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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六章王主事吃癟,阮統領揚威。舟炮!


    大宋紹興十五年元月二十九日,當王蘭親臨清瀾港時,才曉得為什麽龍隨雲的臉色初時像死豬皮一樣白,後來卻像豬肝一樣紅:這清瀾港實在太大了!隻是這時代還沒有後世那般精確的地圖,瓊州府上的地圖有些“隻能意會”的效果,明顯將瓊州港放大了許多,隻到多次到過兩個港的船工才會立碼指出來,清瀾港幾乎與瓊州港不相上下,而且這是一個真正的“港灣”,隻有一個狹窄的出入口,港內卻有如巨大的平湖,海上波浪起伏,這裏卻風平浪靜,正是附近一帶漁民的避風暴寶地,能夠用來作為海船的補給之地再適合不過,但眼下去有另一番用途:晉城水軍正要這樣的練兵之地。


    龍隨去酒後一諾容易,但瓊州府駐在清瀾港的市舶司官吏大小數十人,連家小在內近兩百人口,都在這五日之內作好了搬遷準備,有的家小已經先期返迴瓊州府,王蘭入市舶司衙門時,恰逢舊主事家小出行,大小十餘車家當,看來此處為官,要兩袖清風也難。那主事見王蘭進來,好生尷尬,卻不得不拱手道:“王大人此後便須在此委屈,若有何事為難處,著人到瓊州府召某家到此即可,清瀾港為瓊州腋肘,本州第一大港,大宋朝南向門戶,非同小可,某家在此數年間,如履薄冰,隻怕有負朝廷所托,此後卻將這一副重擔交給大人,未妥善之處尚多,實在愧煞!”


    王蘭見這主事言不由衷,心下不喜,也不肯與他多談,遂道:“此後市舶司事務國,若有為難處。自然還須請教大人,容後到府城中拜會,再麵聆教益!”


    豈知這主事揚長出門時,卻是又怒又悲:“咱老子在此間數年,哪一年不得二三萬緡?被你這河北小卒一旦奪去,此恨如何消得?隻是這十來萬緡終有消耗盡時,卻到哪裏才另謀一職司,也有這般油水?”


    但這舊主事在此間數年。確有些措置,倒也並非空言恫嚇,果然,次日王蘭身著官服,率部前往碼頭宣示新政時,便遇到不小的麻煩。一應海商舟船早被驅趕一空,這倒罷了,從商號中帶來的幾名書吏沿港宣布:“曉諭諸漁戶。自即日起五日內,五十石以上舟船須至市舶司衙門造冊薄籍,方可出入港口,違令者不得出入,並查驗有無不法事體。莫謂不教而誅是矣。”豈料才小半個時辰,三名書吏連滾帶爬地迴到王蘭轎前:“王爺,這些蠻人好生無禮,竟然毆傷官吏。目無王法,大人看看小的這唉喲!”


    隨行的小卒此前也不過是商號中的夥計,卻並非鏢師改任,才“上班”第一天,哪裏曉得會有此大變故?隻是不像幾位書生一般號叫罷了,其實傷得也並不輕,一個個灰頭土臉地,好生難看。王蘭下轎,看得仔細了,卻是又好笑又好氣:“一幫蠢才,連幾個漁民都對付不了,如何當得大任?隻是這裏蠻人當真不伏王法麽?原來的主事是如何管轄地?”


    正訓斥間,卻發現轎前百步外,碼頭上一艘艘大小不一的漁舟中,本地的漁夫們一個個鑽出來。大半漁人身上隻有一塊遮羞布。就這麽光著膀子,緩緩向這十餘人的一隊“官吏”們圍攏。其中不乏有身材健碩者,諸吏卒皆畏懼後退,引得那些漁民們訕笑。


    王蘭心頭火起:“老子要學洪老夫子模樣,也試試穿官袍治港,你等偏偏要吃罰酒,卻怪不得老子手辣!”當下大步迎了上去,怒喝道:“你等愚民,是何道理,竟敢毆傷市舶司官吏,敢是不怕吃官司麽?眼裏頭還有沒有王法?”


    那些漁民顯然沒有料到,這小隊官吏中竟然有人敢公然出麵挑釁的,雖隻得一人,卻氣勢不墜,隱隱然阻住了眾漁民前進的步伐,其中倒有漁民本是從雷州過來,說得官話,見王蘭兇神惡煞地,便出列上前拱道:“這位大人請了,咱們升鬥小民,所求不多,無非兩餐一宿,這清瀾港中便是家園,便是上任林大人在時,也不曾籍薄某等,如今大人到任第一日,卻要籍薄,莫不是以為某等有不法之事?卻不仗官勢淩人矣?便到瓊州龍大人座前,也講論不過的。文昌縣中,自然有某等戶籍,大人可往彼處借閱,若說籍薄,小民等素不識字,隻怕到不得大人衙中,還望海涵。”


    言罷不再理會王蘭,迴到漁民之中,那些個漁民見王蘭吃癟,紛紛嘻嘻而笑。


    王蘭正是按楊再興書信吩咐,要學那泉州港,諸船進出造冊在案,以免有走私事項,兼絕海上匪患,豈料會出此刁民,與他討論王法,怒極反笑:“嗬嗬嗬,好一張利嘴,且由你耍嘴,隻是本官既然已經頒令,卻是要實實照辦的,這便叫縣官不如現管,文昌縣算得甚麽?便是到了瓊州府,龍隨雲也不過爾爾,何況你等!五日之內,王某在衙門恭候,若逾時半日,卻莫怪本官無情!”言罷施施然而去。


    眾漁民麵麵相覷,都不曉得這官兒深淺,卻望向那出頭地漁民:“劉小哥,此間隻得你一人識文斷字,這王大人說得如何,你倒是拿個章程出來,莫讓咱家吃虧。”


    那姓劉的漁民卻自呆住,半晌才道:“林大人誤算了,這王大人豈是逼得走的?罷了,劉某有負林大人所托,這清瀾留給等你討生活罷,劉某不能上市舶司衙門,自然也不便在此久留,眾位若無實力,便去衙門中籍薄罷,這王大人非是好相與的!”


    王蘭返衙後,早著人知會阮漓,速率水師南下清瀾港,那班家夥正在海麵上呆得煩悶之至,每天隻能有一船到瓊州港采買,人人都想去,卻哪裏能夠?眼下從瓊州港得到消息,一個個大喜過望,便即揚帆南下。不消一日便到了清瀾港。


    但這消息一去一來便花了三天,頭兩天幾乎沒有人到衙門登記,第三日晚間,七艘500石大船駛入清瀾港,一色的大小,相同的樣式,加上船帆上大張的“晉”字旗,以及船上人員統一的製式服裝。落在漁民們眼裏,哪還不曉得:這不是漁船或商船,而是真正地水上雄師!大海船漁民們見得多了,但船上數百漢子明槍執仗,旌旗整肅,卻是第一遭,水師船過漁船時,有如一群高大莽漢經過一群幼童。居高臨下,眾漁民這才曉得王蘭此前言中意思,第四日時,衙門口人潮如市,本地漁民紛紛趕到。新到的水師們穿戴整齊,臨時充當起警衛來,將前來登記地漁民們一一疏導排隊登記,不時有人騎馬隨漁民前往各碼頭。在船身上漆上船名或者編號,以便識別。


    文昌縣知縣劉如海早就從龍隨雲處得訊,曉得晉城市舶司將落戶清瀾港,卻與昔日主事林大人相商許久,大略是縱容漁民們鬧事,驅趕海上客商,讓這清瀾港大大的喧鬧一番,再上報瓊州府。由龍隨雲上報朝廷,將這些遠來的和尚趕迴河北去,二人一起發財多年,各自歲入不下萬緡,這番新來地人卻未必如此,是以劉如海曾對林大人豪言道:“河北蠻子,曉得甚麽海貿?便是江河之上見過些風浪,也不過小魚小蝦罷了。稍稍驚嚇一番。隻不出人命便罷,趕走了事!”


    哪曉得王蘭是從嶽家軍中出來的人。什麽大仗沒見過,一番言語,將氣勢洶洶的漁民們鎮住,卻隨後大軍壓境,文昌縣境內,儼然第一大勢力並非縣衙,而是市舶司衙門!看看自己麾下二三十名屬吏,大小捕快兵卒還不滿兩百,海上巡邏的官船十餘艘加起來也不上千餘石,劉如海悚然生懼,王蘭上任地第五日,劉如海匆匆帶上衙中還算精壯地官兵,強撐膽子,前往市舶司衙門拜會王蘭。卻見衙門前人潮如織,快馬如風般進出,卻是秩序井然,再看到阮漓麾下軍漢,嚇得腿都軟了:大宋朝開國以來,瓊州府隻怕還沒有出現過這麽多兵馬,何況如此精銳的水軍?莫說在這瓊州地麵,便是當今大宋朝,除了沿江三鎮,隻怕其餘州府還沒有這等水軍吧!


    “王大人到文昌履新,便是劉某也未遠迎,實在失禮之至,還請王大人海涵!”進得衙中,排場又自不同,大宋市舶司破題兒第一遭有這麽多兵馬在內,倒是王蘭不喜喧鬧,讓劉如海單獨到後衙一唔,劉如海途經精兵數百,僅有的一點官威早已經消失殆盡,自己帶來的二百村勇更不足自恃,見到王蘭時,低聲下氣地請罪。


    王蘭心中好笑,卻豪爽地大笑:“哈哈,劉大人實在多禮,這市舶司雖不屬地方轄製,卻在劉大人地界上設衙,此後地方事務,還須劉大人多多幫襯前日裏有些個漁民,不曉得朝廷法度,擅行毆傷市舶司僚屬官吏,不曉得按劉大人之意,此時該地方管哪,還是由我市舶司處置?”


    劉如海見客套話都隻得半句,便是問罪的駕勢,也曉得這王大人不是個善類,哪還敢強出頭,吱吱唔唔半晌,才拱手道:“王大人處置便是,下官絕無異議,絕無異議,這些個漁民久居化外,不曉得王法,便須以嚴刑峻法,令其有所畏懼,下官治縣無方,牽累大人屬下,當真愧疚之至!”


    王蘭本沒打算給他好臉色,這等牆頭草在大宋朝多的是,豈會少見這一位?隻是見他恭敬謙謹得有趣,伸手不打笑臉人,實在找不到借口下手,隻得作罷,卻轉和聲道:“大人久居方麵,民情地理必知之甚詳,日後若要文昌縣繁盛,卻須與大人攜手共治,彼此皆為大宋臣屬,何必客套?若有請教劉大人處,還請不吝賜教!”


    劉如海出衙時,汗濕單衣,官袍後一片水漬,自此不敢過問沿港民事,一概交由王蘭打理,那些當日放膽毆打王蘭屬下的漁民早早逃了個幹淨,港中立時清淨不少,遂於瓊州各港及廣州府、雷州府以至泉州、臨安等地大肆宣揚:晉城市舶司已經落腳瓊州清瀾港,此後凡有海外貨船到此,一律收取每石百文稅錢,或者銀兩二錢,算下來遠不及一成貨錢多,且隻要經過清瀾港收稅地船隻,再到其他各港便不須再交稅,少了一番盤剝,隻少不得碼頭打點稅吏地小錢罷了。


    消息一出,不旬日間,清瀾港內大小海客船隻逐漸雲集,每日出入便有十餘艘,稅入二三百緡不等,算下來一年也不下十餘萬緡,怪不得人人都想作這主事!原來那位主事在此間,隻略略動動手腳,便是一年二三萬緡的收入,王蘭這才曉得他離開時的憤怒。


    楊再興得報,遂令阮漓在清瀾港內外練習水軍,船上水下諸般戰法務求精熟,此外便隨函遣來郭鐵匠麾下十餘名弟子,以及數十箱貨物。王蘭與阮漓大是不解,來人卻著阮漓率一大船出海,至遠離港口的一處孤礁旁,交箱中物事逐件組裝,不到一個時辰,便裝出一套投石機來,隻是與晉城投石機不同之處在於,這機械能夠發射“鐵鴨蛋!”


    眼看組裝完畢,阮漓不曉得深淺,隻怕這東西在船上爆開,率水軍遠遠避至船頭尾兩處,那些郭鐵匠弟子卻是好一陣訕笑,才在投石機上裝載不到一斤重的最新型“鐵鴨蛋”,點燃引線後一聲令下,舷上五人發力,一根長杆高高彈起,將這“鐵鴨蛋”遠遠拋出,至五百步外地亂礁石堆中方才爆開,一聲巨響處,隻見礁石亂飛,水花與亂石覆蓋方圓數丈遠近,阮漓與眾水軍看得瞠目結舌:若對麵的不是一片礁石,而是一艘船,卻不是已經舟覆人亡矣!


    “阮統領,小人奉令到此,將‘晉城舟炮’試演一番,楊大人吩咐,此炮大幹天和,此後非到不得已,不可輕用,仍遣小人等奉統領軍令!”那為首地匠人拱手向阮漓稟報,阮漓大喜:“水師有此利器,天下何處去不得?嗬嗬,兒郎們,且勤練水性,不日便下南洋!”


    但話雖如此,畢竟這些水軍還不熟水路,自此逐日漸漸遠離清瀾港練兵,直到第一次下南洋之舉。


    楊再興雖身在晉城,卻極懸念南方水軍,北方羅彥處動靜,隻恨書函來往頗費時日,正為此苦惱,勿一日聞報:“楊爺,那些個西域番人求見,說是要進獻什麽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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