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醒了!你昨天晚上發高燒了,是我把你背迴來的。”


    “我知道,”從床上坐起來,我揉了揉頭說:“小兄弟,謝謝了。”


    “嘿嘿。”


    瘦小子撓頭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小夥子睡醒了,你從哪裏來的,快,在喝碗薑茶,身上還沒好利索呢。”


    “謝謝大姐。”


    我端著碗笑道:“大姐,我是外地人,來旅遊的,聽人說咱們這裏是無蚊村。”


    大姐笑道:“我看也是,我們村裏可沒人買的起小汽車。不錯,打從我小時候記事起,就沒見過一隻蚊子,聽老輩人講,和村裏的蟾石有關,說蟾石裏住著有蟾神,所以方圓十幾裏範圍內的毒蚊子都不敢靠近。”


    “什麽啊娘!都什麽年代了!你那都是封建迷信思想,我也在村子裏長大,怎麽沒見過蟾神?”


    瘦小子神氣說:“前年江蘇電視台來咱們村了,還來了好幾個厲害的專家,我跟著去看了,人專家都破解了咱們村沒蚊子的秘密了。”


    我盤腿坐在床上,喝了口薑茶問:“哦,是嗎,專家怎麽說的。”


    瘦小子比劃道:“我們村都住的高,因為排水溝修的好,所以村裏不會積水,沒積水自然沒死水,沒死水,蚊子就生活不了。”


    “另外我們這裏樟樹多,山上到處都是樟樹,專家說母蚊子才吸人血,公蚊子都是喝樹汁的,樟樹汁有驅蚊的作用,公蚊子沒吃的都走了,母蚊子自然也不會留在我們村了。”


    瘦小子口齒伶俐,講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我分析了他講的原因,反問道:“樟樹有一定的驅蟲作用,但對蚊子作用不大,不信你看看,哪個牌子的花露水或者蚊香,成分表裏有樟樹的成分,沒有吧?”


    “這.....”瘦小子使勁撓頭。


    “嗬嗬,”我笑道:“專家說的話也不能盲目聽信,你們當地縣誌上寫過,這個地方千年無蚊,縣誌不會瞎寫,照這麽想,一千年前,你們村排水溝就修這麽好了?”


    “我靠!哥你好厲害,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我說當然,就沒我不知道的。


    吃了早飯,我跑迴車裏看了眼,看包還在鬆了口氣,結果迴來就看到大姐正拿著根棍子,追著瘦小子滿院跑。


    “別打了!娘!別打我了!我錯了!”


    瘦小子手中抓著一本破爛厚書,邊跑邊迴頭喊。


    大姐停下來,手裏拿著棍子,氣喘籲籲說:“臭....臭小子!有種你別跑,我打不死你!”


    “怎麽了大姐?”


    “嗨,讓小兄弟你看笑話了,這臭小子天天不務正業!作業也不寫!淨看那種破書!”


    我第一反應,是瘦小子偷看“黃|書”,被他娘逮住了。


    “大姐,孩子不是打出來的,要教育,這種書其實沒什麽的,你得給她留點兒麵子。”


    “就是就是,還是大哥說的對。”


    瘦小子跑來道:“娘你聽聽,就你不讓我看,我這書裏都是知識!以後都能用的到的!”


    我瞪了瘦小子一眼,意思是說他:“媽的你快閉嘴吧,你意思是還想找個女同學實戰?你要翻天啊。”


    “怎麽這麽看我?我這書確實都是知識啊。”


    說罷他打開書讓我看。


    我一愣,這破厚書原來是講曆代銅錢的書,叫古錢目錄,華光普主編的,前幾年我也看過,行裏人都叫“華普”,是銅錢收藏的入門級讀物。


    “臭小子你不寫作業!天天看這破書!還把我給你的零花錢都買了破爛兒,別以為我不知道!”大姐舉起來棍子又要打。


    我樂開了花,這瘦小子怎麽跟我當年一模一樣,天天不務正業,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可能我當年比他還淘?我十二歲就想著怎麽造假了,我用水彩筆在我奶吃飯的碗底下寫了“大清乾隆年製”,寫好後又用蠟燭烤,最後埋到了院裏蘋果樹底下。我奶吃飯找不到碗了,問我看見了沒,我說我不小心打碎了,扔了。


    我勸下了大姐。


    瘦小子以為找到了知己,硬拉著我去參觀他的收藏。


    他屋裏收藏了幾十件破膽瓶,大罐子,破碗破盆等,品種很多。


    過了幾分鍾,他又抱著一個抽屜過來給我看,滿滿一抽屜老銅錢,還有一個袁大頭。


    “怎麽樣哥,你看看,這都是我這幾年的收藏。”


    我大致掃了一眼問:“從哪兒搞來的,你花錢買的?”


    “不啊,我哪有錢,這都是同學家裏的,他們不要,都給了我了。”


    “哈哈!好小子,有一手。”


    “你懂這些東西嗎?”


    他搖頭。


    “我告訴你,那個瓶子是淺絳彩,民國前期的,不信你把瓶子轉過來,背後一定寫有乙醜、丙寅丁卯、戊辰,四個年號之一。”


    他跑過去看了,馬上說:“神了!寫的乙醜年!大哥,你看都沒看是怎麽知道的!”


    我笑著說我根本不用看,另外,那幾個青花盤子,你翻過來,底下是不是都有個很潦草的青花款。


    “是啊!有!”


    我解釋說:“這類款都是花押款,不是官窯款,因為畫工對不上,這都是當年器物的時代特征。”


    “那這個呢哥,我看書上說這種釉色是茶葉末釉中的蟹甲青,對不對?”


    “別亂看書,什麽蟹甲青,就是個大鹹菜壇子,你沒刷幹淨,刷幹淨了就不是這顏色了。”


    “哦,那你看我收藏的這些銅錢。”


    我扒拉了兩下,說不錯。


    其實東西都很普通,至少我眼裏是看不上的。


    哪想到,瘦小子突然給我跪下了。


    他抱著我腳,大聲道:“師傅!你收我當徒弟吧!我看出來了你是個高手!你有本事啊師傅!”


    “放開!你摟我腳幹什麽!”


    “不放!你不收我當徒弟!我是不會放手的!死也不放手!”


    “握草,你才多大,臉皮怎麽比我還厚?”


    “師傅你就收下我吧!”


    他使勁蹭,把鼻子都弄我褲腿兒上了。


    “行了行了,起來。”


    他毫不猶豫,立即給我磕了三個頭,砰砰砰的磕。


    從那時我就看出來了,此子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定能化繭成蝶,飛出山村。


    “師傅,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我叫項雲峰,你呢?”


    “師傅我叫黃龍口,師傅你喝水。”他端來水遞給我。


    “嗯,這樣吧,我看你收藏的都是瓷器和銅錢,這兩樣你選一樣,我隻教你一樣。”


    他猶豫半天說:“那就銅錢吧,瓷器都太貴,我買不起。”


    “那行,不過我最多隻能呆兩天,能記下多少看你自己了。”


    2005年,北銅(北宋銅錢普)還沒編出來,北銅是08年才出來,我教他的也是從這裏入手,因為北宋銅錢最便宜,幾毛錢就能買到,但是其中有不少珍貴能撿漏的版別。


    一直到北銅出來,這三年的信息差,就是他最大的本錢。


    從白天講到黑夜,從黑夜說到白天。


    我把我知道的,我聽說的,我了解的,都說給了他,他拿著寫數學作業用的本子全記了下來,有不理解的會一直問我,當然,我也知無不言。


    現在北銅中很多一級幣或者名譽品,我們那時候都不那麽叫,不過也差不了太多。


    加起來,瘦小子應該記下了近百種一級幣,因為當時手裏沒拓片和圖錄,大部分是我口述他想象,後來他還手畫出來很多版別,和我腦海中的實物基本一致,從這能看出來,他有天分。


    像是這些,大觀通寶小平行書銅錢,熙寧通寶,熙寧重寶直讀,紹聖通寶旋讀,熙寧元寶大字昂寧,祥符元寶折十,天聖元寶折錢,天聖元寶寄郭版,明道元寶折錢,天喜翹尾通,景德元寶四筆元,景佑元寶草元等等等等,很多,字體也全部涉及到了,行書草書篆書隸書等。


    我還告訴了他錢幣的鑒偽方法,包括改刻,翻砂,挖字,老銅新鑄造等特征。


    那時候瘦小子才十五歲,幾年之後,他在北|京幹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連永州梅錢館的梅梅也聽說了“黃龍口”這個少年名字。


    那時候,北|京報國寺錢幣市場,來了六名小鬼子,這些小鬼子從各大錢幣商店的錢堆裏,專門挑直徑27以上的太平通寶,宋元通寶,以及挑一些好字口的普通銅錢。


    剛開始都沒當迴事,賣給小鬼子的都很便宜。


    那時候,宋代母錢和個別宋代試鑄樣幣的概念很弱,甚至很多商家還沒有這個概念,小鬼子以一枚三五十塊的價格買走了很多。


    瘦小子就覺得這事兒不一般,是他最快研究出來了有“宋原母”這個概念。


    他和小鬼子對著幹,孤擲一注,砸了幾十萬進去,硬生生把市場上一些原本賣五十塊的銅錢,價格拉到了一萬塊以上!


    氣的那些小鬼子收藏家上躥下跳,七竅生煙,因為這事兒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他們就撿不到漏了啊。


    雖然如今報國寺已經沒地攤了,但凡是早年間知道這件事的,無不對一個叫黃龍口的少年比一個大拇指,在說上五個字。


    “黃先生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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