再看悠然,更加厭惡,沒算計的小蹄子,一碗雞湯就眉開眼笑!


    烙餅到位,肉湯與燴菜已經煮好,到了開飯的時間。


    院子裏沸沸揚揚,喧鬧無比。


    今日的烙餅更脆、更有嚼勁了!肉湯更濃、更香了!還有一大鍋子燴菜,百滋百味,眾工匠吃的讚不絕口。


    邱阿泰覺得自己長這麽大,就沒吃過這樣美味的飯菜。他大手捧著碗,吃的“唿裏哈啦”。


    趙氏連拍了他幾下,邱阿泰隻當沒感覺。


    “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不會吃慢些?”


    趙氏低低吼完,抬了頭,猛的看見悠然正瞅著她笑,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邱阿泰連喝三碗肉湯,吃了兩個餅子,可仍覺沒吃飽。


    但是鍋裏已經空了。


    邱阿泰垂頭喪氣的掂著飯碗迴到草房,將碗一撂,“娘,肉湯沒啦!”


    高武一聽,立刻將自己還沒吃的二碗推給邱阿泰。


    趙氏慌的起身,把高武那碗送迴去。


    “這憨吃的孩子,平時也不這樣子!”


    趙氏臉尷尬的不行,忙著解釋,又把自己那半碗倒給了邱阿泰。


    心裏卻疼的不行!


    自打被悠然看了那眼,她便放慢了喝湯的動作,結果到現在,隻喝了半碗。


    而剩下的這半碗,又給了自己兒子!


    真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


    望著胡吃海塞的邱阿泰,趙氏心裏不自覺罵了一句,隨後一愣,臉紅的不行。


    邱海棠卻一口沒吃。


    悠然笑著看她母親時,正好被邱海棠看見。她突然覺得,那眼神十分惡毒。


    就像在看跳梁的小醜一樣,尤其是,當她覺得弟弟邱阿泰的行徑,真和小醜一樣。


    可是從小到大,她何曾把這位繼姐放在眼裏?


    她一直認為,爹是她的親爹,娘是她的親娘,而邱菊花,在他們家裏,就是多餘的那位。


    於是,仗著自己的親娘,仗著自己年幼,她沒少欺負邱菊花。


    什麽長姐?不過是跟他們家討吃食的丫鬟罷了!而事實上,她確實是把邱菊花當丫鬟來使的。


    可如今,這種反差,真讓人無法接受!


    一個低賤的不能再低賤的女人,一躍成為了官太太。


    官太太……


    一個名字雀躍而出,邱海棠偷偷瞟了高武一眼。


    體格健壯,五官端正,除了黑一些,竟還有些俊美的味道。


    這一眼,讓邱海棠的心砰砰直跳。


    她不安的再次抬頭看向悠然,卻見悠然已經閉了眼睛。心,這才稍稍平靜一些。


    高武試了試溫度,覺得給悠然留的菜可以吃了。


    他端起碗,走到炕邊坐下。


    “小菊,來,吃飯了。”


    他知道悠然沒睡著,剛才還睜著眼睛呢。


    “我不想吃。”悠然聞到菜的味道就扭頭。


    其實她剛剛喝了半碗雞湯,吃了兩塊肉,已經飽了。


    高武嚐一口,歎道:“嗯!真香!你瞧,這豆腐,滑膩膩的,最鮮嫩!來,張嘴!”


    那語氣,哄孩子似的,惹的悠然渾身火辣辣的不自在。我又不是小孩子!可是,心裏莫名的升起一絲別樣的溫暖。


    自她生病,高武的悉心照料,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相對而言,她對他,已經沒有剛見麵時那麽的排斥了。


    高武再三哄慰,悠然才慢慢張開嘴,把那塊嫩豆腐吃下。


    “我說菊花,你自己不能吃咋地?還讓女婿喂你!”


    趙氏撇嘴,不知廉恥,當著眾人的麵還好意思讓相公喂。


    悠然卻低低一笑,“爹,娘這是羨慕呢!您快點也夾些菜喂喂她!”


    趙氏鬧了個大臉紅,她怎麽也想不到,邱菊花會不知羞恥到如此地步……


    臉麵什麽的,真的不要了麽?


    邱鐵匠老臉一紅,對趙氏喝道:“胡鬧什麽?快吃飯!花兒病了,身上沒勁兒,你不知道?”


    趙氏氣急,覺得老東西要翻天!


    而此時,邱海棠已經快把自己的袖頭給拽爛了……


    再看炕頭上的邱菊花時,眼裏的毒氣幾乎能把人熏死。


    “娘,我早上積了食,吃不下,您把這碗湯喝了吧。”邱海棠很體貼的把自己的肉湯遞給趙氏。


    趙氏心裏一喜,麵上卻推脫。


    來迴兩次,那肉湯被中間的邱阿泰劫走,“既然娘和二姐都不願吃,那我吃。”


    “阿泰,你再吃都四碗了,不怕撐著?”邱鐵匠都看不下去了。


    邱阿泰眼睛一瞪,“爹,你不讓吃咋地?”


    邱鐵匠皺眉,未語。


    趙氏再忍不住,照著邱阿泰頭上就是一掌,“熊瞎子,你爹怕你撐著。”


    邱阿泰脖子一橫,“我能吃!撐不著!”


    話畢,唿嚕唿嚕繼續喝起,為了證明自己食量大,中間又拿了個餅子,吃完才罷。


    工匠上工時,邱鐵匠領著邱阿泰湊了過去。


    高武不讓他們動手,可邱鐵匠執意不肯。


    穩婆收拾碗筷時,趙氏與邱海棠就在一邊坐著,貴客一般,動都不動。


    悠然突笑,“二妹今年十六了吧?”


    趙氏笑道:“是呢,去年及的笄。”


    笑完趙氏就琢磨,難道邱菊花要給海棠說親事?


    那今日來這裏,可真值了。


    如今菊花成了官太太,海棠又是她親妹妹,由菊花出麵說親,門檻指定不低。


    “都十六了,娘也不教她做些家務,這要是嫁人了,指定在婆婆麵前吃虧。”


    悠然話剛落地,趙氏母女二人差點被噎死。


    合著問年紀是這個意思。


    趙氏氣急,她一心想把邱海棠嫁進高門,至少家裏有丫鬟、婆子伺候的!


    可邱菊花何意?嫁過去還要做家務,那意思不就是嫁給個窮漢子麽?


    “要你管!”


    邱海棠又氣又羞,跺腳跑了出去。


    悠然故作驚訝,“呀,這就跑出去了?我還想看看她家務做的如何呢。即使今後嫁去大戶人家,也要主持中饋的。本來要送妹妹這簪子的,如今看她毫無興趣,那就算了。”


    悠然把一支點金翠玉簪拿在手裏把玩一番,隨後又扔進了木盒。


    趙氏心裏慌了又慌。


    那簪子上可鑲了好幾處金子!


    該死的二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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