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看著那縮在船體角落的伊莎貝爾一時無言。


    誠然,以伊麗莎白溺愛伊莎貝爾的程度,即使她留在聖納黎她也不會對她做什麽,甚至她還能過上正常的生活,但過往的一切被粗暴撕裂的感覺並不會好受,尤其是對於伊莎貝爾來說更是這樣。


    對著伊莎貝爾目前這脆弱的模樣,費舍爾也沒再開口勸她迴去,隻是扭頭看向旁邊的黑色惡魔,


    “我們現在就上船出發?”


    “哈?你們還是一夥的啊,等等,怎麽感覺你們兩邊就是過來薅我們姐妹的羊毛的啊,她也少給你一點,你也少給一點,把我們當免費勞動力是不是?”


    “拉雅……”


    雖然拉雅口頭上叫的兇,但卻並沒有實質上的行動,頂多也是表達一下她的不滿而已,費舍爾也沒打算搭理她。


    他們得趕緊上船離開這裏才行,隻是連費舍爾也沒想到,原本隻是打算和茉莉兩個人一起離開聖納黎的,結果現在還加上了老傑克和伊莎貝爾兩人……還有卡爾瑪這三隻鼠娘。


    茉莉先一步上了船,坐到了伊莎貝爾的身邊去安慰她,但安慰的話語說著說著,倒是喚起了她自己的悲傷來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姑姑離開了自己,她卻還要裝作樂觀地先拜托目前的險境才行。


    伊莎貝爾在哭,哭著哭著,茉莉的眼眶也變紅了,讓她一邊擦眼睛一邊低頭看向那濕潤的船艙。


    這艘木船似乎用過很久了,雖然外表包裹的淡紫色光芒庇護著船身,但船身的側麵卻不可避免地長了不少藤壺,像是給它披了一層淺淺的盔甲一樣。


    拉雅和費舍爾他們一起上了船,尼雅則麵無表情地走到了船邊,看著船上的客人們說道,


    “拉雅會帶著你們離開納黎附近的海域,但她不能離開門扉太久,所以她會先一步離開船體。你們上岸或者獲救之後,將這艘木船推迴海洋就好,我會將它收迴的。”


    費舍爾看著眼前的兩隻惡魔,想了想,再度朝著她們伸出了手臂,說道,


    “你們可以再抽取一次墮落自性,作為交易的補償。”


    看她們啥也沒抽到還要帶著自己一行人逃離,費舍爾不是吸血鬼,好歹還是為她們著想了一次。


    但尼雅看著眼前的人類卻搖了搖頭,


    “罷了,按照惡魔的規矩,當大惡魔們在某個人身上留下印記時也就代表你是屬於她的,我們按照交易抽取墮落自性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是在冒犯她了……如果不是艾利歐格大人,而是其他小氣的魔神恐怕現在都已經發怒了。”


    聽到這話的費舍爾麵色古怪,他也不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被艾利歐格下了印記,但既然她都這樣說了,費舍爾也不再強求。


    “對了,這是艾利歐格大人在船上睡著時落下的東西,如果有機會的話清將這個物品還給她。”


    尼雅從虛空中抓出了一個小小的袋子,隻是剛剛拿出來的時候費舍爾就聽見了那袋子中清脆的金屬脆響,她遙遙地將那袋子丟給了費舍爾,如此說道。


    裏麵似乎裝了許多錢幣,費舍爾打開看了一眼,裏麵全部都是納黎的金幣,怪不得第一次遇見艾利歐格的時候她沒錢付酒錢。


    “我知道了。”


    “那我們就出發咯!”


    這話語說完之後,站在船頭的拉雅便拖拽著那巨大的紫色鐮刀朝著岸上一頂,那木船便輕輕地落在了旁邊湍急的水流中。


    小小的木船在這條走勢洶湧的地下暗河麵前顯得極其渺小,就在船上的所有人都感受到明顯的吞沒感時,站在船頭的拉雅微微一笑,手中的巨鐮如同木槳一般詭異地劃動了起來,那鐮刀像是劃在了虛無處,卻從中產生了巨力,拖拽著那木船直直地墜入了水流裏。


    費舍爾的臉色一凝,眼睜睜地看著周遭湧上的水流被一道淡紫色的虛幻護罩給抵擋住,而這木船便在四周昏暗的暗河中越沉越深,直到順著暗河進入了海洋處。


    這地下暗河的位置極深,但很快便向上浮動,費舍爾透過船身側麵向下看去,卻正好看見了天空上高高掛著的太陽,還有無數巨大的納黎軍艦。


    木船離水麵越靠越近,直到完全貼在了水麵的下方,就如同被水麵托住了一樣。


    此時此刻,這海底倒成了水麵之上,而軍艦所在的位置則成為了水下,而最關鍵的是,被那紫色的光華包裹時,上麵的所有人都沒發現這一艘正在行駛的木船。


    書爵士浮在半空中,看著身下的壯觀景色,不由得驚歎地喃喃道,


    “這是怎麽做到的,書裏可沒有記載這種東西……惡魔的魔法?還是其他的什麽東西讓我們能潛在水下?”


    而費舍爾看著周遭不斷略過的水流,他隱隱約約地看見了四周被紫色光芒撥開的水流中夾雜著無數恍若星辰一樣的星星點點,他搖了搖頭,一個概念忽然湧入了腦海,


    “不,我們現在正在靈界。”


    前麵劃著船的拉雅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她帶著笑迴頭看向坐在船身的費舍爾,歎道,


    “咦,竟然還有懂行的啊,怪不得公爵大人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記……不過準確來說,我們現在不在靈界,而是在靈界與世界的夾縫裏,所以你才能同時看見兩個世界的影子。”


    而老傑克也抱著三隻鼠娘好奇到看向外麵水流中的繁星點點,但隻是看了一眼,他便越來越覺得那裏麵的星星不像是星星,而像是一隻隻活著的眼睛!


    這詭異的發現嚇得老傑克連忙收迴了目光,抱著鼠娘們坐迴了船艙,還伸手摁住了還想要探頭的她們,讓她們不要亂看。


    結果他一伸手,卻摸到自己家的這三個女孩身上各帶著的好幾隻洗得白白淨淨的老鼠!


    老傑克的臉頓時一黑,對著她們罵道,


    “不是說了不準你們再帶老鼠出來了嗎?”


    這話一出,卡爾瑪她們三人和所有的老鼠一起都雙手放在了身前,做出了懇求的賣萌可憐狀,


    “可是爺爺,如果我們不帶它們走,它們在老鼠群裏會抑鬱的。”


    “抑鬱,你們在放什麽屁?”


    “是爺爺和我們說的,當一個個體和群體有很大差異的時候,他們就會感覺難受,就像我們住在人類社會裏一樣,也像點點一號它們和其他蠢兮兮的老鼠一起住一樣,它們之後沒人說話就會很難過……爺爺你能一直不和別人說話嗎?”


    “……”


    老傑克被自己孫女的話語給噎的說不出話,但都已經上船了,難不成他還能將這些老鼠趕下船去?


    他臭著臉不再說話,而卡爾瑪她們則像是大獲全勝一樣抱著老鼠笑了起來。


    而前麵的費舍爾發現了一點端倪,這位惡魔之所以能進入靈界和現實的夾縫都是因為她在前麵開路的那柄鐮刀,似乎那柄兵器將兩個世界的界線給劃開了。


    費舍爾關於靈界的知識來源有兩處,一次是在閱讀靈魂補完手冊時被強行灌入的知識中有“靈界”這個單詞,另外一次則是施瓦利被襲擊時,他們一行人被關住的空間魔法似乎就處在靈界與世界的夾縫中。


    “你們惡魔對於靈界了解有多少?”


    想到此處,費舍爾便看向拉雅詢問了起來,但拉雅卻搖了搖頭說道,


    “我們這種不上不下的使魔能對這種事情了解得有多少,不過擺渡了這麽多年,我至少知道,靈界和尋常的世界是完全重合的,而且它非常難以進入……同時,你看那裏。”


    順著拉雅的手指看去,費舍爾透過“水麵”,看見了下方正在使用封鎖魔法的納黎軍艦,在他的視線中,亮起魔法紋章的地方處隱隱約約的靈界星辰變得異常明亮,而那裏和現實世界的界限也就變得異常模糊,更是正在以一種詭異的方式不斷振動著……


    等等,那是……


    “世界迴響?”


    “嗯,所以你們人類拿這種東西問我要我怎麽迴答呢,魔法不是你們人類的東西嗎?”


    拉雅一邊揮舞著鐮刀開辟著前進的水道,一邊無所謂地撇嘴說道,


    “反正,靈界和你們人類使用的魔法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就是了……”


    ……


    ……


    就在費舍爾的木船離聖納黎越來越遠的時候,同時同刻的蛇頭街道門口,新黨修築的很多工程都在那安娜的行進中產生了裂紋和明顯的縫隙,讓那些工人原本就不大的住宅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按照原本新黨的城市規劃,包括蛇頭街區在內的這部分街區被稱為“第四街區”。


    第四街區的主要居住人群都是在附近工廠或是港口上工作的工人,這種地方黑幫橫行、藥物泛濫,很多建築更是年久失修,官方的人很難管理。


    在中期選舉之前,也就是費舍爾剛剛迴到聖納黎的時候他還看見了新黨向民眾許下的重新返修第四街區的諾言,以此獲得了這裏居民的支持。


    但現在看來,他們做出的承諾就和他們修出來的建築一樣,都是紙糊的。


    無數的磚瓦和殘破的建築破碎地立在路邊,許多居民停留在路邊愣神地望著自己那破碎的房屋。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房屋和財產被混亂毀壞,此時無數居民過往的憤怒都抵達了頂峰,甚至已經開始在內心中咒罵起了新黨的那群衣冠禽獸。


    “該死的卷毛狒狒!”


    “黑幫把我的錢全部搶走了!我連明天的麵包都買不起……”


    “不,我的房子!”


    就在這無數的咒罵聲中,一輛華貴的馬車卻緩慢地停在了蛇頭街道的前麵,周遭的無數士兵隨行下,很快就向眾人昭示了這輛馬車的主人是誰。


    伊麗莎白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伊麗莎白殿下!”


    就在伊麗莎白焦急地下車時,無數周遭的居民都注意到了她的身影,就像是發現了希望一樣,開始朝著這邊挪動起了腳步。


    葛德林王室在納黎民眾的心中始終有著無法替代的地位。


    俗話說,距離產生美。


    當葛德林王室放權給議會之後,當他們在新黨或者獅鷲黨那裏受委屈之後,他們總會第一時間想到黃金宮,所以過往年間經常有人去黃金宮門前祈願,請求王室幫忙主持公道。


    遭難的民眾在經受了這麽多恐嚇之後,便會下意識地向她靠攏,這原本就是她計劃中取得民眾信任的一部分,不然她也就不會讓費舍爾去破壞安魂鈴了。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在正是這計劃的關鍵一環抵擋住了她向前的道路,她被人群阻擋著,隨著那人群越聚越多,眼前通向蛇頭街道的障壁也越來越厚,她離費舍爾也越來越遠。


    隨著“伊麗莎白”的名字被先靠過來的民眾們叫響,越來越多的受傷的、變得一無所有的工人們悲傷地朝著這邊靠攏,期望她能為自己主持公道,


    “殿下,請幫幫我們吧!”


    “我的家被黑幫的人給燒了,新黨的人根本就不管我們窮人的死活!”


    “就是!那幫吸血的畜牲!”


    周遭的群眾按照計劃中的那樣越聚越多,伊麗莎白卻張了張嘴,看著不遠處的蛇頭街道門口,又看了看眼前的群情激憤的群眾們,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圍上來的人們唿喊道,


    “諸位,今天的聖納黎發生了一點意外,給各位帶來了不少麻煩……但請記住,混亂不會是持續下去的,歹徒與惡人將會被繩之以法,收到損失的人們會得到他們失去的,這是我對各位的保證……黃金宮將永遠與各位站在一起,伊麗莎白將永遠與各位站在一起。”


    “太好了!”


    “殿下!”


    “殿下!”


    “伊麗莎白!”


    隨著她的聲音被傳響街頭,人們對於她的信任、對於她的感官也在這一瞬間抵達了頂峰的,不少工人和水手摘下了頭頂的帽子,在街頭上、樓道中不斷搖晃著。


    那情緒仿佛被傳染一樣,即使更遠處的人們看不見她,但憑借著口口相傳,誰都知道那位尊貴的長公主殿下來看他們來了,由是他們也開始像前方的人一樣興奮地揮舞起了手中的帽子和物品。


    天空中的太陽已經升到了至高點,如同黃金一樣和煦的陽光灑向地麵,將逐漸安靜下來的聖納黎籠罩在其中。


    一縷透過四周破碎街道縫隙的金光剛好打在了伊麗莎白身前,像是要將她眼前的道路照亮一樣。


    隻要上前一步,整個納黎都會以迎接勝者的姿態迎接這位如日中天的女王。


    但此時的伊麗莎白卻低頭看著那道光芒愣神良久,就在這個時候,兩位士兵分別從蛇頭街道與另外一個方向奔跑而來,他們很快就走到了伊麗莎白的身邊,對著她輕聲低語道,


    “公主殿下,蛇頭街道中已經搜遍了,沒有找到費舍爾的身影。”


    “公主殿下,伊莎貝爾殿下她……一個人離開了黃金宮,我們剛才問過了周圍的人了,說是……說是她往蛇頭街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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