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換好藥之後,又詢問了她剛吃了什麽東西。


    桃夭兒剛剛還哭聲震天,但是一聽到大夫“腹中積食”的評價之後,突然啞口,連細碎的抽泣聲也聽不見了。


    “陶女郎剛剛已經吐過了,現在隻需適當地按摩即可。今日的正餐稍用少許,消食的方子倒是不必開了。”


    姬十三安靜地聽著大夫的安排,點點頭。


    桃夭兒縮在姬十三懷裏,一聲不吭,理智終於迴籠。


    “瑜郎……”


    大夫走後,桃夭兒猶猶豫豫地開口了。


    “嗯?”


    姬十三抱著桃夭兒坐在塌上,冬梅走進來,打掃鋪床,動作迅速,一氣嗬成。


    “我剛剛是不是太激動了?可能說了些胡話。”


    桃夭兒淚痕已幹,在郝然之餘,還隱隱有些擔憂。


    他有沒有注意到自己提到的“容不下”?


    那是大火當晚,她親耳聽到的戳心之言!


    “嗯?無礙。”


    姬十三溫和一笑,心裏在暗暗思索。


    ……我都聽到那兩個人說了,你容不下我嗚嗚嗚……非要我……死。


    兩個人。


    與他們預計的不符啊!


    難道當時在場的有三人?


    姬十三的心頭浮上一層陰霾,但是又緩緩壓了下去。不管怎麽說,僑雲都脫不了幹係,那個小環……


    他垂下眼。


    “陶然,下次不可再如此胡鬧了。”姬十三按摩著桃夭兒的胃部,淡淡地警告。


    “嗯。”桃夭兒也知道自己做過頭了,悶聲點頭。


    “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我,你不說,我就什麽也不知道。”姬十三低頭,意有所指。


    桃夭兒無聲地點頭,在姬十三按摩的位置跑偏了後,她拉起他的手,放在促進消食的穴位上。


    這動作一出來,姬十三尚不覺得異樣,桃夭兒自己倒是愣了愣。


    對啊,她可以給自己看診啊!


    為什麽非要依靠姬府的大夫呢?


    難道她潛意識裏,覺得可以依賴姬十三,所以把自己所學都拋在腦後了?


    桃夭兒一怔,臉色漸漸發白。


    姬十三隻停留了片刻,就被桃夭兒趕迴書房處理公務。


    出門前,姬十三走到門口停下,迴眸:“真的沒事了?”


    桃夭兒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神色間滿是低落。


    姬十三盯著她看了一眼,眸色暗下來,隨後大步踏出房間。


    良久。


    桃夭兒的姿勢仿佛凝固了,過了許久才緩緩側頭,眼神複雜地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門處。


    時間的車輪就這麽不緊不慢地滾過,一晃就是十來天。


    桃夭兒可以自己下地了。


    在寬敞的臥室,她掙脫姬十三攙扶著她的臂膀,慢慢下床。


    “小心。”姬十三站在她身側,將她護在自己周身範圍內。


    “我沒事——啊!”桃夭兒動作慢得像烏龜,沒成想,腳剛一站地,腿就軟了。


    姬十三眼疾手快,旋身將她接住,避免跌倒在地的命運。


    “要不別勉強了,再歇幾天吧。”姬十三心跳微微加快,被桃夭兒嚇得臉色微變。


    “不用不用,我隻是臥床多日,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哈!”桃夭兒咬咬唇,笑著拒絕了。


    姬十三的眉頭漸漸皺起,但是他沒說什麽,等桃夭兒站穩了,再一次鬆開手。


    桃夭兒休養了十幾天,外傷好了七七八八,但是內力隻恢複了一兩成。


    她也不氣餒,畢竟當時情況緊急,如果不是她賭了一把,姬十三就被她害死了。


    今天是風和日麗的一天,天氣很好。


    這本是極舒服的天氣,桃夭兒卻有些受不了。


    她已經走到門外,身旁,姬十三寸步不離。


    “瑜郎,太陽有些曬,有傘嗎?”桃夭兒抬手,擋住頭頂的陽光。


    姬十三猛地抬頭,看著既不耀眼也不刺目的太陽,緩緩擰眉。


    太陽曬嗎?


    他這時突然想起,桃夭兒以陶然的身份出現時,也是手不離傘的。


    “去拿傘。”姬十三立刻對守門的侍女吩咐道。


    “是。”


    吩咐完,姬十三長袖一揮,為她擋住了頭頂的日光。


    頭頂一暗,桃夭兒慢慢抬頭,質地上乘的白袍蓋在她的頭頂上,她隻能看見姬十三的下巴。


    “唿……”她鬆口氣,將手撤下。


    姬十三抬頭,直視太陽,仔細感受陽光射在皮膚上的溫度。


    一切正常,沒有問題。


    既然天色沒問題,那麽有問題的就是……


    “你為什麽怕曬?”他低頭問道。


    “我、我啊?瑜郎,我畢竟是個女孩子,怕曬黑啊!”桃夭兒剛鬆快片刻,又被姬十三問得一激靈。


    怕曬黑?


    那也不至於敏感成這樣!


    姬十三深吸口氣,放棄追問。


    事到如今,他已經徹底明悟,現如今桃夭兒對他,嘴裏是沒有半句實話了!


    桃夭兒見姬十三沉默,一仰頭,就瞥到他抿緊的唇,隻一眼,她又埋下頭。


    他好像心情不太好。


    她又怎麽惹到他了?


    桃夭兒揪著袖子,有些無措。


    “主公。”拿傘的侍女很快迴來,手裏托著一把素白色的紙傘。


    桃夭兒立刻掙脫姬十三的懷抱,伸手去接——


    指尖還沒碰到,一雙大手越過她的手,徑直握住傘柄!


    “瑜郎?”


    桃夭兒旋身,白色的裙擺舒展開,搖擺著轉出一個波浪的圈。


    她剛剛站定,姬十三手一揚,傘已經撐住她頭頂的一片天。


    “再走幾圈,就迴去。”他認真地和她商量,明亮的眸子倒映著她的影子,眉眼處,清風俊朗。


    桃夭兒已經怔住了,她傻傻地看著姬十三,差點被他眼底的暖色融化,就此一醉不醒。


    “哦。”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隻能愣愣地點頭。


    姬十三微微頷首,執傘,將桃夭兒罩得嚴嚴實實。


    桃夭兒還沉浸在美色中不可自拔,她慢騰騰地走出院子門,在姬府裏轉悠起來。


    在經過花園的時候,她還偶遇了周清。


    周清見迎麵而來的桃夭兒,大咧咧地招了招手。


    對這個三年前的故人,周清的負罪感雖沒有姬大那麽深,但是也夠他記在心裏了。


    “陶女郎,身體好些沒有啊?”他笑得陽光燦爛。


    桃夭兒的眼前還在浮現姬十三的那雙眼,經過周清時,竟是看也不看地無視過去。


    姬十三落後一步,他立即跟上,同樣無視了周清。


    周清:“……”


    兩人走遠後,周清臉上的熱絡漸漸消失不見,他看著姬十三和桃夭兒的背影,挑挑眉。


    “主公這麽在意一個女郎,不太妙啊……”


    至於為什麽不妙,周清用折扇抵住下唇,沒有說下去。


    桃夭兒在床上躺了十幾天,骨子都散了,她在姬府轉悠了不過小半圈,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姬十三一直沉默著陪在她身邊,見桃夭兒還想去水榭那裏走一遭,當即製止。


    “迴去吧。”


    桃夭兒一頓,但還是不死心,在屋裏悶了這麽多天,她早就想出去放風了。


    “該用午飯了。”


    姬十三提醒道,滿意地看到桃夭兒止住步伐。


    吃飯和放風,哪個重要?


    桃夭兒咬唇,天人交戰。


    “全是你喜歡吃的。”


    見桃夭兒死心不改,姬十三又補上一句。


    桃夭兒目光閃了閃,明顯動搖了。


    “再不吃要涼了。”


    這句話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桃夭兒唰地轉身,笑吟吟地看著姬十三。


    “我已經累了,迴去吃飯吧!”


    姬十三眼裏劃過不明顯的笑意,微微點頭。


    桃夭兒笑得齜牙,拉著姬十三趕緊往迴走,生怕遲了一步,那些菜的味道大打折扣。


    執傘的手臂被桃夭兒牽起,姬十三溫和一笑,有意放慢了步速。


    免得桃夭兒太心急,走不穩。


    ——————————


    晚間,桃夭兒換好中衣,照鏡子看了半天,對自己這幅相貌不甚滿意。


    “怎麽了?”


    姬十三也換好衣服,不解地看著端坐在梳妝台前的桃夭兒。


    自從在隔間睡過一晚後,姬十三就再不提分床睡的話了,桃夭兒的睡相不好,有他在旁看護反而更放心些。


    “瑜郎,我這副模樣,是不是不好看?”


    桃夭兒本來對自己這幅中上之姿的皮囊還挺滿意的,但是白天時和姬十三一對比,立刻就分出高下了。


    一個皎潔高雅如天邊之明月,一個秀麗挺拔如人間之青竹。


    青竹雖然也占了雅致的意味,但是比之明月,卻少了雲卷雲舒高不可攀的大氣,而且,千古明月隻有一輪,至於青竹,山裏多得是。


    桃夭兒看著自己的相貌,突然有些後悔,要是易容的時候再鬆鬆手,是不是就能和姬十三更相配些了?


    姬十三走到桃夭兒身後,從鏡子裏仔細端詳她的相貌,雖然和桃夭兒的臉有些不一樣,但是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了。


    “很好看。”他肯定道,說完,他突然覺得不對。


    三年前的桃夭兒,其美貌程度不及此時的陶然,說不定她易容下的臉,沒有鏡子中好看。


    姬十三估摸著桃夭兒自卑的是自己真正的容貌,趕緊補上一句:“不管你長什麽樣,都好看的。”


    聽了這話,桃夭兒絲毫沒有被安慰到,她眼睛一瞟,瞪視鏡子裏的姬十三。


    “那也就是說,就算我美如天仙,你眼裏也看不到嘍?”


    姬十三難得卡殼,他為難地注視著桃夭兒。


    嫌自己不好看的是你,覺得自己美上天的還是你,我……


    “我當然能看到,但是,隻要是你就好。”


    最後,他隻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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