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兒……”


    重著實沒想到,汐會有如此舉動。


    而他帶有詫異的迴應,讓汐那顆麻木而堅硬的心又突然跳動起來,但看梨白懵懂的模樣,她趕緊擦幹了臉上的淚珠,笑容驟增。


    “其實……鳳族各位哥哥所言,汐兒也能明白!”


    她在又說了一句後,擺動著雙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對此事顯得無所謂,而後她目光掃視著在座的各位,鮮少的用柔意滿滿的語氣說道:


    “就如我,我與重哥哥相處數千年,當真是要比我與我家兄在一起的時間還多,曾經我家兄娶嫂嫂的時候,我便哭的不成樣子,如今看重哥哥也有了心上人,我也舍不得……”


    “可是呢!”於此,她瞪了瞪眼,讓自己看起來很開心,“梨白妹妹如今是神界第一美人,還是花,花和葉,那是絕配啊!豈不是天賜良緣嗎!”


    汐話音一落,可有位金烏又抬著下巴道:“行了啊,還絕配,水還生木呢,那你怎麽沒和木神在一起啊?”


    一句話,將死了汐,她被堵的大腦一懵,說不出話來。


    幾曾何時,她也曾這麽想過。


    重哥哥誕生越來越多的草木,而她以神力,讓那些草木生長的更好,重哥哥倚草木為誕生,草木越是長的好,他的神力也會越強的!


    “我……我……”


    “水生木算什麽,汐兒是女子,自當需要男子愛護,不該為本尊而傾力,她是本尊妹妹,自當是本尊愛護她。”


    重替她解了那個尷尬。


    可是在汐看來,他拉著梨白的手,來維護她,當真是讓她更有說不出的悶。


    可紈絝公子們又說:“不論如何,我們也不同意梨白就此嫁於木神,她才剛來我妖族不久,就這麽拱手給巫族,不公平!”


    “就是啊,今次彌補神界之漏洞,還是我妖族媧皇的功勞,如今……巫妖二族今非昔比,我妖族日漸繁榮,由不得巫族的各位尊上,肆意妄為了!”


    “住口!”


    這時,東皇才製止了一句,“吾妖族與巫族共榮,休得胡說!”


    “本來就是實話!”那位皇子還在反駁,“此次吾妖族媧皇一人之力讓神界完好無損,而巫族最強之神玄冥,請問那時,您在做什麽?”


    “建木通天地,更是我兄九天鯤鵬的棲息之地,鯤鵬為我妖族軍師,很難保剩餘建木的梨白日後也有如此強大力量,若是如貞姬一般歸了巫族,那損失太大了!”


    這些狂妄之語,讓在場的巫族都寒起了臉,一向乖張暴戾的火神祝融,突然指著那些皇子的腦袋,便破口大罵:“黃毛小兒!莫要依仗著你父親母親的本事在這耀武揚威!”


    “我哥哥句芒娶梨白,那是看得起她!有本事打一仗,看看究竟孰強孰弱!祖宗我早看不慣你們這些毛都沒齊的烏鴉了!若是祖宗我哪日惱了,定要把你們都拿戟叉著醃著吃掉!”


    祝融生的古銅肌膚,身材高大,麵相比重、玄冥都更要陽剛幾分,卻也不缺俊朗。


    他不顧及旁的,渾厚怒出的這幾句,讓那些金烏也嚇的抖了抖。


    那些金烏雖在逞口舌之快,卻不能忽略祝融與共工之前的大戰,共工一人撞倒不周神山,其神力已實屬可怕,而打敗共工的祝融,力量更在其之上。


    眼看著空氣中彌漫了火藥味,可一向冷酷的玄冥,此時倒將身子轉向自己的妻子,抬手整了整她頭上的珠飾。


    重本以為為長的玄冥要說幾句,但看他是那個模樣,他心中盤算了片刻,隻能自己抬起手,以一股清力將祝融逼去自己身後,怒道:“燠,退下!”


    “哥哥!”祝融整個人都散發著不甘。


    而東皇也在此時,平靜對羲和道:“皇兒們都醉了,你去訓斥訓斥!”


    他與玄冥一般,竟然也平靜的詭異。


    重剛想說話,卻突然發現他握著的那隻小手,用力的掙脫開了。


    他下意識垂眸看了過去,便看到梨白垂下頭,那雙大眼裏盡是難堪,噙滿了淚。


    再看玄冥,不巧他的眼神也投了過來,眼神一交接,重沉沉唿了口氣,從他手中一把拿過了自己的玉瓶,然後掃了一眼在座眾人,一字一句道:


    “皇子們所言有理,這修補神界,是媧皇之功,吾等都無話可說,本尊知道皇子們也喜愛梨白,說那番話亦能理解,但是若說……梨白嫁於本尊,是便宜了我巫族,那好……”


    說道這裏,他將手中的瓶子遞給了梨白,她一開始有些猶豫,在他示意她拿住時,她還是拿住了。


    即便旁人都在反對,可她心中,卻是異常想要與重哥哥結為夫妻的。


    等她緊緊握住後,他才繼續道:“太一你也知,在本尊頭,手,身軀的十處穴位上提出的至陽血,有多大神力。”


    “梨白若是喝下這些血,她會如本尊一樣,感知天地四季變換,亦能與本尊一樣,看透草木本質,不做修為也能靠世間草木滋養,她若是靈魂不傷,神力永無衰竭之日!”


    這話一出,便有人明顯的倒吸了口涼氣。


    巫族向來人少,可卻能與妖如星辰密集的妖族平起平坐,便是因他們與天地同生,世界一日不枯竭,他們神力不僅不減,更會愈加增強,更不會輕易死去。


    所以祖巫們,到了一定年齡,便會停止生長,長生不老。


    而重卻又接著說:“更甚者,本尊氣海穴的精血有毒,若是被梨白吸收,她整個人的血液都會融合那種精氣……太一,你可知會產生什麽後果麽?”


    重直接發問,東皇一怔,搖了搖頭:“重你說便可。”


    “會讓梨白的血成為至陰血,有劇毒,會成為我巫族的克星,但卻能滋養體內存在劇毒精華的,所有妖族!”


    他這話一出,頓時在場所有人又一次沉默,重桃眸一斂,看著那些紈絝的皇子們,“若是哪日,幾位殿下又因梨白,被本尊誤傷了,大可讓她滴血為你們滋補,她亦不會虧損自身。”


    “若是如此,殿下們還要覺得,是我巫族搶了你們的東西?”話畢,他又看祝融一眼,繼續道:“燠性子火爆,剛才直言有失妥當,但是……本尊如今將至陽血贈與梨白,假若日後真要兵戎相見,就憑她一人的妖族毒血,就能擾亂吾等祖巫神力!”


    “本尊今日放話於此,第一……給本尊之愛的追求者做個承諾,本尊不怕兵戎相見,給予梨白如此神力,那便是本尊對她極為認真!”


    他話語雖然說的平靜,可語氣與神情,明顯是有了些不悅,梨白第一次看他露出如此陰鶩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但他的話又讓她十足感動,她忍不住尊稱了他一句:“句芒哥哥……”


    而重看她似乎是被這種情形嚇到了,於是朝她勾了勾唇,抬手揉著她的腦袋,又言:“但本尊謹記各位喜愛梨白者所說的話,本尊如今不急於將梨白娶迴青殿,就問太一一句,這婚,能不能讓本尊與梨白訂了?”


    東皇著實也被他的言論給驚到了,他迴過神,略有所思不知該如何迴答,卻不料羲和卻走了過來,對重道:


    “若是重如今不急於與梨白成親,但這聘禮,梨白自己也收了,便不能退迴,而旁人若是說了什麽冒失話惹重不悅,也是因太過喜愛梨白……重可否聽羲和說一句。”


    “自當洗耳恭聽。”


    “吾兒也是擔心你與梨白相識不長,怕若是沒真心,梨白受苦,而羲和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女兒,也想多留些時日……所以,這梨白如今就當屬於你未婚的妻子,日後重大可光明正大來看梨白,而婚禮,能否到下一次巫妖共榮宴上?”


    “共榮宴?”重眸子一眯,“那距今,還有一千年之久。”


    “重是嫌時間長?”


    重細細考慮了一番,而後看著無措如小白兔的梨白,他露出了很暖的笑意,“一千年就一千年年,這一千年,本尊定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本尊對梨白的真心!”


    話畢,他笑了兩聲,在梨白因驚訝抬起頭時,他卻扣著她的後腦勺一把將她往懷中拉了一下,俊臉湊過去,在她臉上狠狠落了個吻。


    待他直起身子,目光一掃周圍,大聲的得意道:“那梨白,便為本尊的人了!”


    而後他又極其瀟灑的走去一旁,端起一壺酒,一隻爵,“本尊今日搶了媧皇的場子,自罰三杯,之後本尊就不多留了!”


    他利落的斟酒喝下,喉結一上一下,還有香酒從他唇角溢出滑向脖頸,看起來著實性感。


    喝過之後,他看起來非常開心,在要離開後,還不忘記丟給梨白一句:“本尊說過了,不準稱唿哥哥,喚名字。重明日來見你。”


    須臾,他在這大殿中消失不見了。


    殿中在沉寂了片刻後,又一次爆發了議論聲,很多女神者不禁走到汐旁邊,問了她幾句:“汐,真是想不到,一向儒雅謙謙的木神尊上,也會有如此不羈的一麵呢。”


    這話汐不大愛聽,因她也是第一次見重如此,可她卻還是笑著迴答:“每個人在自己愛上的人麵前,與在旁人麵前,都是不同的,他麵對梨白妹妹,自當會暴露心底性格的。”


    “這話不假。”


    這是梨白第一次參與神界重大宴會,遇到這樣的事,她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應對,等重走了,她被羲和摟住有了安全感後,才喃喃出了一句話:


    “母上,阿梨……喜歡重,也想做他的妻子。”


    她承認的真心,讓很多人都無比沒落,羲和隻是點點頭,“無妨,一千年後,他定會娶你。”


    這場求婚風波落下後,其他神者又開始各做各的,這時玄冥才走上前來,對東皇道:“重與燠今日做法有失身份,本尊迴去定會訓責,時間不早了,本尊也與貞兒先迴去了,提前預祝,下一次共榮宴依舊圓滿。”


    玄冥的客氣話,讓東皇也隻是寓意不明的笑了笑,“請便。”


    之後玄冥拉起貞姬的手就要離開,卻不料,貞姬卻頓了頓腳步,轉頭看著東皇,聲音飄飄忽忽的傳來:“太一可是覺得妹妹頭上的珠飾好看?若是如此,妹妹擇日差人送些給羲和姐姐。”


    她突然對東皇說了句話,東皇一愣,緩了片刻,意識到她是何意思後,才答曰:“凝貞,當真是許久未見。”


    倏爾,隻見貞姬露著的嫩唇一勾,又道:“長嫂為母,嫁於澈之後,巫族事宜操持也需我打理,便少了來此與眾位老友聊敘,太一莫要怪罪。”


    東皇一聽這話,悶悶唿了口氣:“長久未見你容顏,孤不久前還曾與旁人提及都要忘記你的樣子了,但見你與澈二人夫妻伉儷,哪會怪罪,隻盼我妖族之瑰,能長久幸福。”


    話畢,貞姬衝他微微行了個禮,“長久未見,太一的容貌當真變了很多,明日我差人送些珍珠過來,先告辭。”


    “恕孤不送。”


    ……


    重剛迴到自己的青殿門口,便看到他最小的那個紈絝弟弟登彥在此等候。


    他雙手一背,之前在宴會上的瀟灑不羈模樣蕩然無存,而是一臉陰沉。


    “你怎麽在這裏?”


    “今日你與澈演了一場好戲啊,是現場隨心而發,還是商量好的?”


    登彥直接問,他瞥了他一眼,先是打開結界,走了進去,然後才迴答:“你認為呢?”


    “我認為澈利用了你,而你察覺到被他利用後,又直接利用了梨白,可對否?”


    登彥之話,讓他站定了腳步:“既然猜到了,何必過來問一遍?”


    “我隻是不知,梨白若是喝了你的至陽血,是否會滋養妖物,是否會成了我們的克星,重……若你說的是真的,不怕別的兄弟殺了她?”


    霎時,重轉過了頭,眼神淩厲:“你會殺了她麽?”


    登彥笑了笑:“若是誰真聽了你今天那一派話,去殺梨白,便退出巫族吧,巫族還沒如此愚笨的神。”


    “想明白了,那便離開吧。”


    “但是重,若是東皇也不信你那番話,殺了心屬於你的梨白呢?”


    “他不會。”重這話說的異常篤定,“共工一事,妖族已有人在蠢蠢欲動,東皇看似主張與我們共榮,但我們且不能肯定那一派妖族不是東皇的勢力。”


    “所以你今日察覺到玄冥想要利用你,便順著他將自己與梨白化作了我族與妖族之間的那條線?”


    “不論我族兄弟和東皇信不信我的話,但他們都不會去動梨白。”


    登彥又是笑了笑,“不愧是重,心思果然縝密。你之前二戰妖族梨白的追求者,並白送梨白五千年神力,讓神界所有人都以為你心屬梨白,今日更是借旁人之口,說出你與梨白發生交合之事,坐實感情,又義正言辭說了那番話送了至陽血,以你平時作風,隻怕現在妖族上下都會覺得,你徹底被梨白,迷了心智。”


    “所以東皇信你,大過懷疑你,定會讓梨白喝下你的血,看其變化,到你與梨白大婚前,定不會傷害梨白,怕是還對其進行教唆,讓她悔婚呢。但梨白……心性單純,你還是她第一個男人,日後由別人多為她灌輸女貞之德,怕是難變心意,定會上趕著嫁過來。”


    “但若是我族兄弟來看,大家都知玄冥今日借嫂嫂說話,懷有心思,甚至不幫你反而偏向妖族,都能想到其中蹊蹺,所以你即便說那至陽血對妖族有重大用處,兄弟們還是會覺得你留了一手,亦不會傷害梨白,但卻助你娶迴梨白,將此留在我巫族,靜候其變。”


    “果真是妙,幫了澈,還得了一妻。”


    “說夠了,就迴吧。”重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可登彥卻拉住他又問:“但你實話告訴我,會不會成為我族克星?”


    後來重沉默了很久,隻是這麽迴答了登彥:“你覺得,我會成為你們的克星麽?”


    登彥便懂了。


    宴會過後,雖然羲和口中是答應將梨白許配與他,但卻明顯約束她緊了些。


    深秋時節,梨白突然生了場大病,妖族上下沒一人能知她為何發病,最後沒法子,東皇隻能將重請去。


    那次重發現,梨白即便被他換了身子,可她的靈魂是朵花,永世不變,她無根。


    即便是喝了他的至陽血,也無法與他一樣,吸收大地草木之力,那日他沒將實話告知東皇,但慶幸的是,幸好東皇如他所計劃,讓梨白喝了他的血,所以這秋季,她隻是生病這麽簡單,若是沒他的力量,怕她真如曇花一般,即便是神,也會瞬間枯萎。


    甚至這病,他也沒有辦法,隻能靠著每日傳送她些春神之力,她才會精神一些。


    也是那次,他對她的喜愛,生出了疼痛。


    一想她差一些就消失了,他心中竟然無比恐慌,簡直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從那日後,每一年的深秋,梨白都會喪失神力大病一場,而能幫她度過秋季的,也隻有他。


    每一次對她的照顧,他都會深深覺得,或許他遇見梨白,與她在一起,是蒼天注定的緣分。


    後來登彥看他對梨白異常用心,便調侃他:“本以為你高瞻遠矚,從梨白出世就將她看成了棋子,並不是真的愛她,看樣子,你是從一開始,就將她看成了妻子!”


    那日,他沒有迴答,而是直接給了登彥一掌。


    他對梨白做出的承諾不少,但是卻未說過自己是否愛她,可如今聽到別人說他不愛她,他卻生了氣。


    那便是愛了。


    當真是旁人疑不愛,才知心中愛。


    時間慢慢過去,他愈發對她關懷備至,看著她越來越溫柔,並與狐族公主塗山白月成了密友。


    一千年,他不曾有過疏忽,那些曾經也揚言要娶梨白的公子們,都被他徹底掩蓋了光芒。


    而她更是越來越成熟懂事,眼看著距離成婚的日子近了,她亦開始偷偷學習如何做一個妻子。


    在臨近結婚的日子,有一日重去尋找梨白商量一些事宜,不巧,看見了自從他求婚後,便找了借口獨自前去凡界東海生活,極少迴歸神界的汐,與她單獨在一起,說著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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