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到達的那天晚上,陪著他在醫院的病房門外守了一夜。看他立成了一尊痛苦的雕塑,小五曾經問他:“少爺,您究竟是在報複洛小希,還是在折磨你自己?如果這樣的報複讓你這麽痛苦的話,我看還是算了吧。這十多年來,您拚命的找她,究竟是因為恨她,還是因為想她?”


    一句話,如糊塗灌頂。


    歐辰終於明白過來。


    從洛小希五歲那年離開歐氏莊園之後,他便拚命地尋找,十多年來從未間斷。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找到她,然後狠狠的報複她,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是隻有恨的。直到小五的話才讓他清醒過來。這麽多年以來,其實自己對她的恨,更多的是怨恨她的不辭而別。他急切的想要找她報複,其實是打著報複的旗號,迫切的想要找到她而已。


    等他終於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卻已經將她傷的體無完膚。


    放手嗎?不,那比剜了他的心頭之肉還疼!


    一周之後,洛小希出院了。盡管歐辰吩咐了醫院最好的醫生團隊精心照顧,盡管陳媽每天都提來各種各樣的營養湯,但是洛小希的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依舊沒有恢複往日的紅潤,看上去,蒼白得近乎半透明。


    喝了一周的高湯,她不僅沒有長胖,反而連下巴都變尖了,因此也就更加凸顯的那雙眼睛大而明亮。隻可惜,再明亮的大眼睛,都沒有了往常的靈動和神采,就像是一潭古井,漆黑無波,連光澤都不曾反射半點。


    看到這樣毫無生機的洛小希,歐辰隻覺得自己的心,被誰攥在手裏反複揉捏著,既酸又疼。


    出院的那天,小五開著車,陳媽提著不多的行李,歐辰看洛小希顫巍巍的走著,想要伸手去扶一把,卻被洛小希冷冷地推開了。


    望著伸在半空裏空蕩蕩的手,歐辰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


    然而,洛小希對他的滿臉傷痕都能夠熟視無睹,幾耳光又豈會讓她心軟呢?


    剛一上車,洛小希便冷冷淡淡地對小五說:“小五,麻煩你直接送我迴醫學院去。”


    轉頭,她又看向陳媽:“陳媽,麻煩你待會兒迴別墅,把我以前穿的那幾件體恤和牛仔收拾出來,給我帶到學校來。”


    聽了她的話,陳媽和小五麵麵相覷,都不約而同地轉臉看向了歐辰。


    歐辰的眼眸裏劃過一絲傷痛,但他眨眨眼掩飾了過去,刻意放柔了聲音,小心翼翼的對洛小希說道:“你剛出院,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就在家裏麵住一段時間吧!等你的身體養好了,我一定讓你去住校,絕不食言。”


    洛小希冷著臉不做聲,隻默默的往旁邊的位置挪了挪,好像挨著歐辰都覺得嫌惡似的。


    歐辰重重地吐了一口氣,有些艱難的說道:“如果你是因為討厭我才拒絕迴家,那麽,你迴去,我走。”


    洛小希終於看向他,但是目光裏卻沒有絲毫的漣漪。她終於開口,平靜地對他說道:“那是你的家,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歐辰不死心:“要不,你住到醫學院旁邊的京都水岸去?”


    洛小希無聲的搖搖頭,她拒絕見到一切有兩人共同記憶的地方,恐怕就連歐辰,她也巴不得將他從自己的腦海裏麵摳除出去。


    歐辰感覺相當挫敗。


    的確,這件事情是他不對,是他傷害了小希,可是畢竟錯誤已經釀成,他已經在盡力的想辦法彌補。從出事到現在,在洛小希的麵前,他一直都低聲下氣,刻意討好,可是換來的,從來都是洛小希的一張冷臉。


    她像是鐵了心的要跟他劃清界限。


    簡直就是紅果果的冷暴力!


    歐辰本來就傲嬌,這樣一周完全沒有自我的討好得不到任何的迴應,他已經忍到了極限。


    最重要的是,出院以前,醫生再三囑咐過,洛小希的身體沒有完全恢複,如果不注意調養,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如果現在就讓洛小希迴醫學院去,以她的個性,肯定會用沒完沒了的學習任務來麻木內心的傷痛。


    誘哄不成,歐辰強勢的一麵便冒了出來。


    “身體沒有恢複以前,你哪兒都不能去。學校裏邊落下的課程,我會請專人給你輔導。”


    出爾反爾!


    洛小希依舊不做聲,隻是像早就把他看穿了一樣,嘲諷的牽牽唇角。


    歐辰見了,又無奈又心塞。


    迴到湖邊別墅,洛小希說是要一個人去花園裏散散心,歐辰同意了,把她的東西提到了房間去,陳媽忙著去吩咐熬湯,小五忙著去停車,就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時候,洛小希一轉身,已經走出了花園。


    歐辰放完東西下樓,走到花園裏洛小希常呆的那副秋千架旁,才發現那兒除了蕭瑟的落葉,空無一人。他以為洛小希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獨處,於是沒有叫上傭人大肆尋找。可是莫名的,他的心裏邊又有些隱隱的不安,便自己沿著花園的小路慢慢轉悠著,一個人悄悄的尋找洛小希的蹤影。


    半個小時之後,歐辰把整個花園都逛了個遍,還是沒有發現洛小希的身影。迴頭一問陳媽和小五,都沒有看見過她。再問其他的傭人,見過她人的,也都在半小時之前。


    歐辰直覺不妙,趕緊吩咐下去,傭人們在所有的房間尋找,保鏢們在園子內外尋找。


    兩個小時之後,整個別墅以及花園都被翻了個遍,搜尋範圍甚至擴大到了整個湖邊別墅區,但是依舊沒有洛小希的身影。


    歐辰急出了一身的冷汗,脾氣變得暴戾無比。


    但是,洛小希不聲不響的離家出走了,卻是已經鐵板釘釘的事實。


    他不過是想讓她在家裏邊兒多休養幾天,她就這樣無聲的反抗!


    可是,這大晚上的,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姑娘家,多危險!


    歐辰迅速派出了所有保鏢去a市各處尋找,他自己開著車,一邊慢慢的沿著公路尋找,一邊給小悅、陸凡、龍之躍都打了電話,詢問任何一個洛小希可能會去找的人,尋找任何一處洛小希可能會去的地方。


    又是兩個小時過去了。


    歐辰的保鏢加上龍之躍的人,幾乎把a市各處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但是仍舊毫無所獲。


    歐辰開車在市區裏盲目的轉著圈,嘴巴上急得烙出了兩個燎泡。


    天空已經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雖然不大,卻是冰涼。深秋時節,這個時候的a市已經很冷了。何況洛小希的身體還沒有恢複,穿的又那麽單薄。


    歐辰透過朦朧的雨簾,睜大眼睛,仔細搜尋著街邊的每一個人影。


    妞兒,你到底躲在哪裏?


    因為下雨路滑,加上燈光昏暗,前麵出了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了整個路段的暫時擁堵。歐辰見了一個激靈,趕緊跑過去詢問傷者的情況,得知受傷的是位老太太時,他那顆被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咚的一聲落迴了原地,然而後背早已經被冷汗浸濕透了。


    很快,歐辰命人查了市裏的大小交通事故,各大醫院的病人入住情況,得知都沒有洛小希的名字時,他在慶幸的同時,也更加的擔心。


    天空泛起魚肚白,天快亮了,馬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開始了城市一天的喧鬧。


    歐辰在市裏大大小小的巷口轉悠了一個晚上,睜大的那雙赤紅的眼睛裏,整個眼白眼球部分,都布滿了血絲,看上去相當的恐怖。因為不停地詢問、命令,加上著急上火,他的嗓子已經完全沙啞,聲音聽上去就像是一把生鏽的鋸子在破銅爛鐵上邊兒來迴的劃動。


    小五看著心疼,小心翼翼地說道:“少爺,您休息一會兒吧!”


    “洛小希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我怎麽能夠休息?”


    歐辰說著又要上車,忽然覺得一陣眩暈,趕緊靠到了車壁上。


    小五將水杯遞過來:“要不,您先喝口水。”


    “扶我上去!”


    “少爺,您已經開了一個晚上的車,現在身體已經撐到了極限,再開車,會很危險!如果您堅持還要出去找的話,那就讓我來開車,您先喝點水,休息一會兒。”


    歐辰這才接過水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等他坐上副駕駛,小五又遞過來了一個保溫杯,裏邊竟然是牛奶。


    “少爺,您必須撐住,洛小希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我相信她沒事兒的,別等著把她找迴來的時候,您卻倒下了,到時候,您還怎麽照顧她呢?”


    歐辰心底劃過一絲暖意。


    人人都說小五二,但是有時候,他其實是最聰明的一個。因為許多的時候,他看問題,總是那麽簡單而透徹。


    就像今天的這個時候,若是換了其他幾個,雖然會聽從歐辰的命令,不遺餘力地尋找洛小希,但是他們的心底,其實是不讚同這個決定的。他們會委婉的告訴自己,這樣的女人,不值得。


    可是小五呢,他隻會一門心思地對人好,而不會去考慮值不值得的問題。難怪洛小希見了自己的幾個貼身保鏢都冷冰冰的,唯獨跟小武相處了幾天就成了朋友。


    小五開著車,歐辰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邊喝著牛奶,一邊捏著眉心。他的心慢慢平靜了一點點,在腦海裏一遍遍地過濾著,自己尋找的時候可能疏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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