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過了不多一會兒,給局長們開車的司機進來了,見如雪在屋裏,就走了進來,如雪見他進來了,就趕忙起身,問他:師傅,吃過飯了?對方點點頭,站在屋子中央,如雪忙讓座。如雪覺得坐在床上不太好,就又坐到了椅子上,對方卻坐在艾銀的床上,並歪在了被子上,跟如雪閑聊起來,問她今年多大了,家裏還有什麽人,以前是否到過這裏等等。後來,李魚在外麵叫如雪,如雪應聲走了出去,來到胡憐才的屋子裏,發現他們正在打撲克,問如雪玩不玩,如雪說:我不會玩這個。

    李魚說:真不會呀?那就坐在旁邊學學吧,單位上空閑時間挺多的,什麽都不會玩可不行,以後大家在一起玩起來,你什麽也不會,一個人呆著也怪沒意思的。如雪便坐在旁邊看,但隻看了一會,便覺得非常無聊,隻好又到艾銀的屋子裏去,看看去,如果司機走了,自己略休息一下也好。但司機沒有走,見如雪走了出去,他便躺在床上打著唿嚕睡起覺來了。如雪見他如此,便退了出去。心想,這個人真是太隨便了,不管到了哪裏都倒頭睡覺,一點也不想想這是女宿舍,自己一個大男人在人家女人床上睡覺是多麽不合適。

    在胡憐才屋子裏,大家打撲克正打得熱鬧,見如雪又迴來了,艾銀就問她:你不玩撲克,怎麽不在屋子裏休息一會兒呢?如雪說:局裏來的司機在你屋子裏的床上睡覺呢!如雪原以為她聽了會不高興或有些惱火,但艾銀隻“噢”了一下,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也沒說什麽。胡憐才聽了說:這男人真是隨便,不管到哪兒,放倒頭就睡。艾銀這才笑著說:是不象話,去,如雪,你去把他轟起來去。如雪說:那又不是我的屋子,我怎麽說人家呢。陳聽了才罷了。

    又玩了一會兒,大約到了下午兩三點鍾的時候,司機才從屋子裏走了出來,這時打撲克的人也散了出來,胡憐才對司機說:陳師傅,睡醒了?司機笑笑說:看睡的這一大覺,我過去看看去,看局長們現在走不走。如雪也說:我也得過去,我坐局長們的車來的,局長們走的話,我也得坐著他們的車迴去,要不然沒法迴去。胡憐才等人也說:快去吧,別趕不上(局長們的車)了,到時候又迴不去了。

    到了前麵院裏,局長們也出來了,要走。於是如雪聽杜所長交待了幾句:如雪,你下個星期一再來吧,準備一下鋪蓋什麽的,洗漱品之類的,跟艾銀一個屋子,下來到這裏準備安家落戶吧。如雪嘴裏答應著,心裏卻在嘀咕:什麽安家落戶!連安營紮寨都不會說,還說什麽安家落戶。因為她從心裏討厭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想在這兒安家落戶,所以聽到這些字眼就反感。局長們也說;今天先迴去吧。於是如雪跟他們一同驅車而去。

    到了家裏,母親很高興,以為如雪這下總算找到了鐵飯碗,不用為她操心了,問了一些報到時的情況,對如雪說:有一個表親(母親的表哥)在局裏當什麽股的副股長,跟他說了一下,說能不能把你的工作調到城裏,他不管,沒有人情(禮金),親戚也不頂事呀,不過他說給那兒(黑心店鎮中心稅務所)的所長提過了,讓把你分(配)到黑心店鎮。如雪答應了一聲。母親說:我把你的被褥準備好了,還有一個皮箱,把換洗的衣裳帶上,別的東西到了那兒再買吧。

    星期一那天,如雪早早地就準備好了,並把皮箱捆上了車子後座,母親讓如雪的父親送她上班,父親帶著如雪的鋪蓋,如雪帶著皮箱,兩人上路了。還沒走出家門,如雪的三姐騎車跟上了他們,要跟父親一起去送如雪。三人一行沿著107國道共走了一個多小時,路上車輛很多,主要是一些走長途的貨車,速度也很快,而公路卻很窄,騎車的人也很少,路兩邊都是莊稼地。人走在路上,不但時刻都被汽車噴出的尾氣熏著,如果兩輛大貨車同時對開來,行人就有被擠下公路摔到莊稼地的危險,騎車走在路上,如雪一路上都是戰戰兢兢,心一直都揪得很緊。走三十多裏後,下了107國道向東走五六裏的路程就到了黑心店鎮了。

    到了稅務所裏,如雪先領著父親找到中心所所長杜子騰,杜所長向如雪一行人介紹了一下所裏的情況,給如雪說:市局裏某股長給我打了招唿了,說讓你分到黑心店鎮稅務所裏,就不要再往鄉下分了。如雪說,那是我舅舅。杜說:前麵這個院子是黑心店鎮稅務所辦公的地方,後麵是中心所和夥房。你就在後麵跟艾銀在一個屋裏好了,因為黑心店鎮稅務所這麵沒有閑的房子了。後來又叫來黑心店鎮稅務所長朱苟,對他說,如雪以後就分到你們所裏吧,你們要好好照顧她,有什麽不好了,我可衝你說。朱苟忙答應說,行行。

    然後又說給如雪分一張床吧。杜所長說,行,把閑著的那張給她搬過去吧,讓她跟艾銀在一個屋子。於是如雪又到了艾銀屋子裏,見她正在屋裏,就對她說:杜所長說讓我跟你一個屋子。艾銀皮笑肉不笑地說:行,行,來吧。於是,如雪跟朱苟去到了一個房間,搬了一張床出來搬到艾銀的屋裏,跟艾銀的床對麵擺放著並鋪好被褥床單,把皮箱放在床下。收拾好了,讓父親跟朱苟先聊著,如雪跟姐姐又到外麵商店買了些臉盆、水杯、毛巾牙膏牙刷之類的洗漱用品,看到稅務所的東邊隔壁是一家飯店,裏麵很熱鬧的樣子,規模也不算小,就到裏麵看了看,飯菜也不算貴,就說中午在這兒吃飯得了。

    這時已經到了中午了,如雪姐妹二人就到飯店買了些飯菜,並端到了稅務所,艾銀跟如雪的房間裏放在了桌上,如雪的父親跟朱苟所長還在聊著,就邀朱一起吃。朱也沒有推辭。吃飯的時候,朱也好幾次提到市局某股長,如雪忙說:那是我舅舅。吃過了飯,父親和姐姐迴去了,隻剩下如雪在屋子裏,沒事可幹,她便在床上坐著,這時住在隔壁的胡憐才夫婦也迴來了,胡憐才也到如雪的屋子裏找她聊天。如雪簡直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她,隻她叫她胡會計,胡這時也沒了以前的傲慢,隻是笑著說:你就叫我的名字罷了,我剛上班的時候也是這樣,不敢對同事直唿其名,總覺得叫不出口。朱所長說讓你幹什麽?

    如雪說:還沒有安排呢。正聊著,艾銀也上班來了,還帶著她三周歲多的女兒,讓她管如雪叫姨。大家對如雪這個新來的同事都感到好奇,總是問長問短的,問如雪今年多大歲數了,什麽家裏有多少人,姐妹幾個,你是第幾個,父母都在哪裏工作,你以前在哪裏讀書,高考考得怎樣,比警察查戶口還要問得仔細。如雪覺得他們一點也沒有尊重人家別人的意思,又不好拒絕,隻好一一作答。聊了一會兒,前麵的院子裏又叫她們去玩撲克,她們邀如雪參加,如雪以不會為由,推辭了。自己一個人在屋裏,一會兒,陳的女兒也過來了,如雪因為無聊便教她背兒歌。到了下午的下班時間,陳等都迴家去了,大師傅給如雪做了飯,燒了水,把煤火爐子封上後也迴去了。胡憐才吃過飯找如雪聊過天後也打麻將去了。

    這時,一個叫石良仁的年輕的男同事走了進來,如雪認識他,他去年冬天曾跟如雪他們同時被錄取的幾個人到保定去體檢和麵試過,而且他跟如雪同歲。他進來後,先跟如雪聊了幾句,無非是說他們這一批被錄取的的人,誰分到了哪裏等情況,告訴她,他跟如雪家住在一條街道上,兩家相距不到三五百米,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就告訴他好了。如雪笑著謝過了他。

    然後石良仁又問了幾句話,問她到這裏習慣不習慣,並說,這兒的人很多,晚上雖然沒電,大家經常在一起說說笑笑,也很熱鬧。並告訴她,要放開些,不要太拘束了,沒蠟了,到胡憐才那兒要去(農村經常停電,晚上九點後才來電的,所以單位經常準備著用蠟照明,而當時也正停著電)。如雪謝了他,他便走了出去。如雪當時並不知道,他竟然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愛神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降臨,而這一切,如雪卻渾然不知。

    晚上,隻剩她一個在屋子裏,便拿出書來讀。她本是愛好讀書的,但上學時的讀書跟此時不一樣的,那是背負著前途和未來的使命在讀書,是枯燥乏味的,是有著沉重的壓力的,而現在經濟上的獨立,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喜悅和輕鬆,有一種掙脫束縛的感覺。看了一會書,她又開始寫日記了。

    日記,1989年5月27日 晴

    今天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從今天起,我便開始離別父母的家庭,獨立生活了。

    命運之神把我送到了這樣一個陌生的環境,對於我來說,是出乎意料的,平時我依靠慣了父母,獨立的生活對我是一個考驗。到了這時裏,我既有掙脫束縛的喜悅,又不免對陌生的環境、工作這裏的人產生了一點恐慌,但很快我就鎮定自若了。我在這裏可以學到新鮮的東西,又可以看到自己的能力與價值,這正是我渴望已久的。

    別了,我的學生時代!

    別了,束縛我的棕繩!

    過了一會兒,近十點鍾了,來電了,如雪拉著了燈,這時,隔壁的胡憐才走了進來,見如雪還沒睡,就問她:怎麽還沒睡?你還在看書嗎,看什麽呢?過來翻了如雪的書。又說:不早了睡吧,現在你已經參加工作了,就不要老跟學生似的整天看書了,閑著的時候,跟大家說說笑笑的,打一會撲克麻將什麽的多好!如雪答應著,又說,你上廁所嗎?這麽晚了,我一個人不敢去。胡憐才說,那我跟你去吧。迴來後,如雪洗漱了一番就睡覺了。如雪躺在床,心裏總在想,這裏的人真好,每個人對自己都是那麽好,她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孤單害怕。但這種感覺也隻維持了一宿。

    到了第二天早上,如雪六點鍾就起了床,洗漱完之後,百無聊賴地坐在床上,人們也都還沒有上班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象一個人突然失去了依靠,茫茫然不知所如,沒有了主心骨,又象是心被掏空了,一種孤獨感失落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覺地落下淚來。早晨八點多鍾,艾銀上班來,見如雪臉上有淚痕,就追問是怎麽迴事。如雪便對她說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家,在這兒住得很不習慣,自己太想家太想父母了。陳說:等下午中心所副所長老許(許風)跟石良仁他們迴家,你跟他們作伴迴去不就得了。

    到了下午下班的時候,如雪見沒人邀請自己作伴一起迴家,便自己騎車上了路。但走了沒幾百米遠,同事石良仁從後麵騎車趕上了她,和她作伴同行。如雪新上班來,對同事們一下子認不全,也還陌生,但跟石良仁算是比較熟悉的,所以跟他在路上,邊騎車邊聊天,無非是聊同一批上班的人,誰分到哪裏,有哪個因為身體檢查出了問題被刷了下來,咱們的工作如何如何。但兩人總是能找到很多話題,聊得也很愉快。就這樣邊走邊聊,騎車走了近三十裏路,兩人聊了一個多小時,先到了石良仁家的門口,他笑著對如雪說:到了我家門口了,進去歇一會吧?如雪說,不了,你先迴家吧。於是,石良仁騎車拐進了胡同,如雪又走了幾百多米後,也到了家裏。

    以前在家的時候,隻覺得很厭煩,家裏也有很多的麻煩事:如雪的又胞胎弟弟,由於從小父母溺愛壞了,長大後不僅不好好上學,而且經常跟人打架,父母送他去天津當兵,原是為了給他謀個出路,並從此讓家裏過上安生的日子,誰知當兵不到一年,就因為跟他們的班長打架並用菜刀砍了對方,而被遣送迴家,為了給他找工作,父母四處奔波,好容易在父親一個遠房表哥承包的一家飲食服務公司為他謀了一個事做,他卻一次也沒正兒八經地上過班,天天跟社會上的一幫混混攪在一起,整天除了喝酒打架惹事不會幹別的,每年都會被公安局抓好幾次,母親總是心疼他,為他交了罰款把她的寶貝兒子贖出來。但每次贖出來後,他都老實不了一個月,就會再次舊病複發,父母也管不了他,說急了,他就會跟父母吼罵,摔砸家裏的東西。父母對他沒有辦法,隻好互相抱怨,並為此吵架。

    父親隻怨母親隻會慣他,什麽都順著他,他小的時候父親一打他,母親就攔著,結果長大後想管也管不了了。如雪的三姐二十五六歲了,還沒有結婚,父母很是發愁,托人給她介紹對象,介紹了很多,一個也沒成了,高不攀低不就的,眼看成了大齡青年了,父母焦心得不得了,她自己卻一點也不急,並經常在晚上下班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舞廳去跳舞,母親怎麽罵她,她也不聽。

    如雪的二姐呢,是個自私鬼,在五年前跟一個軍人結了婚,對方隻是個誌願兵,家在農村,家裏有四個兄弟,一個姐姐,窮得不行,本來是在老家結的婚,剛結完婚,二姐跟他到了他服役的南方去了,迴來後發現,他家裏在他走後又給他弟弟辦了婚事,並且為了省錢,把他跟二姐結婚用的被褥都給他弟弟結婚用了,二姐迴來後,就懷了孕,也沒有迴婆家。直到生了迴婆婆家為孩子辦滿月,這才發現,婆家裏在他們結婚走後又給他弟弟辦了婚事,並且為了省錢,把姐夫跟二姐結婚用的被褥都給他弟弟結婚用了,他們的新房早已經被占用了,家具被褥也都給姐夫的弟弟用了,二姐沒辦法,吵鬧一通後,又迴到娘家住了。

    並在如雪上班前二姐夫也辦了轉業手續,在一家銀行工作。如雪的父母見二女兒結了婚還這麽累著家裏,就在讓她占用了一間娘家的門臉房開起煙酒副食批發店來,父母為他們免費照看孩子,照顧生意,一分錢的光也不沾他們的。開始不久就紅火起來了。父母念二姐在城裏沒有房子,雖然已經讓他們自己另起灶做飯,但糧油也是從家裏拿,家裏做好吃的飯菜時,也就把他們一家人都叫來一塊吃,吃過後,二姐有時還會拿過去一些,以備下一頓吃。但反過來,父親跟母親在他們的門市上拿一包方便麵甚至用他們的電話一下,二姐都會要5毛錢,跟二姐夫同一批轉業的他的戰友們到門市上吃喝。

    做很多下酒的好飯菜也從沒讓過父母一下,盡管他們用的任何一件家具及被褥甚至碗筷鍋灶都是娘家的,所以讓父母的心裏很不舒服,覺得女兒嫁了人,就忘了父母的養育之恩了,心就再也不會向著娘家了,隻顧自己過的小日子,甚至為了顧小家庭,從娘家往自己小家裏摟東西,從不知道迴報父母一下。於是就父母讓二姐每月按外人租用房子的價錢交房租費。這也引起了二姐的不滿,但也隻得依從,因為她帶著孩子在別的地方是幹不下去的。

    而二姐每次從家拿了東西,母親生了氣,都隻會跟家裏的父親及三姐和如雪嘮叨半天,從來也不肯當麵說二姐一句。這樣的疙瘩事太多了,如雪也很心煩。家裏總是這麽多煩心的事,以前她早就想從家裏搬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但卻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膽量。但現在參加工作了,真的離開了家,身處異鄉之後,卻感到是那麽的孤獨和無助,才覺出自己原來對家是這樣依賴、有這麽多的不舍,這次又迴到了家裏,如同久別重歸,讓如雪覺得家裏的一切都是那麽親切,甚至家裏的一草一木都覺得是那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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