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靜雯正沉浸在往事的迴憶裏，父親的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不過，好在她有心理準備，可現在她的意識裏卻怎麽也不相信父親會就這樣永遠地離她而去。她仿佛覺得父親還站在院子裏說今天天氣真好，他得去地裏給玉米苗施點兒肥料了；又仿佛覺得父親還站在灶台邊忙碌著；還仿佛看到父親正扛著鋤頭往莊稼地裏走去。就在邱靜雯迷迷糊糊地沉思著的時候，冷不防被李怡燃給嚇了一大跳。她抓住李怡燃的手急急地問道：“怡燃，你怎麽了？”
“邱靜雯，我怕。”李怡燃可憐巴巴地說道。她強忍著沒有說出“有鬼”兩個字來，她怕嚇壞了邱靜雯。
“哦，”邱靜雯明白了李怡燃害怕的原因後就輕聲安慰她說道：“怡燃，別怕，那是兩隻貓在房頂上叫春。”她把李怡燃緊緊箍住她的一雙手從肩膀上拿下來握在手裏說道，“怡燃，你和爸爸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遭受這份罪，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啊。我唯有把這份深情厚意埋藏在心間，讓它時刻激奮著我，讓我不斷的上進，再上進。”
“咱們是一家人了，你就快別說這些了。邱靜雯，咱們爸爸是個重感情、懂生活的人，他會很疼你的。”停了一會兒，李怡燃又咧咧嘴說道，“邱靜雯啊，什麽是貓叫春啊？我聽著就覺得是有兩個人在房頂上哭嚎一樣，怪嚇人的。怎麽一點兒也不像貓咪叫的聲音啊？”
“真的別怕啊，怡燃。”邱靜雯說道，“貓叫春就是貓處於發情期，我想大概是公貓和母貓都處於一種極度的興奮狀態之中，也是為了吸引對方吧，所以它們才這樣嚎叫個不停吧。”
“是這樣我就不怕了。”李怡燃向邱靜雯的身邊挪了挪說道，“我起先還以為是鬧鬼了呢。不過，邱靜雯啊，我好像是擇床了，剛說到睡覺的那陣還有些睡意，現在瞌睡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睡不著，你呢？”
“我也睡不著，”邱靜雯對李怡燃說道，“不過，怡燃啊，你真的別怕啊。這屋子裏的人多著呢。對了，我們門外邊那些替我父親守靈的人今晚是一整夜都不睡覺的，有他們在那兒給咱們壯膽，你就安心睡吧。”
“我不怕的，邱靜雯。”李怡燃說道，“我沒有睡意了，咱倆說說話，行嗎？”
“嗯，說吧。”在黑夜中，看不清邱靜雯臉上的表情，但她的一雙眼睛在夜色中睜得大大的，在望著黑黑的天花板發呆。
“邱靜雯啊，那個周進山是不是智力有問題啊？怎麽你們村長對他那麽不尊重，對他說話就像是教訓自己的兒子一樣呢？我覺得他們對他好像不怎麽友好似的。”李怡燃是個隱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實在忍受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邱靜雯詢問道。
“哦，不是這樣的。怡燃啊，我們村長對他兇，他那是恨鐵不成鋼啊。”邱靜雯說道，“周進山是個酒爛子，隻要一沾上酒，就把什麽事情都給忘記光了的。他不光好酒，也好賭。他對我蓮姐倒不兇，隻是我蓮姐也管製不住他。最初的時候，我大伯父還能說上他幾句，後來他連我大伯父的話也不聽了。那年我蓮姐生孩子，肚子疼得很厲害，咬著牙滿床打滾，我嬸子叫他趕緊去請個醫生到家裏來瞧瞧。怡燃，你猜，他都幹什麽去了啊？”邱靜雯語帶慍怒地問道。
“他嚇壞了嗎？”李怡燃接口答道。
“他倒沒被嚇壞。”邱靜雯痛心地說道，“唉，怡燃呀，女人找了個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夠背運的了。哎，他呀在半道上喝酒去了，直到天黑，孩子都生下來抱好放在我蓮姐的懷裏吃奶了，還不見他的蹤影兒。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陽都升得老高了他才耷拉著眼皮迴來說他在別人家裏喝酒醉了。一聽我嬸娘說生了個女兒他臉上還掛著不滿意的神態呢。你說這氣不氣人啊？怡燃，”不等李怡燃迴答，邱靜雯又接著說道，“周進山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爹娘，他沒上過學，是個一字不識的人，因為自己沒有文化，怕吃虧，他從來不外出掙錢。在家裏，地裏的活兒他沒說的，什麽都幹。可是一到家裏，他就甭說做飯洗碗了，連叫他去給買包鹽巴他都不會幹的。哎，就在前兩年吧，”邱靜雯邊迴憶邊說道，“他們家裏賣了兩頭肥豬，那可是我蓮姐一勺食料一勺食料辛辛苦苦地喂養出來的啊，本來我蓮姐是指望著換些錢來買玉米種子和化肥農藥什麽的，結果，我蓮姐連錢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周進山在半道上給統統輸光了。那次我蓮姐大哭大鬧著說不活了，要去上吊。看到我蓮姐真的要去尋死，周進山怕了。他從廚房裏把菜刀拿出來，還沒等我蓮姐明白過來是怎麽一迴事兒時，周進山右手上的無名指和小指頭已經掉在地上了。”“哎，也難為周進山他了，”邱靜雯歎息著說道，“竟然想出了這麽個苦肉計來，還是用左手執刀來砍右手手指的。那次事件發生後，周進山果然遵守諾言有幾個月沒去玩牌，可沒過多久，他就控製不住自己了，照玩不誤。他那殘缺的手指頭已經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的恥辱感了。照他本人的話來說，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囉。看到好端端的一個家，讓周進山給折騰得一塌糊塗，一家人隻有天天吃青菜白飯的份兒，我大伯父一氣之下就叫他帶著老婆女兒自己去開灶另過了。”
“哦，”李怡燃問道，“那你蓮姐多大了啊？”“我蓮姐小他周進山十好幾歲喲。”邱靜雯說道，“我蓮姐也是個沒文化的人，她小學都沒上完就輟學了。和很多農村婦女一樣，我蓮姐也沒什麽想法和追求的，她也和別的農婦一樣相信命運，並且服從於命運的安排。她更信奉那種‘天字出頭便是夫’的邏輯，信奉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還抱著走的信條，認為一個女人該配個什麽樣的男人是命中注定的，容不得你怨天怨地的。當年周進山玷汙了她，家裏人還要因此而讓周進山娶她時，她也認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李怡燃啊，”邱靜雯拽著李怡燃的胳膊說道，“我覺得我蓮姐兒也真是太可悲了。”邱靜雯提高聲音悲憤地說道，“怡燃，你看周進山都那麽蒼老了，我蓮姐竟然還聽從周進山的想法，非得要替他生出個兒子來不可。”
“那他們的女兒多大了啊？”李怡燃對周進山夫婦的好奇是愈來愈強烈了。
“他們都有兩個女兒了，大的七歲了，還沒送去上學啦。小的個四歲有多了。”邱靜雯說，“就是我們今天吃晚飯時在廚房裏爭鍋巴吃的那兩個小東西。”
“哦，想起來了。”李怡燃的眼裏浮現出了那兩個孩子髒兮兮的樣子。“怎麽？他們都有兩個孩子了，還要生啊？”
“是啊，”邱靜雯冷冰冰地說道，“我勸不了我蓮姐，就連我大伯父和嬸娘都還支持她生個兒子呢。”“李怡燃，”邱靜雯不無悲痛地說道，“你說他們多愚昧啊！就在去年吧，我蓮姐還生了個女兒抱給別人養去了。我一想到這事件就來氣啊。”
“可不是唄。”李怡燃說道，“女孩怎麽了？連男人都還是從女人的肚子裏給生出來的呢。”她沒理會到邱靜雯的心思是說那抱給別人去養的孩子就像她一樣也成了沒媽的孩子。
“唉，不知蓮姐這次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了？”李怡燃覺得邱靜雯的歎息就像大山一樣的深沉。隻聽得邱靜雯悠悠地說道，“聽說我嬸娘帶著蓮姐去拜求了觀音菩薩，還找算命先生給算了好幾卦呢。我倒是但願她這胎就生個兒子，了了她的心願，免得她為生個兒子到頭來落得一身的疾病，還要讓世上多出幾個沒娘的孩子來。”
“真是太愚笨了。”李怡燃深深地感歎道，“兒女還不一樣都是人，再說他們家那麽窮，生那麽多孩子幹嘛？那不是愈生愈把家裏負擔給弄得更沉重了嗎？到頭來，一個孩子也沒管好，弄得個個孩子都跟著他們受窮。還有啊，你說吧，邱靜雯，這生男生女怎能由人說了算啊，那得要看在受精的時候卵子是同男人的xy型還是xx型精蟲相結合而定的呀，怎麽這種事情他們也要去算命、拜菩薩呢？”
“就是嘛。所以我才不客氣地說他們愚昧無知啊。”邱靜雯說道，“在我看來他們就是些目光短淺、愚昧透頂的人，他們的這種做法在頭腦聰明的人看來就叫愈窮愈生，愈生愈窮了。我看我蓮姐他們是一輩子也甭想在窮字上打翻身仗了。”
“ 哎，邱靜雯呀，我們國家不是在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嗎？那些村幹部和計生人員怎麽也不管管他們呢？我們可不能任由他們胡來啊。”李怡燃的聲音裏帶有一種義不容辭的責任感。
“哦，這呀，”邱靜雯說道，“那些計生人員也拿他們沒辦法。他們一來，蓮姐就給人家打起了遊擊戰。她隨便往玉米地裏或者是一個大石塊後麵一躲，誰還找得著她啊？那些計生人員總不可能為了逮個孕婦就在村子裏安營紮寨啊。農村人純樸善良，他們不論是誰，隻要一聽到有關計生人員的風聲，就會跑去向那些違反計生政策的孕婦們通風報信，叫她們趕快躲藏起來。就連那些村幹部對這種事情也是不願意多嘴多舌的，怕遭來眾人的辱罵和報複呢。”“怎麽說呢？”邱靜雯拍了拍李怡燃的肩頭無奈地說道，“我早就說農村人質樸嘛。他們認為他們那樣做是在做好人好事，是在幫助別人。殊不知他們的行為不但違反了國家的政策法規，還助長了社會上的歪風邪氣，實則是幫了別人的倒忙啊。”“像我蓮姐家吧，”邱靜雯接著說道，“即使她如願以償地生了一個兒子，那又能怎麽樣呢？處於他們那樣貧窮的家庭裏，那孩子將來還不是像他們一樣天天背太陽下山啊。”
“是啊。”李怡燃深有同感地說道，“可是你總不能看著你蓮姐兒自己糟蹋自己吧。你找個機會再好好勸勸她，讓她去把肚子裏的胎兒打掉，叫她以後把多餘的精力都放在她兩個女兒的身上多好啊。我看那兩個小女孩長得挺靈氣的，隻是沒有料理好。”
“我勸不了了，李怡燃。”邱靜雯接連熬了好幾夜了。前幾天，看到父親隨時都會去世，她生怕父親走的時候她沒在他身邊守著他，所以她白天黑夜的守護在父親身邊，困了就在父親的床前邊上眯著眼打個盹兒。現在父親走了，她雖然感到痛苦，但卻不用夜夜擔心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的，一旦想到困難就要降臨到自己頭頂上，就會痛苦不安，害怕那最終時刻的到來，可是當事情再也無法避免，結果最終出現並擺放在自己麵前時，自己雖然痛苦傷心，但心理上總會或多或少的感到一絲輕鬆。畢竟，自己已經盡力了。現在，邱靜雯就是處於這樣的一種心理狀態之中，她那像弦一樣緊繃了幾天的神經鬆弛下來了。她感到她倦了，困了。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以便有精力在明天的葬禮上好好同父親作個永遠的道別。這時她疲倦地對李怡燃說道，“我勸不了她。我把掏心掏肝的話都同她說了幾百遍，可她的那死腦筋就是轉不過彎來。話說得太多了，周進山還以為我沒安好心似的。李怡燃啊，誰都勸不了她的。為了生個兒子，替他男人續個香火，我蓮姐兒是不到黃河心不甘的了。”
“邱靜雯，我怕。”李怡燃可憐巴巴地說道。她強忍著沒有說出“有鬼”兩個字來，她怕嚇壞了邱靜雯。
“哦，”邱靜雯明白了李怡燃害怕的原因後就輕聲安慰她說道：“怡燃，別怕，那是兩隻貓在房頂上叫春。”她把李怡燃緊緊箍住她的一雙手從肩膀上拿下來握在手裏說道，“怡燃，你和爸爸大老遠的跑到這兒來遭受這份罪，我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啊。我唯有把這份深情厚意埋藏在心間，讓它時刻激奮著我，讓我不斷的上進，再上進。”
“咱們是一家人了，你就快別說這些了。邱靜雯，咱們爸爸是個重感情、懂生活的人，他會很疼你的。”停了一會兒，李怡燃又咧咧嘴說道，“邱靜雯啊，什麽是貓叫春啊？我聽著就覺得是有兩個人在房頂上哭嚎一樣，怪嚇人的。怎麽一點兒也不像貓咪叫的聲音啊？”
“真的別怕啊，怡燃。”邱靜雯說道，“貓叫春就是貓處於發情期，我想大概是公貓和母貓都處於一種極度的興奮狀態之中，也是為了吸引對方吧，所以它們才這樣嚎叫個不停吧。”
“是這樣我就不怕了。”李怡燃向邱靜雯的身邊挪了挪說道，“我起先還以為是鬧鬼了呢。不過，邱靜雯啊，我好像是擇床了，剛說到睡覺的那陣還有些睡意，現在瞌睡都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我睡不著，你呢？”
“我也睡不著，”邱靜雯對李怡燃說道，“不過，怡燃啊，你真的別怕啊。這屋子裏的人多著呢。對了，我們門外邊那些替我父親守靈的人今晚是一整夜都不睡覺的，有他們在那兒給咱們壯膽，你就安心睡吧。”
“我不怕的，邱靜雯。”李怡燃說道，“我沒有睡意了，咱倆說說話，行嗎？”
“嗯，說吧。”在黑夜中，看不清邱靜雯臉上的表情，但她的一雙眼睛在夜色中睜得大大的，在望著黑黑的天花板發呆。
“邱靜雯啊，那個周進山是不是智力有問題啊？怎麽你們村長對他那麽不尊重，對他說話就像是教訓自己的兒子一樣呢？我覺得他們對他好像不怎麽友好似的。”李怡燃是個隱藏不住心事的人，她實在忍受不住心中的疑惑問邱靜雯詢問道。
“哦，不是這樣的。怡燃啊，我們村長對他兇，他那是恨鐵不成鋼啊。”邱靜雯說道，“周進山是個酒爛子，隻要一沾上酒，就把什麽事情都給忘記光了的。他不光好酒，也好賭。他對我蓮姐倒不兇，隻是我蓮姐也管製不住他。最初的時候，我大伯父還能說上他幾句，後來他連我大伯父的話也不聽了。那年我蓮姐生孩子，肚子疼得很厲害，咬著牙滿床打滾，我嬸子叫他趕緊去請個醫生到家裏來瞧瞧。怡燃，你猜，他都幹什麽去了啊？”邱靜雯語帶慍怒地問道。
“他嚇壞了嗎？”李怡燃接口答道。
“他倒沒被嚇壞。”邱靜雯痛心地說道，“唉，怡燃呀，女人找了個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夠背運的了。哎，他呀在半道上喝酒去了，直到天黑，孩子都生下來抱好放在我蓮姐的懷裏吃奶了，還不見他的蹤影兒。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陽都升得老高了他才耷拉著眼皮迴來說他在別人家裏喝酒醉了。一聽我嬸娘說生了個女兒他臉上還掛著不滿意的神態呢。你說這氣不氣人啊？怡燃，”不等李怡燃迴答，邱靜雯又接著說道，“周進山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爹娘，他沒上過學，是個一字不識的人，因為自己沒有文化，怕吃虧，他從來不外出掙錢。在家裏，地裏的活兒他沒說的，什麽都幹。可是一到家裏，他就甭說做飯洗碗了，連叫他去給買包鹽巴他都不會幹的。哎，就在前兩年吧，”邱靜雯邊迴憶邊說道，“他們家裏賣了兩頭肥豬，那可是我蓮姐一勺食料一勺食料辛辛苦苦地喂養出來的啊，本來我蓮姐是指望著換些錢來買玉米種子和化肥農藥什麽的，結果，我蓮姐連錢的影子都沒見到，就被周進山在半道上給統統輸光了。那次我蓮姐大哭大鬧著說不活了，要去上吊。看到我蓮姐真的要去尋死，周進山怕了。他從廚房裏把菜刀拿出來，還沒等我蓮姐明白過來是怎麽一迴事兒時，周進山右手上的無名指和小指頭已經掉在地上了。”“哎，也難為周進山他了，”邱靜雯歎息著說道，“竟然想出了這麽個苦肉計來，還是用左手執刀來砍右手手指的。那次事件發生後，周進山果然遵守諾言有幾個月沒去玩牌，可沒過多久，他就控製不住自己了，照玩不誤。他那殘缺的手指頭已經不能給他帶來任何的恥辱感了。照他本人的話來說，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囉。看到好端端的一個家，讓周進山給折騰得一塌糊塗，一家人隻有天天吃青菜白飯的份兒，我大伯父一氣之下就叫他帶著老婆女兒自己去開灶另過了。”
“哦，”李怡燃問道，“那你蓮姐多大了啊？”“我蓮姐小他周進山十好幾歲喲。”邱靜雯說道，“我蓮姐也是個沒文化的人，她小學都沒上完就輟學了。和很多農村婦女一樣，我蓮姐也沒什麽想法和追求的，她也和別的農婦一樣相信命運，並且服從於命運的安排。她更信奉那種‘天字出頭便是夫’的邏輯，信奉女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還抱著走的信條，認為一個女人該配個什麽樣的男人是命中注定的，容不得你怨天怨地的。當年周進山玷汙了她，家裏人還要因此而讓周進山娶她時，她也認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了的。”“李怡燃啊，”邱靜雯拽著李怡燃的胳膊說道，“我覺得我蓮姐兒也真是太可悲了。”邱靜雯提高聲音悲憤地說道，“怡燃，你看周進山都那麽蒼老了，我蓮姐竟然還聽從周進山的想法，非得要替他生出個兒子來不可。”
“那他們的女兒多大了啊？”李怡燃對周進山夫婦的好奇是愈來愈強烈了。
“他們都有兩個女兒了，大的七歲了，還沒送去上學啦。小的個四歲有多了。”邱靜雯說，“就是我們今天吃晚飯時在廚房裏爭鍋巴吃的那兩個小東西。”
“哦，想起來了。”李怡燃的眼裏浮現出了那兩個孩子髒兮兮的樣子。“怎麽？他們都有兩個孩子了，還要生啊？”
“是啊，”邱靜雯冷冰冰地說道，“我勸不了我蓮姐，就連我大伯父和嬸娘都還支持她生個兒子呢。”“李怡燃，”邱靜雯不無悲痛地說道，“你說他們多愚昧啊！就在去年吧，我蓮姐還生了個女兒抱給別人養去了。我一想到這事件就來氣啊。”
“可不是唄。”李怡燃說道，“女孩怎麽了？連男人都還是從女人的肚子裏給生出來的呢。”她沒理會到邱靜雯的心思是說那抱給別人去養的孩子就像她一樣也成了沒媽的孩子。
“唉，不知蓮姐這次懷的是男孩還是女孩了？”李怡燃覺得邱靜雯的歎息就像大山一樣的深沉。隻聽得邱靜雯悠悠地說道，“聽說我嬸娘帶著蓮姐去拜求了觀音菩薩，還找算命先生給算了好幾卦呢。我倒是但願她這胎就生個兒子，了了她的心願，免得她為生個兒子到頭來落得一身的疾病，還要讓世上多出幾個沒娘的孩子來。”
“真是太愚笨了。”李怡燃深深地感歎道，“兒女還不一樣都是人，再說他們家那麽窮，生那麽多孩子幹嘛？那不是愈生愈把家裏負擔給弄得更沉重了嗎？到頭來，一個孩子也沒管好，弄得個個孩子都跟著他們受窮。還有啊，你說吧，邱靜雯，這生男生女怎能由人說了算啊，那得要看在受精的時候卵子是同男人的xy型還是xx型精蟲相結合而定的呀，怎麽這種事情他們也要去算命、拜菩薩呢？”
“就是嘛。所以我才不客氣地說他們愚昧無知啊。”邱靜雯說道，“在我看來他們就是些目光短淺、愚昧透頂的人，他們的這種做法在頭腦聰明的人看來就叫愈窮愈生，愈生愈窮了。我看我蓮姐他們是一輩子也甭想在窮字上打翻身仗了。”
“ 哎，邱靜雯呀，我們國家不是在實行計劃生育政策嗎？那些村幹部和計生人員怎麽也不管管他們呢？我們可不能任由他們胡來啊。”李怡燃的聲音裏帶有一種義不容辭的責任感。
“哦，這呀，”邱靜雯說道，“那些計生人員也拿他們沒辦法。他們一來，蓮姐就給人家打起了遊擊戰。她隨便往玉米地裏或者是一個大石塊後麵一躲，誰還找得著她啊？那些計生人員總不可能為了逮個孕婦就在村子裏安營紮寨啊。農村人純樸善良，他們不論是誰，隻要一聽到有關計生人員的風聲，就會跑去向那些違反計生政策的孕婦們通風報信，叫她們趕快躲藏起來。就連那些村幹部對這種事情也是不願意多嘴多舌的，怕遭來眾人的辱罵和報複呢。”“怎麽說呢？”邱靜雯拍了拍李怡燃的肩頭無奈地說道，“我早就說農村人質樸嘛。他們認為他們那樣做是在做好人好事，是在幫助別人。殊不知他們的行為不但違反了國家的政策法規，還助長了社會上的歪風邪氣，實則是幫了別人的倒忙啊。”“像我蓮姐家吧，”邱靜雯接著說道，“即使她如願以償地生了一個兒子，那又能怎麽樣呢？處於他們那樣貧窮的家庭裏，那孩子將來還不是像他們一樣天天背太陽下山啊。”
“是啊。”李怡燃深有同感地說道，“可是你總不能看著你蓮姐兒自己糟蹋自己吧。你找個機會再好好勸勸她，讓她去把肚子裏的胎兒打掉，叫她以後把多餘的精力都放在她兩個女兒的身上多好啊。我看那兩個小女孩長得挺靈氣的，隻是沒有料理好。”
“我勸不了了，李怡燃。”邱靜雯接連熬了好幾夜了。前幾天，看到父親隨時都會去世，她生怕父親走的時候她沒在他身邊守著他，所以她白天黑夜的守護在父親身邊，困了就在父親的床前邊上眯著眼打個盹兒。現在父親走了，她雖然感到痛苦，但卻不用夜夜擔心了。人的心理就是這樣的，一旦想到困難就要降臨到自己頭頂上，就會痛苦不安，害怕那最終時刻的到來，可是當事情再也無法避免，結果最終出現並擺放在自己麵前時，自己雖然痛苦傷心，但心理上總會或多或少的感到一絲輕鬆。畢竟，自己已經盡力了。現在，邱靜雯就是處於這樣的一種心理狀態之中，她那像弦一樣緊繃了幾天的神經鬆弛下來了。她感到她倦了，困了。她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覺，以便有精力在明天的葬禮上好好同父親作個永遠的道別。這時她疲倦地對李怡燃說道，“我勸不了她。我把掏心掏肝的話都同她說了幾百遍，可她的那死腦筋就是轉不過彎來。話說得太多了，周進山還以為我沒安好心似的。李怡燃啊，誰都勸不了她的。為了生個兒子，替他男人續個香火，我蓮姐兒是不到黃河心不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