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人代會案發後,省委調查組下德江,抽調了不下百人,可誰都是異口同聲道,薛向實至名歸,調查組若再問訊,人家別的也不說,隻把蜀香王和景區兩件大功一擺,把雲錦免除農稅,全地區免除學雜費的事實一說,調查組先就得啞口無言。


    是啊,立了這麽大功勞,人民群眾不選他選誰?


    若非這麽深厚的底子戳著,出了這麽大的亂子,薛向這始作俑者的當事人能不傷毫發,還能升官,做夢!


    正是因為薛向的成功逆襲,徹底刺激了德江各區縣首腦,一時間,各地掀起了一股大上項目,瘋狂招商引資的狂潮,最離譜兒的是,全德江稍微有點底氣的企業,都迷上了打廣告。


    沒實力的,盯住省報,有實力的,直接奔了京城,朝央視和大報去了,甚至還設立了什麽駐京辦事處,攪得滿城風雨。


    如此折騰,具體成果還沒看出來,可惡果先顯現了,首先一條就是,各區縣盲目上項目,搞廣告,讓本就不如何寬裕的財政,飛速枯竭。


    以至於,現在三區四縣,就沒有不想吃財政飯的,據說,重病出院的周書記辦公室,天天都是滿的,大熱天的,折騰的周書記滿嘴燎水泡。


    “行了,你老徐該做的也都做的,將來就是打板子,也打不到你屁股上,今兒,既然是來給我道賀的,那就喜慶點兒,菜吃飽,酒喝足!”


    薛老三拍著老徐的肩膀,笑著道。


    眾人正說笑間,大門被敲響了,戴裕彬搶上前去,將門打開,卻是張徹,嚴寬。趙明亮三人,站在門前,嚴寬,趙明亮手中。還各自抱了個盒子,露出的正是五糧液的酒瓶兒。


    見是這三人,戴裕彬不好自作主張,側開了身子。


    薛老三瞧見來人,道,“是張主任,嚴主席,趙主任啊,什麽風,把你們幾位吹來了。歡迎歡迎啊!”


    說來,張徹,嚴寬,趙明亮三人登門,心中是有些忐忑的。畢竟,過去這幫人對薛向做的那些事兒,怎麽想怎麽都不可能化敵為友。


    可現如今,眾人都在薛向手下討活兒,把柄更是在這位爺手裏攥著,可謂生死由人,如今這頂頭上司更是高升為副市長。成了市裏的領導,這三位心裏口裏,也就剩了個服字。


    卻說,這會兒,見薛向笑臉相迎,三人心裏齊齊舒了口氣。


    趙明亮更是如撒歡的小狗一般。奔了進來,抱著個箱子,跑了個搖搖晃晃。


    “明亮同誌,這是怎麽迴事兒,登我門。可不興帶東西,拿迴去,拿迴去!”


    薛老三擺手道。


    趙明亮笑道,“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幾瓶五糧液,送給老領導您漱漱口,跟別的都不挨邊兒。”


    聽說是五糧液,薛老三也就不矯情了,倒非他好酒,而是這年月,幾瓶五糧液,不過十多塊錢,怎麽也算不得收賄受賄,他也就難得演什麽清官兒。


    身在官場,潔身自好是好的,但偶爾,也難免和光同塵,隻要謹守原則,便是好的。


    “薛市長,祝您更上層樓,宏圖大展!”


    說著,嚴寬舉了舉手裏的箱子,“沒別的,為您慶賀,恰好老爺子當年藏了幾瓶五糧原漿,拿來讓您嚐嚐鮮!”


    五糧原漿,薛老三曾在衛阿姨家和孔霸的迎仙樓喝到過,的確是**瓊漿,不過,因為泉眼幹涸,此佳釀已成絕響。


    今次,嚴寬竟又獻上幾瓶,不止薛老三聽得口幹,眾人竟是齊齊咂舌,顯然為這仙釀引動。


    嚴寬,趙明亮攜禮而來,張徹獨自空手,由此可見三人秉性。


    同是訪客,薛老三自不會厚此薄彼,應付了嚴寬,趙明亮,獨獨冷落張徹,他和張徹沒別的話題,便問起了張徹主持的雲錦田畝換植事宜。


    但聽張徹道,“夏收結束,換植工作已經開始了,原本,以為種植同類作物多年的群眾,會有不理解,沒想到政策剛發出,群眾們極是擁護,如今,在管委會各個換植小組的指導下,換植工作進行得極為順利……”


    換植,便是薛向提出的將雲錦區域內的農田,盡數改造為蜀香王的原材料基地,當時,常委會上,此項工作,被張徹領去。


    原本,他薛向在雲錦的威望就極高,且換植政策極好,政府幾乎擔保了收益,更何況,全雲錦,誰不是指著進蜀香王做工,政策一發布,還真就沒有抵抗的。


    當然了,薛老三也不會抹殺張徹的功勞。


    此人的性子,薛老三清楚,經過幾番挫敗,早已內斂深沉,就來此刻來說,明明他張徹做了許多他薛老三都沒想到的工作,可偏偏不見此人表功。


    原來,薛老三還是把換植工作,想得簡單了,他不精通農事,直以為換植香料,和種植農作物,都是一個搞法兒,都是田裏出來的玩意兒。


    殊不知,這香料的生產,種植,與農作物大相徑庭,便是最精通農事的老農也不清楚香料作物的習性。


    為了換植工作的順利成行,張徹不知道跑了多少趟省農科院,請來了專家作指導,整項換植工作才得以順利推行。


    是以,暗裏,薛老三給張徹的評價極高,被認作是可以大用之人。


    至於,曾經的齟齬,在利益麵前,薛老三自不會放在心上。


    人事官場,就是這樣,沒有什麽絕對的朋友,也沒一定要置之死地的敵人。


    薛老三最近讀史,領悟出了這樣一句話:政治,就是讓自己的朋友越來越多,讓敵人的朋友越來越少!


    得一張徹,雲錦可安,以往的個人恩怨又算得了什麽。


    當然,得人用人,自不可能隻看能力,得心與否,同樣關鍵。


    對於張徹,薛老三才不關心自己是否令其歸心,有那檢討書在,便是絕對把柄,他不怕此人反水。


    至於說,擔心此人為曾經的恩主孔凡高報仇,什麽時候,抽冷子捅他薛某人一刀,那更是笑話。


    別人不知道,薛老三卻是知道,孔凡高緣何被查,正是這位張徹張主任舉報。


    薛老三都不知道孔凡高何時把張徹得罪到了此種程度。


    的確,非是薛老三不知道,便是已然鋃鐺入獄的孔凡高也想不明白,自己如此厚對張徹,緣何還被此人如此算計。


    身為上位者,孔凡高當然不會想到,他曾兩次深深的折辱了張徹。


    兩次都是在張徹衝擊行署副專員的路上,一次是孔凡高舉薦了曾經的秘書夏邑,而忘記了屢次為他衝擊薛向的張徹。


    再一次,就是宋昆頂掉了張徹的職位,張徹黯然去了黨史辦作了冷板凳。


    在孔凡高看來,那都該怪薛向,是薛向太壞,且他孔某人最後不還是替張徹弄了個雲錦管委會常務副主任的位子。


    作為上位者,孔凡高隻覺得張徹,該感念自己深恩。


    卻不曾想,年紀輕輕的宋昆上位,和他張徹被打發去坐冷板凳的霎那,這位張主任心中的怨念有多深刻。


    曾經,孔凡高地位牢不可破,張徹會老老實實蟄伏,甘作其忠犬,可一旦孔某人大勢已去,第一個發動致命一擊的,便還是張徹。


    當然,薛老三隻須想怎麽讓這位張主任發揮本事,多多幹事兒,根本不怕這位張主任調轉頭來咬自己,這是薛老三,不,是薛衙內的自信。


    卻說,薛向和張徹寒暄罷,嚴寬也湊上來匯報工作。


    前次的雲錦湖水上樂園的籌備工作,還是讓嚴寬這位曾經的旅遊局長,抓入手中。


    嚴局長匯報起工作,滔滔不絕,眼見著就要沒完沒了,就在這時,迎仙樓送餐的師傅到了。


    熱熱鬧鬧吃了餐午飯,薛老三便直言下午有會,眾人便齊齊告退。


    送走眾人,薛老三關上大門,方要折返,咚咚兩聲輕響,又有人敲門。


    打開大門,原來是趙明亮去而複返,鬼頭鬼腦地站在門前。


    “趙主任,還有什麽事兒?”薛老三笑道。


    其實,他猜到這位趙主任有心事兒,因為以他對這位趙主任的理解,在送酒上被人比下去了,一定會十分不滿,可方才午餐,這位趙主任春風滿麵,毫不在意,其中定有蹊蹺。


    雖然猜到,這位趙主任不說,薛老三自也難得問詢。


    果然,此人再度折返,必有因由。


    不待薛向招唿,趙明亮便擠進門來,小意地將門關起,拿脊背抵住,賊兮兮道,“市長,我有重要情況匯報。”


    “好,咱們進去說!”


    說話兒,薛向別朝裏間行去。


    “不了,市長,我沒時間了,我和張主任,嚴主席坐一輛車來的,借上廁所的理由,才避開的,我這也不是怕誰搶功,隻是怕消息擴散出去不好……”


    趙明亮顯然很急,語速極快,解釋一番別情來由,便急急道,“是這麽迴事兒,我一個遠房二叔在給組織部下向部長開車,聽他說,咱們德江的市長人選差不多定了,是省委蔡書記大秘黃思文!”


    趙明亮一句話出,薛老三愣住了,連趙明亮何時溜走,都不曾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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