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小雪。


    滄南城。


    劉文山撩開暖簾,醉醺醺的從酒肆中走出,劉文山年近五十,與略有文氣的名字不一樣,胡髭濃密的劉文山生的膀大腰圓,一條蜈蚣疤痕從右邊眼角一直劃到了下巴,這是一張兇神惡煞,能止小兒啼哭的臉。


    鵝毛大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今年的雪來的格外的早,劉文山走出酒肆便徹底被積雪覆蓋,立冬該吃餃子,這樣的雪夜更該溫上一壺老酒,一家人圍坐火爐旁暢談心事。


    可對於常年走鏢的鏢師來說,家是一種奢望,沒人願意嫁給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遊子,孤零零的守著空房隻有真正孤獨的人才會懂其中的滋味,一個女人總是需要有人陪伴的。


    而女人,更不會嫁給一個酗酒暴躁的男人,劉文山性烈如火,武功也是極為不弱,一手九斷刀施展出來,尋常十人都難近他的身,但他也有走眼的時候,臉上這道陰雨天便會隱痛的疤痕便是證明。


    虎威鏢局是是滄南第一鏢局,豎起鏢旗,劫道山賊便會自動讓出路來,這不僅是總鏢頭一雙鐵拳打出的赫赫聲威,也是眾鏢師一刀一劍砍出來的。


    三年前,林大財主上門,五十錠金子押一趟鏢,送的是用金鎖鎖住的翡翠寶盒,這是虎威鏢局押的最重的一趟鏢,近百名鏢師,上百名趟子手,總鏢頭親自帶隊,這趟鏢不容有失。


    一路風平浪靜,無人敢捋虎威鏢局的虎須,總鏢頭很自信,眾鏢師很自信,就連趟子手也同樣自信,虎威鏢局從未失鏢,這次也是一樣。


    可偏偏有人擋路,這個人是個青年人,青年人手中有一柄出鞘的寶劍,無論是誰都可以看出,青年人是要來劫虎威鏢局這趟鏢。


    劉文山性烈如火,自然第一個去試青年人的身手,九斷刀隻有九式,一式比一式來的猛烈,威力自然也是一式高過一式,九式已出,青年人卻隻出一劍,可這一劍便讓他血流滿麵,如果不是總鏢頭出手搭救,這一劍足以刺瞎他的右眼!


    近百名鏢師,上百名趟子手,就連一雙鐵拳震滄南的總鏢頭都死在了青年人的劍下,唯獨隻有劉文山活著,這當然不是因為劉文山武功高強,而是他有一雙能夠求命的膝蓋。


    虎威鏢局沒了,劉文山卻還活著,可他越來越離不開酒,脾氣也越來越狂躁,活著有時並不件好事,因為人總能記住一些事,而這些事,無時無刻不化作一把尖刀剮著人心。


    夜已經深了,家家戶戶都在亮著燈,唯獨巷子深處最後一家依舊漆黑,那是劉文山的家,喝酒總是要花錢的,哪怕最劣質的滾刀酒同樣需要幾文銅錢,劉文山不僅喝酒快,也同樣多,哪怕從繁華的街心搬到這個住滿窮苦人家的巷子,劉文山的銀子也所剩無幾了,或許,賣了這間房住在大街破廟裏還夠喝上一段時間。


    酒勁已經上頭,劉文山也開始左搖右晃,無論住在街心,還是住在這偏隅一角,該想起的事始終還會想起,或許劉文山該離開滄南,離開滄南是不是會有全新的生活?


    劉文山不知道,對於他來說,或許死才是一種解脫,沒有人不怕死,劉文山更怕,也正是因為他怕死才活到了今天,他想要活命,哪怕是這樣活著。


    雪越積越厚,走起路來都在咯吱咯吱的響著,劉文山也走到了巷子深處。


    這個時候本不該有人,可偏偏有一個身穿破棉襖的中年人麵對著他站在了他的門前,中年人瘦削矮小,或許是因為怕冷,兩隻手都插在了袖子裏,隻是看這個中年人一眼,劉文山便激了一身的冷汗,酒更是醒了大半。


    中年人的腦袋竟少了半邊,就像是被人用刀削去了一半,一隻眼睛,半邊鼻子,唯獨一張嘴是好的,殘缺到這種地步,他究竟是怎麽活的?!


    “你……你在等我?”劉文山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牙齒在上下打架,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黑夜裏突然有一個人出現在你的門前,尤其是麵對著你站立著,任誰都可以想到這個人在等你。


    “是。”


    中年人的聲音如刀鋒一般,明明鵝毛大雪紛亂而下,可中年人身上沒有一點積雪,就好像雪落到他的身上,便自動分向兩邊了,常年行走江湖的劉文山當然知道,這是內力極為深厚的表現。


    “閣下……閣下有何要事?”還未與中年人交手,劉文山便先膽怯三分。


    “我來取一樣東西。”中年人的眼睛如流星一般明亮。


    “不知……不知我身上有何緊要的東西,閣下要深夜來取?”劉文山抱拳躬身道。


    中年人淡淡道:“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劉文山的頭低的更低,道:“閣下盡管說來,隻要在下有的一定奉上。”


    中年人道:“這件東西你一定不會給。”


    劉文山道:“隻要在下有的,一定奉給閣下,能夠交上閣下這種朋友,實乃文山三生有幸。”


    中年人冷笑道:“我要你的那裏,你可願給?”


    “那裏?”劉文山為之一怔。


    “就是那裏。”中年人的視線停在劉文山的下身。


    劉文山臉色驟變,惱羞成怒道:“閣下莫不是在戲耍我?!”


    中年人笑道:“我早說過我要的東西你不會給,但這不緊要,我可以親自來取。”


    劉文山咬牙道:“那要看閣下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劉文山的火氣瞬間騰起,有那麽一刹那,他仿佛迴到了走鏢時的意氣風發。


    中年人的雙手依舊插在袖子裏,淡淡道:“你的刀不在。”


    劉文山冷哼一聲,道:“滄南人皆知劉文山用刀,卻不知我最擅長是鷹鉤爪。”


    劉文山雙手立時成鷹爪狀,虎視眈眈的盯著中年人。


    中年人道:“我確實不知你的爪功,但不管你用刀,還是用爪,我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


    刹那間,中年人已貼進劉文山的懷裏,劉文山悚然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下身便感一陣劇痛,血從下體狂湧而出,中年人的左手已多了一個棍狀物。


    劉文山捂著鮮血狂流的下身連連後退,中年人再一步趕上,右手兩指劃過劉文山的喉嚨,一條血線瞬間泌了出來。


    劉文山再捂喉嚨,卻發現氣管已經被劃開了,一步兩步,劉文山栽倒在了地上,鮮血滲透積雪。


    “我早說過,我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現在,我要你的命了。”


    中年人輕飄飄的從雪上走過,雪地裏沒有留下一個腳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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