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依然燦爛。


    但在燦爛陽光下的寒風,才更讓人覺得冷寂。


    而如此明朗的陽光下,卻依舊會忽然間驚雷陣陣,雷聲依然震蕩蒼穹。


    便如一個淡然隨意的人心底深處會有著無盡的痛苦和不幸一樣。


    風淩清之所以怔然,正是如忽然看到了某種痛苦與不幸——盡管在這之前,風淩清其實並未麵對過太多災劫,也並未麵對過太多的不幸。


    那一刻,風淩清額頭上出現了一層莫名的冷汗。


    人隻有在心中感覺到未知的恐懼的時候,才會流出冷汗。


    風淩清心中升起了一種無言的恐懼之意,似乎眼前的人,忽然變得非常可怕,可怕得讓她生出噩夢之心,生出情怯之意。


    “你——”


    她開口,卻已經不知該說什麽話,又能說些什麽話。


    她感覺到,此時她自己必定臉色蒼白,形容有些狼狽。


    隻是,周衍那一刻的目光依然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反而停留在遠方的天空,似乎看透了天地間的一種大道的規律,而忽然變得有些深不可測。


    周衍明明就站在風淩清的身邊,可風淩清覺得,眼前此人似乎脫離了這個世界,與她不在同一個時空之中。


    這怪異的感覺一經生出,風淩清便不由盯著周衍多看了幾眼。


    之前大體的印象,對方便如她所說,俊逸超凡,眉清目秀,又有著奇男子的各種風采,本該是無比吸引少女修士的。


    如今仔細看,這種印象難免被直接加深。


    那份表現出的不愉和不滿,或許僅僅隻是少女的矜持作祟,抑或者是周衍最初話語輕佻,以及一路上的那種類似於無賴的方式引起。


    人便是這樣,有時候環繞在身邊的風景,卻往往會忽略,甚至因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變得反感。


    實際上,風景僅僅隻是風景,風景無錯,錯的隻是自己的心。


    因為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


    不覺得眼前的景色美,或許僅僅隻是因為,心底的那份無法抵禦的熟悉感。


    這熟悉感,是因為周衍的容貌和周忘塵極盡相似,還是源自於心靈深處的魂牽夢縈?


    風淩清並不知道,也無法看清自己的心。


    風淩清哪怕是心性淡然,此時也有刹那的茫然。


    雷聲依然轟鳴不絕,像是天地對於大道的不滿而呈現出未知災難的開端。


    “又要出現災劫了嗎?”


    風淩清下意識的喃喃自語,反而因為一係列的感觸,忘記了感觸本身的原因。


    但這些,其實並不重要。


    “奇怪,我為什麽要說‘又’呢?莫非真的冥冥之中曆經過?”


    風淩清心中疑惑,但刹那之間,她又自我否定了。


    “一定是這些天這登徒子不斷的言語蠱惑,以至於動蕩了我的道心,我絕不能示弱,不然讓這賊子有機可乘,從而讓自己迷失。”


    那一縷茫然之意瞬息消失,風淩清的道心反而更加堅定。


    她臉上的表情也更顯冰冷了幾分,對於這個和周忘塵很相似的人,也依然沒有什麽好感。


    但因為驚雷降臨的事情,風淩清也隱約相信了,此人便是周衍。


    隻不過,她抬頭看了看碧空如洗的天空,卻有些疑惑——莫非如此驚雷陣陣,反而僅僅隻是眼前之人的逆天手段?


    不然其如何知曉天地有雷,有雪?


    風淩清也聽說過,達到了劍劫之境的逆天修士,本身能吸引天劫降臨,因此不局限於氣候。


    “莫非,這天劫因你而來?”


    風淩清質問道。


    周衍目光從天空收迴,他依然平靜、慵懶,依然不羈而隨意的氣質一如先前,沒有任何變化。


    周衍淡然一笑,道:“這晴天驚雷,終究是有原因的,的確被我吸引而來,隻不過或許是我感悟了一種逆天的道,抑或者是有人借此而以天劫斬殺我而已。但天地就算沒有我感悟逆天的道,驚雷還是會來,不過會遲一點點。”


    “晴空如洗,天清氣朗的時候,也有可能打雷,也有可能下雪。而天下著雨的時候,也有可能陽光萬丈——這世間,連你是我前世的妻子的事情都可以存在,那其餘事情,又有什麽不可能的呢?”


    “呸,你這登徒子,能否好好說話?你若再如此輕薄於我,我必然——”


    風淩清臉色變得更加冷淡了幾分,並刻意和周衍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必然如何?有我在的地方,你傷害不了你自己,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其實,你看這天地,無論是雷,還是寒風,或者是即將降落的大雪,都是很美麗的。”


    “春花,秋葉。陽光,夜月。風霜雨雪,等等,都有著自然的神性、道韻,都很美。”


    “而有一個你在乎的人一起分享這種美,則是更美,是幸福。”


    “而恰恰相反,當這些美,無人分享,這世間,孤獨得隻剩下你一個人的時候,這種美,就是最大的痛苦和不幸。”


    周衍笑了笑,接著道:“所以,你不用想太多,我也不會對你如何,隻是靜靜的陪著你。你前世很少生氣,對我太過於千依百順,今生我便讓你使使小性子,也無妨。”


    “哼,你這些甜言蜜語,留著哄鬼去吧!”


    風淩清有些莫名的觸動,芳心大亂,眼神都有些慌亂,卻以更加冰冷的態度掩飾。


    隨後,她以更冷的話語迴擊。


    “鬼不用我哄,它們見到我會活活嚇死,或者求爺爺告奶奶讓我放了它們。”


    周衍認真迴答。


    “因為我有著萬鬼老祖的最終極傳承。”


    周衍又補充道。


    “你——可惡至極!我明確和你說,我討厭你!”


    “愛與恨,都是在意。你在乎我我就滿意了。”


    “誰會在乎你,你簡直是——無恥之極!你有沒有一點羞臊之心啊!”


    “對於我自己的妻子,還害羞什麽,那就太矯情了。”


    “你——無可救藥!”


    風淩清一字一句,簡直是要發狂了。


    那生氣的模樣,那小蠻腰挺著,周衍反而更覺眼前一亮。


    風淩清索性不再搭理周衍了。


    她不是沒有見過無恥之人,但如眼前這人這般誇誇其談、不著邊際的人,卻實在是奇葩之極。


    “轟——”


    這時候,一道可怕的驚雷如逆天天劫,狠狠的轟炸而下,竟是直接劈向了周衍。


    “你活該,讓你裝大能,這下遭雷劈了吧!”


    風淩清見到這驚雷,也是嚇了一跳,卻下意識的‘幸災樂禍’道。


    寒風吹拂,陽光也黯然了幾分,寒意呈現了出來。


    風淩清紫衣紗裙衣袂飛舞,黑發如瀑飛揚,身材婀娜曼妙,曲線玲瓏有致,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神秀。


    隻不過,她那幸災樂禍的戲謔聲音很快就停止了,因為這雷霆出現到鎖定再到降臨,已經變得非常可怕。


    如寂滅之光,如毀滅天劫。


    “登徒子,快躲!”


    風淩清一驚之下,又立刻出聲。


    隻是這次出聲的時候,雷霆已經降臨。


    周衍沒有任何變化,麵對天劫,他甚至僅僅隻是抬頭,以眸光看向了那可怕的天劫。


    那一刻,風淩清有一種感覺,周衍整個人,如同樣化作了雷霆神罰,化作了雷炎本體。


    “雷炎劍體?”


    “雷炎劍體也無法憑空迎接天劫吧?”


    風淩清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想到這一點。


    而此時,周衍雙眼顯化出了複雜的雷霆符文,符文顯化出世界的生滅,竟是以眸光烙印天地法則,讓那無盡的雷霆化作了祖雷意誌,如一道光,分裂而落入了他的雙眸之中。


    “祖雷殺域,的確非同小可,可以意誌消弭雷劫。不過這雷劫非天生,乃是人為。莫非,是不該死的姬太衝死了,姬太虛有感應,而追殺而來?因而借助於兵器和天地規則動蕩變化引起的氣候異變,誘使天劫殺人?”


    周衍分析了一下,立刻得出了結論。


    周家,乃至於滄瀾城,無人敢對他周衍指手劃腳。


    而出來之後,除了先前一指頭斬殺了姬太衝之外,再無仇敵。


    要判斷這一點,並不難。


    結合曾經葬劍祖星的記憶,周衍知道,必定是姬太虛或者是姬太衝背後的人因姬太衝的死而出手了。


    周衍瞬息之間消弭天劫,又在瞬息之間分析出了因果,因而他神性魂力運轉於雙眼,刹那看透了天地。


    遠方的天空,周衍看到了一個身影,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身影。


    不是姬太虛,而是姬天虛這個背後的絕代強者。


    周衍看到姬天虛的時候,甚至於眉心忽然出現了未知的波動。


    “機械傀儡?”


    周衍終於動容。


    以他如今的心性,能為之動容,足見事情的凝重。


    這複製的葬劍祖星、平行的世界裏,也有機械傀儡?


    那這個機械傀儡背後,又到底是誰?


    曾經的葬劍祖星裏,姬太衝為姬太虛的鼎爐,而姬太虛僅僅隻是姬天虛的虛體。


    如今,周衍發現,曾經強大的姬天虛,隻是一具傀儡!


    “這其中,必有原因。”


    周衍心中一凜,立刻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他打算立刻緝拿這姬天虛,一探究竟。


    但在這瞬息之間,周衍發現姬天虛的時候,姬天虛立刻看到了周衍,竟是雙眼之中顯出了駭然之色和驚懼之意。


    還有一種對於熟人才會有的熟悉感。


    姬天虛沒有出現,反而如一道光,刹那飛遁離去,沒有任何猶豫。


    而從始至終,風淩清都完全感受不到半點,也看不清半分端倪。


    周衍沒有追擊,卻露出了一縷沉思之色。


    “這個世界,明顯比曾經的葬劍祖星更浩大,更穩定,也更強橫,也比曾經的葬劍祖星更複雜。”


    周衍心中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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