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裏多了個粉雕玉琢的小丫頭。


    頓時便熱鬧了許多。


    顧夫人愁女兒兒子都不好養,變成了一心想要個女兒。


    每日睡到自然醒,去逗逗小侄女,然後臥在顧公子膝上再睡個午覺,釣釣魚聽聽書,抽空還給自個弟弟調教一下追妻一百招。


    每日都過的頗是閑情雅致。


    就是閑的發慌。


    顧公子是個有書萬事足的,山遙近來也不知道心飛哪裏去了,時不時把事兒推給他一些。


    這樣一來,便隻剩下顧夫人大閑人一個。


    讓侍女們搭了張貴妃榻,她便躺在池子邊釣魚,連著好幾天釣上來又放迴去,每每如此。


    倒後來,頗覺得沒什麽趣味。


    魚上鉤了,也索性不管它,撿著小石子打水漂。


    小侍女們個頂個的雀躍,她反倒隻能安安分分的坐著,安安分分的躺著,便連走路都隻能小心謹慎的。


    越想越覺得憋屈。


    雲雀飛入園中,在水麵輕點,示威似得在她頭頂上盤旋過一圈。


    陳雲諾這迴真忍不了,當即就飛身而起,足尖踏過水麵,迴旋之間將將那雲雀兒捉在了手裏。


    芊芊身影立在初生的荷葉上,水珠如落玉輕晃而下,半點不沾裙袂。


    她點著雲雀的小腦袋,笑顏明媚。


    簷外暖陽高照。


    侍女們齊聲驚唿,“大小姐快迴來,姑爺說了……”


    這才剛提到那人。


    她抬眸道:“你們不說,他哪裏會知道。”


    話聲還未落下,卻見那人衣袂扶風而至,侍女們一哄而散,跑的比誰都快。


    陳雲諾立在水麵上猛地一個踉蹌,就要往池子裏栽去,顧訣飛身而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瞬間便越過了水麵,走在鵝卵石鋪的小道上。


    “我不知道,你就這般不知收斂了?”


    顧公子眸色微沉,頗有些嚇人。


    她一貫是吃不準他這個樣子的,用軟乎乎的小雲雀在顧訣臉頰上蹭了蹭,試圖緩解一下氣氛。


    笑的有些小討好,“我都不喝酒、不同人打架啦,每天都安安分分,難得用這麽一次輕功……真是難得很。”


    顧公子也不說話,就這麽幽幽的看著她。


    小雲雀的撲騰著翅膀,黑漆漆的小眼珠滴溜溜的傳。


    陳雲諾很是自覺把雲雀放了,伸手攬著顧公子的頸部,溫溫軟軟的說話,“我哪裏就那麽嬌貴了?看看你,都快把我養成殘廢了。”


    顧夫人真是想這話很久很久了。


    衣來張手飯來張口,不曉得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日子。


    不過她剛好就在不在那些個人裏頭,這一天天的讓她感覺再不找點事情做,都睡得頭昏昏。


    顧訣微微抿著唇。


    這廝有時候就是難哄的很。


    這半天也不給點反應的死樣子,顧夫人從前還有頗有耐心的哄一哄,纏著他破了功,這一茬自然也就過去了。


    不過顧夫人自從有孕之後,脾氣比從前更厲害。


    這人也不哄了,反倒她更氣,掐著顧公子如玉般的臉頰,惡狠狠的道:“這難道都怪我嗎?誰讓你見天出去辦這辦那的,要是你在,還用得著我自己動手去抓嗎?”


    顧夫人越想越覺得自己頗有道理。


    一臉“反正全都是你錯!”的表情。


    “是是是,夫人說的都對。”


    顧公子毫無原則的笑起來,側臉吻了吻她掌心。


    掌心的軟肉被親的有些發癢,顧夫人裝不了生氣的小模樣,忍不住笑的鳳眸彎彎。


    故意道:“早這樣不就好了。”


    顧訣擺了擺臉,“以後不準。”


    陳雲諾學著他的模樣,更誇張更狗腿的答道:“好好好,顧公子說的都好。”


    不遠處正走過的如墨猛然紅了臉,低下頭去。


    顧公子對顧夫人的一貫原則就是:


    能抱著絕不攬著,能攬著絕不牽著。


    府中小廝侍女們都已經差不多習慣了,隻有這臉皮薄的小弟妹,還是一看就麵紅耳赤的不得了。


    反倒是小姑娘吱吱呀呀的揮舞著小手,見到姑姑姑父就歡喜的不得了的樣子。


    後來陳雲諾才曉得,這小家夥根本就不是認得人什麽的。


    完全就是看臉,生的好看的人就往上撲,長得一般的完全就是愛答不理的狀態。


    純正的陳家人血統。


    同她和雲簡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陳雲諾給他一記“快放我下來”的眼神,掐了掐小姑娘的小臉頰,胖嘟嘟的,手感好的不行。


    “咕、咕啊咕……”


    小姑娘已經開始學說話了,時不時的蹦出兩個字,音並不準,可就是萌的不行。


    陳雲諾也已經顯懷了,有礙著顧公子就身側站著,不敢貿然伸手去抱。


    隻能捏著小臉蛋解解饞。


    “小阿魚,會喊阿娘了嗎?”


    這名字是雲簡取得。


    取自“沉魚落雁”之諧音,說他家這小姑娘日後定然也是生的美貌驚人,當得這個名字。


    陳雲簡不知道從何處走了過來,拉開她的手道:“阿姐,臉都被掐紅了你還掐!”


    小姑娘樂慈慈的要爹爹抱。


    她鬼使神差的側目看了顧公子一眼,忍不住笑。


    顧訣生來膚白如玉,方才被她那麽掐,臉頰發紅,還留著她的手指印。


    顧公子淡定如初。


    另外兩人不曉得她在笑什麽,莫名奇妙的打量了她幾眼。


    如墨小聲道:“公子,還是我來抱吧。”


    話說這姑娘也真是異常堅持,雖說已經住在陳家了,還是向從前一般稱陳雲簡為“公子”,行事也是規規矩矩的,還沒有半分僭越。


    有時候被逼急了,就幾天不出屋子。


    陳雲諾樂得看戲,悠悠笑道:“你還叫他公子,然後小阿魚懂事了問起來,人家的父親阿娘都是以夫君夫人相稱,為何你兩人格外不同,又當如何說?”


    如墨抬頭,有些不知該如何說。


    陳雲簡趁機道:“如此,豈不是讓阿魚為難?”


    陳雲諾笑了笑,同顧訣徐徐走遠。


    隻餘下那兩人繼續糾結著。


    入了夏,天氣漸漸燥熱起來,屋裏放了冰塊,也無多少涼意。


    陳雲諾白日裏睡多了,晚上開始睡不著。


    庭外稍微有點人聲走動,都莫名的煩躁,便早早的將人遣出了院子。


    隻餘下她同顧訣兩個人。


    顧公子早年的時候修煉七夜寒冰訣,身上常年都籠罩一股子寒氣,後來才稍微內斂了些。


    她從前覺著挺怪心塞的,現在才覺出這點好來。


    醉臥美人膝。


    雖然醉字同她是半點關係也搭不上不了,但顧公子是真美人啊。


    如此想想,倒也甚好。


    陳雲諾連日裏折騰,自己倒是累了就睡,連累著顧公子少有安寢,撫琴讀書,溫水煮茶片刻都不離她。


    半夜裏,她醒過來,看著睡顏靜好的顧公子。


    忍不住輕輕吻了吻他的唇。


    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庭前,入了夜,有些許微風拂過,帶來絲絲的涼意。


    簷上的樹枝被風吹的枝葉搖曳,月光斜照著,映出一片淺青淡綠,看著便覺清涼了幾分。


    陳雲諾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柔聲說:“你乖一些,阿娘帶你看星星啊。”


    忽覺身側風聲一緊,地上倒映著修長的人影在她身側。


    陳雲諾抬起頭來,鳳眸含笑,顧訣是睡到一半起來的,墨發隻用一條青色的發帶隨意的綁著,被風吹得飛揚著,有幾縷輕拂在她臉上。


    有些癢癢的。


    她伸手撥了撥,也不藏著掖著了,指著屋簷說:“我要上去。”


    顧訣眸色幽幽,攬著她便飛身而上。


    從前陳雲諾一天不上房下水就難受的緊,自從學了輕功之後,更是哪裏難去救朝哪裏去,這般消停的過日子,還真是破天荒。


    身子一輕,轉眼就落在了屋簷上。


    陳雲諾半躺在顧訣膝上,懶洋洋的問:“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顧公子勾了她一縷青絲把玩在手裏,眸色幽深,“一個人跑出來作甚?”


    她笑意盈盈,“吹會兒風,顧公子連這個都要管麽?”


    他倒是半點沒不好意思,淡淡“嗯”了一聲。


    倒是陳雲諾一時啞然。


    換了個姿勢,仰頭看著他,身後星辰浩瀚,一輪明月倒掛中天,月光落滿屋簷。


    想來明日又是好一個豔陽天。


    屋簷上的風吹來幾許涼意,陳雲諾半眯著鳳眸望著夜空,笑音懶散,“顧公子,我們明日動身迴江安吧。”


    顧訣溫聲道:“好。”


    “我們在這,雲簡都沒法子動手呢。”


    她想到至今還在進一步退一步的自家弟弟,不由得眸中笑意更甚,“還是江安畢竟涼快,話癆寫信來說想同我們家訂娃娃親。那廝一雙桃花眼倒是生的極好,要是……”


    陳雲諾正說著話,紅唇忽然被顧訣俯身下來,親了一下。


    他嗓音微暗,“你剛才說什麽?”


    顧夫人腦子有點懵,“我方才說什麽了?”


    “雲簡沒法子動手?還是話癆要同我們訂娃娃親?嗯……”


    她略想了想,伸手輕輕撫過他的眉眼。


    笑麵如花,“誰也沒有我家顧公子生的這般好看,這般合我心意,這般讓我移不開眼了。”


    顧訣眸中的笑意微微蕩開,“夫人此言,深得我心。”


    她含笑點頭,同他十指相扣著,衣袖隨風交疊翻飛。


    簷上落花拂過墨發衣襟間,穿入長廊之中,旖旎溫情。


    月下池水波光泛泛,兩人的倒影在水中輕輕晃著。


    皓月清風相迎,此生執念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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