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蕭蕭而下。


    唐原站於落葉之中,身後有人接近。


    這人腳步極輕,一般人確實難以察覺,或者說,這世上無幾人能察覺得到。


    然而唐原卻可以,靠得並不是內力或感知,而是係統。


    出神地盯著那綠點片刻,唐原方道:“月兒走了。”


    “恩。”香帥點點頭,“無論結果如何,我都要謝謝你。”


    風歸堡主承端與他是至交,現在承端死了,這句謝自然是要由他來說。


    “不必。”唐原淡淡道,“風歸堡那邊,如何?”


    在唐原將小包子送走的這段時間,楚留香也沒有閑著,而是跟顧惜朝一同去了趟風歸堡。


    彼處已如人間地獄,慘不忍睹。


    往日欣榮煙消雲散,隻剩下一片繚繞雲霧,和遍地屍骸。


    楚留香深深歎了口氣:“查不到。”


    其實對於這樣的結果,他也早有預感。


    對方明顯動用了靈器陣。靈器陣所造成的結果極難被外人察覺,唯有同為靈器七門者方能探究一二。


    唐原道:“你可有靈器七門的朋友?”


    “有。”楚留香點點頭,“我和樂生堡的宿維時,算是相識。”


    “那流煙穀的那位呢?”


    “這倒是不認識了。”在這江湖上,大半的人都與香帥有點交情,或者說,沒幾個完全沒見過麵的,但這位風殷瀾就是個例外。


    畢竟風殷瀾因身子骨弱,基本沒在江湖上走動過,他一個大男人、沒什麽必要理由也不好擅闖女子閨房,自然沒什麽見麵的機會。


    楚留香斂眸道:“你這樣問,可是有了方向?”


    這方向,問的自然是導致風歸堡現狀的元兇之身份。


    “有。”唐原誠懇點頭。


    見唐原答得幹脆,香帥馬上激動道:“是誰?”


    唐原淡淡道:“我似乎沒有要告訴你的理由。”


    他這樣迴答,像是在和香帥撇清關係,以保全自己的信息來源一般。


    但是香帥卻並不傻。


    他一把扣住了唐原的肩膀,認真道:“我不可能讓你單槍匹馬地去麵對敵人。”


    唐原失笑道:“可我以前一直一個人。”


    “你也說了,那是以前。”楚留香唇角微微彎起,“自遇到我以後,一切自然不同了。”


    自風歸堡歸來這一路,香帥想了許多。


    他想到了唐原與雲兒的諸多相似之處,也想到了——


    若這兩人真的是同一個,那麽到底哪個,才是這人真實的一麵。


    是原隨雲的溫雅柔和,還是唐原的冷漠果決。


    似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若偏偏是同一個人,那麽到底哪個才是他真正喜歡的?


    可無論結果如何,有一點他卻很確定——


    無論是唐原還是原隨雲,都是他要豁出性命去保護的人。


    親情也好,愛情也罷。


    總之,他絕不會任由這兩個人,如承端那般,從他生命中消失。


    “謝謝你。”唐原驀然微笑,“不過這一次,我確實要自己去處理一些事情。”


    不待楚留香出聲反對,唐原又道:“但是,待此間事情全部了結,我一定不會再任由自己獨自一人。”


    有些事情,我也不會再瞞著你了。


    楚留香凝神看了唐原許久。


    他實在太了解這個人,自然知道,這人既然說了這樣的話,便是絕不會改變主意的意思了。


    他無奈地妥協道:“好吧。但如果你有麻煩,一定要告訴我。”


    “當然了。”唐原點頭,“如果不告訴你,我又能告訴誰呢。”


    ***


    陸東,流煙穀。


    “花又謝了。”風殷瀾歎息著望著床旁的一盆小花,無奈道,“明明好好施肥了,也有按時澆水,怎麽還是死了呢?真是不聽話啊... ...”


    她懊惱地朝門口站著的侍女揮了揮手:“算了,扔了吧。擺著也是礙眼。”


    侍女聞言忙上前幾步,抱著花盆便出了門。


    點雨正與那侍女擦肩而過,看清了侍女懷中抱著的花,踏入屋中對風殷瀾笑著道:“花死了?”


    她想說的,本是“花又死了”,可想想,多少還是要給自家小姐留點麵子的。


    “哎,真是盆養不熟的花!”風殷瀾走到院落內,懶懶倒在了藤蔓下的躺椅上,“事情如何了?”


    點雨挑眉一笑,單膝跪地道:“恭喜小姐,世上已無風歸堡。”


    “哦?”風殷瀾側身合眸,溫柔笑道,“都死了?那個小可愛呢?”


    “承月?毒已下了,應該活不長了。”


    風殷瀾原本沒想留活口,可滅堡前幾天,她突然看到了點雨從江南帶迴來的畫像。


    這張張畫像中,她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可愛的孩子。


    確實可愛極了。所以,便讓他多活兩天吧。


    “唐原那邊呢?”


    點雨迴道:“他派人查了好幾遍風歸堡,不過似乎也沒什麽線索。”


    當然找不到什麽線索了,這件事他們計劃了好幾年,豈會這麽容易就被發現線索?


    “不過... ...”點雨遲疑了片刻道,“香帥迴到江南了,而且就在千杯客。”


    風殷瀾歎了口氣:“看來這個香帥與那位蝙蝠公子之間的關係,確實不錯。不得不防。”


    畢竟聰明人也總有反被聰明誤的時候,可若是兩個聰明人聯合到一起,那就實在是難辦了。


    何況是這樣聰明的兩個人。


    “那位那裏呢?”沉默須臾,風殷瀾又問詢道。


    雖然她這話簡直莫名其妙,點雨卻毫不遲疑,應道:“也在準備中了。下一步,或許我們就可以拿下千杯客了。”


    “很好。”風殷瀾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們若要奪江南,自然得除掉江南的這個龐然大物——千杯客。


    好在,這個千杯客雖然主人很厲害,但畢竟是新起之門,力量根基薄弱極了。


    且千杯客的唐原似乎是獨來獨往慣了,與其他門派幾乎沒有什麽交集。唯一算是盟友的風歸堡,也已亡在了他們手裏,現在若要攻打千杯客,實在易如反掌。


    點雨抿唇道:“不過若要拿下千杯客,恐怕務必要過無爭山莊那一關。”


    無爭山莊畢竟是隱世流一脈,雖不願參與到江湖爭鬥中,卻也不會對家門口的爭鬥坐視不理。


    當時千杯客雖然在江南一帶鬧得厲害,但畢竟隻限於江南。而現在他們先滅風歸堡,後動千杯客,統一陸南之心昭然若揭。無爭山莊未必會繼續沉默下去。


    “所以,我們不能放任這兩位再相安無事了。”風殷瀾冷笑道,“去把書生叫來,我們得想點辦法,讓他們自相殘殺才好。”


    “是。”點雨應了,卻沒有起身。


    她此次來,並不隻為了匯報這一件事。除此之外,還有一件。


    可這另一件事,卻令她麵上難得地露出了緊張之色來。


    平心而論,風殷瀾的性子雖然陰沉,手段也殘忍些,但對他們卻算是極好。


    隻不過,隻有在涉及到一個人的時候,卻會性子驟變,喜怒無常。


    即便是從小陪風殷瀾長大的她,也不敢確認自己能在匯報完這件事情後全身而退。


    “怎麽了?”風殷瀾眸光漸沉,“難道是清琅出了什麽事?!”


    點雨忙道:“慕公子無事,隻是... ...”話在她舌尖轉了一遍又一遍,才終於被她說出了口,“隻是,他最近似乎一直與原隨雲在一起。”


    “原隨雲?你是擔心,他慕家會和秋寧劍穀合作?”


    “不是... ...”點雨深深叩首,鼓足了勇氣才道,“隻是,咱們安在慕公子身邊的探子迴報說,慕公子似乎與原隨雲身邊一位姓白的公子,交往... ...甚密。”


    點雨的頭幾乎都要挨到了地麵,她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唿吸聲。


    可是卻沒有聽到預想中的,來自風殷瀾的憤怒。


    風殷瀾安靜躺在躺椅上,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從容極了,然而她眼眸中,卻有滾滾暗潮直如迴山倒海般漸漸匯集。


    “姓白的公子?”


    點雨顫聲道:“似乎是叫,白七悠... ...”


    “哦,白七悠。”風殷瀾慢慢從榻上起身,隨意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黛色紗衣,輕聲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有這麽個人的存在了... ...”


    她微微眯眸,唇邊笑意瑩然:“那為什麽,還要讓他活著呢?”


    風殷瀾話音一落,隨意揮手。


    “轟!”


    巨大的轟鳴聲突然在點雨耳邊響起,她大吃一驚地抬起頭,原本擺著精致紫藤長架的地方,長架已然不見,隻剩下了一地粉末,隨風杳然而去。


    紫藤長架雖散,可風殷瀾瞬間爆發出的內力卻並未因力有著落消失。


    強大威壓之下、漫天碎末之間,點雨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


    來自強者的震怒,幾乎要將她如長架一同碾壓般強硬。


    在她頭頂上,風殷瀾的聲音如寒冰般泠然而落:“殺了白七悠。我要這個人,死無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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