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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臨安議功賞,上京調重兵。連捷!


    “臣汾州節度使、權知澤州、潞州府楊再興謹奏:近者河東義民二十萬,奉故樞密副使嶽飛次子嶽雷為帥,屢破金賊河東兵馬,誅殺敵國河東路兵馬指揮行台元帥撒離喝,殲敵二萬五千有餘,生俘三萬餘口,馬萬騎,連克複汾州、石州、平遙、介休等諸城,金賊餘部望風而遁,河東金軍諸部畏縮自保,無敢出戰者。委實大獲勝捷,震動南北,此誠靖康以來難能之功矣!”


    “然自嶽相見誅,其子雷等遂以待罪之身遁世,雖有大功於社稷,實難昭彰於天下,故得河北民心而難邀君寵,史官雖直筆亦難書。臣不惴冒昧,願陛下賞罰有功之臣,恩及待罪臣民,不以父過而責子,因前罪而銷功,方可保河北宋民恢複之心,此誠大宋千古根基,非一時南北形勢可相比擬。惟以臣鄙陋,辭不能達旨,恐有未孚聖意之處,惶恐難自安,伏待聖裁!”


    大內福寧殿上,趙構閱罷,不能安坐,在殿中來迴踱步,良久方駐步長歎,眼中清淚盈盈。


    樞密院中,秦檜幾乎與趙構同時拿到奏本,卻是中樞收到急奏報捷之後,一麵急送入宮,另一麵則謄寫備份至秦檜處,供其參詳。閱罷之後,秦檜卻是有如打翻五味瓶,一時之間,酸甜苦辣互見,持書的雙手顫抖不止,哪裏便能有何主見?


    “相公,茲事體大,恐陛下一時心軟,鬆了口氣,某家不過一死,卻怕累及相公身後清譽!”參知政事範同第一個找上秦檜,口中雖然死硬,聽上去卻是來求活路的話頭。


    當初上書要求趙構盡收四鎮兵權,便是則這範同出的麵,其中雖有秦檜、王次翁主掛,但範同之功也不小處,眼下才過得數年,四野口誅筆伐之聲不絕傳入耳中,讓年僅五十來歲的範同範大人有如早衰,看上去像是過了二十年般,老邁不堪,說話都已經顫顫巍巍。


    其實範同也並非元惡,說起來,趙構何嚐不想盡收諸帥權柄?近年來雖然宋軍戰力有如江河直下,卻喜金人也不敢渡江南下宣威,兩國間一個有心腹之患,一個有如腐爛空心之柱,倒也曉得彼此不是互相推倒之時,是以都不敢輕易犯界。如此根基之下,大宋朝居然難得地集中國力,發展經濟,江南盛世隱隱有淩駕於靖康年之前的景象。這收兵權之說,是對是錯,有功有過,確也難說得很。


    但範同最為被人詬病之處則在於,其後參與羅織嶽飛罪名,惟恐其不被誅殺,這一點則與秦檜捆得極死,再無自圓其說的可能。


    史上的大宋朝,始終不能以強過北方敵國數十倍的人口與經濟實力反攻河北,一則缺乏勇將良馬,更重要的則是終宋一朝防武抑武的傳統,這一點在任何一朝都成為當朝文人的天職,從百勝將軍狄青到嶽飛,無不備受猜忌打壓。


    眼下楊再興奏請為嶽雷正名分封,看似遵守趙構此前旨意,並未為嶽飛翻案,甚至承認嶽飛有“罪”,但若是此例一開,嶽雷將來達到何等地位實在難說得很,日後難免為嶽飛翻案之風驟起,當初秦檜並沒有直接誅殺嶽飛的血跡,範同之輩卻難辭其咎,自家便罷了,更有可能貽禍子孫,叫他如何不憂心!


    秦檜卻是自家有苦難言,見範同如此著意,也不敢掉以輕心,當下沉吟道:“嶽雷之功,真假難辯,若是大宋臣民未得朝廷許可,個個恃勇力擅起邊釁,勢將遺患無窮!當日與夏國爭邊地之日,便有邊將擅殺夏民以冒報軍功,報捷求賞,遂至宋夏仇怨日深,積恨難消,方有金夏攻宋,國朝失卻河東、河西之事!如今雖然嶽飛次子有克複河東諸城之舉,怕是身處金國腹地,複與夏國相鄰,難得長久。此事不可妄議,本相必赴闕奏請陛下緩議封賞,以觀北國動靜,方可策萬全!”


    範同聞言,卻不是個準信,誰曉得趙構會不會聽取這番說辭?自然也不敢完全放心,略一遲疑,才顫抖道:“下官闔門老小,全仗相公周全,若有不測時,也必不敢妄加攀附!”


    言罷起身告辭,秦檜舉杯啜飲,片刻間,待範同背影消失,才憤然將手中香茗擲於地麵:“賊殺才,也敢在本相麵前賣弄!來人!——”


    這邊廂大宋君臣猶在為嶽雷功過之事大傷腦筋,臨安城中卻是口耳相傳,都道河東大捷,殺俘金賊數萬,嶽雷率太行嶽家軍連克名城,撒離喝命喪嶽家槍下。城內外十三瓦子盡傳“嶽二爺鐵槍斃賊酋”話本,陳家書坊甚至早早就將此迴書刻版印發江南諸路,以免生意盡為晉城書商搶去。臨安還在安靜中醞釀結論,江南不數日間已經沸沸揚揚,三月底時,甚至遠在南海邊上的嶽家老小都已經得到喜報,嶽夫人喜極而泣,情難自抑,嶽家眾小歡喜雀躍,都搶著要北上殺敵。地方官員也還湊趣,當此之時,著府中私吏送過來大批財物,以示相賀之意。


    江南尚且如此,河北可想而知!


    其時晉城商號雖經大戰,仍然照舊營業。隻因楊再興一路上極少拋頭露麵,處處舉的是嶽雷旗號,澤州府在外宣稱,則道楊再興仍安居澤州府,以免為太行山賊所侵,是以河北路麵上,沒有抓住楊再興痛腳前,誰敢輕易為難晉城中人?


    便有酈瓊等輩精細的,曉得楊再興難脫幹係,卻哪裏會主動惹禍上身?開封城中急腳斥候來去如風,傳遞的都是河東地麵“賊勢浩大,難圖自保,專望大軍來援!”的消息,酈瓊豈是蠢才?早曉得河東地麵不妥,可憐自家兵馬尚不足保開封平安,南有數萬鄂州兵馬為鄰,北有澤、潞二州雄師隱隱相逼,哪裏敢妄動半步?


    晉城商號遍布大金百餘座城池,客商往來迅速將這消息四處傳播,雖然比不得大金快騎急報,但流傳麵之廣卻猶有過之,三月中旬,河北地麵上差不多都曉得了河東路劇變的消息。隻是來源太亂,說法不一,但其中最主要的一項內容卻是相同的:嶽雷槍挑撒離喝!


    三月底時,上京城中終於得到噩耗,知道撒離喝命喪汾州。


    金帝聞訊,痛哭失聲:“如何宗弼吾叔一旦舍大金而去,宋賊又敢傷吾應國公!”


    隻是宮中侍者皆掩笑,無人敢與其唱和,完顏亶失卻兵權,連起兵複仇的念頭都沒有。


    裴滿氏與完顏亮得訊,卻是大傷腦筋:這撒離喝貴為應國公、右副帥、開府儀同三司,實是大金國棟梁之臣,當日大破河東宋軍,功蓋大金。眼下一旦被誅,必然震動大金,若連一點說法都沒有,豈能麵對上京臣民?若說舉兵南下,近日來塔塔爾諸部接連來報,七部中已經有三部為忽圖刺所破,上京後備兵馬二萬精兵已經盡數調往漠北,這一路不可退讓,否則忽圖刺勢如破竹之下,不數月間即可為俺巴孩汗報仇了。念及此處,二人都對完顏亶怒殺俺巴孩汗之舉頗為痛恨,卻事已至此,悔也無益。


    燕京至大同府一路兵馬,皆在蕭裕節製下,雖足以自保,要南下卻不可能,此路兵馬負責大金國長城守衛,目下雖然失卻東勝州,卻喜汪古部賀蘭可汗並未大舉南下,直逼大同府,若是大同府兵力南移,那時誰知道賀蘭可汗會不會乘虛而入?


    “皇後,臣以為,隻得出動宗敏這一路了!”完顏亮思忖再三,慨然道。


    裴滿氏不解:“阿魯補?南方二十萬宋軍隔境相望,若抽出阿魯補去,宋國一旦生變,何人可以製之?酈瓊、孔彥舟等輩恐不足以盡信,此事還須細細斟酌!”


    完顏亮搖搖頭:“宋國近來絕無音信,秦檜處不會坐視趙構發兵北上,若有動靜,早該有報。眼下宋國自家尚不敢妄動幹戈,可以無慮。漢軍雖廣布江河間,卻有女真精騎往來相隨,何人敢反?除卻宗敏皇叔,其餘諸將皆不堪驅使!”


    裴滿氏軟下口氣:“丞相久在軍中,又曾在開封城年餘,自然曉得實情,本宮豈敢妄定大計,此事便依丞相之策,著宗敏率所部兩萬精兵進剿吧。”


    三月二十九日,旨下,追封撒離喝為行台左丞相兼左副元帥,晉其子完顏宗安為禦史大夫。同時下旨,令行台參知政事、授世襲猛安、兼合紮謀克完顏宗敏晉升元帥右監軍、婆速路統軍、歸德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率所部進剿河東嶽家軍。


    當上京城中下旨之日,楊再興卻在汾州高坐,與牛皋共飲慶功酒。


    原來牛皋故計重施,以撒離喝敗軍之名,舉撒離喝旗號,甚至於部卒間選取略似撒離喝者,著元帥服,佯以殘部北上太原府,一陣喝罵之下,二千餘“敗軍”賺開太原城門,其後大軍緊緊撲上,哪消三日,已經將太原守軍盡殲!


    早在此前三日,嶽雷處也有捷報傳來,自石州至夏州、延安府一帶盡皆克複,隻除了楊再興吩咐,暫不可招惹夏國之外,嶽家軍已經實際上接管了邊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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