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頓。


    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顧訣。


    這位南楚帝堪稱深不可測之典範,若非是他。


    當年的長生穀、半月樓、觀潮莊等地決不可能接連覆滅,能將這不可能的事做的如此幹淨利落的,當世也就隻此一位了。


    似乎很多年沒看到將離在武力上落下風了,連陳雲諾都被話癆那廝染了毛病。


    在將離撤身的一瞬間,她便將手裏的白玉笛遞了出去。


    正被那人接在手裏。


    將離惡狠狠的,“我當初真該毒死你。”


    陳雲諾摸了摸鼻尖,無聲道:後悔也遲了。


    欲破其陣,先亂其神懂不懂?


    隻可惜多說一句廢話的機會都沒有。


    那人轉身而去,暗夜之中玉笛飛聲。


    無數飛蟲一瞬間聚了過來,或明或滅的猩紅螢火將那兩人圍繞其中。


    這廝直接將她和顧訣隔絕在外。


    看樣子是要單挑。


    顧訣站在她兩步開外的地方,手中石頭不斷拋落著,打破各個方位的禁錮。


    夜色迷蒙,吹得他衣袖隨風,如同世外神仙公子誤落凡塵。


    “一一。”


    顧訣輕喚了她一聲,“過來。”


    她看了不遠處同秦銘纏鬥到一處的將離,鳳眸微眯。


    “我看到雲簡了。”


    陳雲諾迴頭,“在哪?”


    顧訣抬頭看她,眉眼俱是溫柔之色,“手給我。”


    她仿佛被蠱惑一般,將右手放到了他手心。


    指尖被顧訣輕輕劃破些許,鮮紅的血珠瞬間滲出,他屈指一彈。


    那一點鮮紅便飛馳而出,劃動層層虛幻漣漪。


    “以血為引,才能在十方虛幻陣找到血脈至親,一一,你去找雲簡吧。”


    陳雲諾沉淪在顧訣眼底的星光裏。


    這一刻似乎同那水色流轉的眸子重疊著。


    心有千千結,她移不開眼。


    陳雲諾問:“你幫他?”


    顧訣溫熱的薄唇輕輕落在她指尖,眸中蕩漾出些許笑意,“誰讓他是顧夫人的救命恩人。”


    這話倒是千真萬確。


    若不是將離,哪還有今日的顧夫人。


    “何況,也不算是幫他。”


    顧訣微低的聲音在她耳畔盤桓著。


    “那你多加小心。”


    兩人都不是磨磨唧唧的性子,當即便背離而去。


    衣角隨風飄過,相握的手也逐漸飛開。


    “一一。”


    她總覺得顧訣在喚她名字的,似有千般溫柔。


    便側眸。


    “找到雲簡之後便帶他出去。”


    陳雲諾心下咯噔一下,還未開口,忽然被顧訣推了一把。


    “等我來找你便好。”


    指尖餘溫尚在,眼前幻影重重,眼前人卻已不見。


    甩了甩頭,把一切亂七八槽的想法都甩飛。


    那一點鮮血逐漸散開,她跟著往前走,迅速出手解決了忽然出現在眼前的黑衣人。


    不遠處的地方,少年白衣銀甲如數被血色暈染,一柄長槍,紅纓似血,百餘黑衣人圍成數圈群而攻之。


    “雲簡。”


    陳雲諾又驚又怒,當即飛身而起,足尖點過數人頭頂,一掌劈開刺向少年的長劍。


    “你怎麽樣?”


    她扶了白錦書一把,觸手之處全是滾燙的血。


    不由得連聲音都變得暗啞,“雲簡,你應我一聲。”


    四周眾人蠢蠢欲動,陳雲諾一掌寒冰烈焰迸發而出,瞬間大半的人都被灼傷倒地,痛唿難起,剩餘的人更是隱入暗處,瞬間消散了。


    她抱住險些站立不穩的少年,鳳眸酸澀無比,“你不是恨我嗎?等你好了,我讓你千刀萬剮解恨如何?雲簡……雲簡,對不起。”


    懷裏的少年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至親。


    也是這一聲虧欠最多的弟弟。


    白錦書臉上的麵具都已經被削下一半,露出滿是傷疤的側臉。


    “阿姐,我恨你。”


    少年那雙同她極其相似的鳳眸微微下垂著,似乎連抬眸看她一眼都十分的費勁,“可終究敵不過這十三年的想念。”


    她看著少年的眼眸,把人抱得很緊。


    “阿姐在、阿姐在。”


    陳雲諾幾乎是語無倫次的,“阿姐會同從前一般護著你,你要是不願意換做你護著我也成,隻要你好好的,好好的成親生子,年歲還長……你別閉眼!”


    她驚聲,扣住了少年的手腕。


    整個人都癱坐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處上,薄唇已經白的沒有半絲血色。


    “阿姐。”


    白錦書微微笑著,半躺在她懷裏。


    像極了那個年幼時,粘人至極的陳家小公子。


    “別嚇得跟死了夫君似得。”


    語氣倒是瀟灑至極的,“我好困,兩天兩夜沒合眼了,你讓我睡一會兒好不好?”


    陳雲諾唇色發白,將少年扶坐起來,右手抵在他背後,以自身真氣為他續命。


    一邊說道:“你說過要娶如墨,記得麽?”


    白錦書快要合上的眼眸,又睜開了些許。


    “那姑娘不錯,父親阿娘也一定會喜歡的。”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我上次看到她買了許多酸梅吃,你不知道吧,阿娘懷你的時候,就可喜歡吃那玩意了。”


    白錦書看著她,麵上露出無比驚詫的表情,“你……你是說……”


    “應該是有了。”


    瞎扯扯得自己都快信了。


    輕輕拍了少年一掌,白錦書吐出一口淤血,精神倒是明顯要比方才好上不少。


    “你總不想自己兒子以後沒有爹吧,要是有個後爹就更慘了。如墨的性子那麽軟,以後肯定會被欺負的死死的。”


    她拚盡全力將身上的真氣續給少年,頭暈腦脹強烈的不適都被拋到了天邊。


    脫口而出的話,幾乎已經不過什麽大腦。


    白錦書倒是聽得挺認真的。


    雖然沒有說話,皺眉的模樣已然多了幾分生氣。


    陳雲諾摘去他臉上的麵具。


    淡淡月光籠罩著少年斑駁的容顏,白錦書別過頭,抿著唇不說話。


    “我已經找到同解去血容水的法子。”


    陳雲諾微眯著鳳眸,看著少年眸中一閃而過的錯愕。


    撿起一旁的長劍,眼也不眨的劃過手掌,鮮血頓時湧出,落在了少年臉頰上。


    白錦書唇色蒼白,“你幹什麽?”


    “你我是血肉至親,這世上隻有我的血能解。”


    她眉眼俱是溫柔沉靜之色,“你是陳家富可敵國的小公子,日後有妻有兒,萬人豔羨,萬不可就這樣死。”


    “阿姐。”


    少年無聲輕喚,似有千般滋味嚐不盡。


    陳雲諾雙掌蓄起寒冰烈焰,以鮮血為引,將少年籠罩在一層微光之中。


    那雙鳳眸同她如此的相似。


    血緣大抵是這世上最難以言語的東西,或愛或恨,都來的這樣沒有道理。


    萬籟俱寂。


    忽然有人從她身後重重發出一掌。


    噴的一口血噴出,人也滾出數步


    白錦書猛然張大了雙眸,咽喉已經被來人緊緊擒住。


    “站住。”


    秦銘居高臨下的,掐著白錦書的脖子,將人拎了起來。


    發冠衣衫都已經淩亂無比,顯然也沒在兩人身上占到什麽便宜。


    顧訣隨後而至,將她扶了起來,“一一。”


    “還死不了。”


    陳雲諾借力站了起來,厲聲道:“放開他!”


    將離當即站在幾步開外,麵如寒霜。


    血跡從白錦書嘴角蔓延而下。


    秦銘高聲道:“我的好侄子,還有兒子為了幾個外人竟然要致我於死地,你們可知我為何費心籌謀如此多年,若不是身負血海深仇,誰不想做個逍遙閑人,誰願意千般算計殺人如麻?”


    陳雲諾道:“你有血海深仇,難道就能視他人的命如草芥不成?”


    “他們本就是草芥!”


    秦銘斬釘截鐵。


    掐著白錦書的頸部,竟直接將人提了起來。


    陳雲諾麵白如紙,“放下他!你要人質換我不是更好!”


    “換你?”


    秦銘倒是有點興趣,此刻的白錦書在他手中就如此一隻順手便可捏死的螞蟻一般。


    她安撫般的看了顧訣一般。


    隨即邁步上前,倒是那隻白玉笛攔在了她身前。


    將離厲喝道:“你瘋了!”


    陳雲諾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我很清醒。”


    目光觸及,將離慢慢的讓開了,朝著秦銘怒道:“即便那些人都賤如螻蟻,那我母親又當如何算?她救你護你,你卻害了她的性命!”


    陳雲諾同秦銘已經近在遲尺,那人似乎是聽了這話有一瞬間的遲疑。


    她一把將白錦書推了出去,蓄起全力一掌拍向了秦銘。


    那人似乎是猛然反應過來,反手一擋。


    層層氣流激蕩而出,一片樹倒葉傾難以估量之勢。


    陳雲諾氣息不穩,眼看就要往後倒去,背後忽然一陣真氣流轉,同秦銘相抗的力量瞬間又變得充沛。


    她側眸,是顧訣的手掌搭在了背上。


    夜色裏衣帶飛揚,眉眼絕華。


    那抹藍影從她身旁掠了過去,白玉笛敲在了秦銘命門上。


    半空中一把白折扇飛轉,萬千言整個人從半空借勢而下,敲在了秦銘頭頂上。


    忽然轉來一記利刃刺破皮肉的聲響。


    陳雲諾抬眸,竟是地上的白錦書擲出了手中的長槍,正穿過秦銘的心口。


    隻聽得一聲怒吼,眾人都被一股強悍有力的力量震飛。


    顧訣飛身一轉,將她護在了懷裏,雙臂緊抱。


    幾人悶聲落地,眼前的層層幻影散開,大樹開始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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