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風四處揚起的白紗帳似乎一瞬間變得迷離幻影,飄飄浮浮的遮住了她的視線。


    四周縈繞著血腥味道,混雜著難以言喻的濃重香氣。


    陳雲諾有些犯惡心,強忍住想吐的念頭,凝神聚氣來辨別那兩人所在的方位。


    對方顯然是知道她的弱點的。


    她一向都異常厭惡濃重的氣味,擾亂了神識,偏生外間還有琴瑟之聲在幹擾著。


    正頭疼著,那些白紗帳就如同被人掌握一般,形成了羅網,將她困在了中央。


    一手一腳都被纏住,隨即就被懸在半空。


    底下的白衣女子緩緩走出,臉上笑意森然,“沒了寒冰烈焰,你果然什麽都不是!”


    然後轉身對夏侯笙道:“放血剝皮都是極好的,就看公主想要怎麽做了。”


    兩人並排站在一處,像在打量貨物一般打量著她。


    夏侯笙還不放心,伸手拉過了一般的白綾將陳雲諾的另一隻的手也綁住。


    “你也不過如此,若不是我顧大哥當年被你纏的沒辦法,今日的顧夫人又怎麽會是你?”


    說來說去,果然還是同顧訣有關。


    陳雲諾想歎氣。


    麵上卻是淡淡的,懶懶翻了個身,四肢都被白綾纏住,這般愜意的神情卻像是在小憩。


    “你想要我的臉?”


    “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我為何不要?”


    夏侯笙輕輕拂過自己令人驚恐的臉頰,“若不是你,我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鬼樣子,那些宮女還都是被你害死的,等我剝下你的皮肉,撫平我的身上的傷口,這些都是你欠我的……還有顧大哥,他原本也該是我的。”


    第一美人那雙秋眸如今滿是仇恨,似乎還摻雜著一些馬上就能如願以償的快意。


    陳雲諾鳳眸半斂著。


    有些黯然的模樣。


    “蕭師兄的信呢?”


    夏侯笙愣了一下,隨即怒聲道:“你都快死了還在管閑事,可有半點將顧大哥放在心上?”


    陳雲諾這樣被質問還是挺惱火的。


    第一,這不是閑事。


    第二嘛,她也從來都不覺得放在心上的人要字字句句都要掛在嘴邊。


    白衣女子道:“多說無益,顧訣就在外麵,你速速換了陳雲諾的皮相才是正事。”


    “好。”


    夏侯笙當即應聲。


    轉眼之間,便從案下取出一個檀木盒子,上來分了數層,裏頭放著大小不一的刀子。


    白衣女子取出一把極薄的,在燭火上來迴燎過,“雖然你當年斷了我的手,不過你放心我如今的這隻手用的也挺順的,剝你臉皮的時候一點也不會抖。”


    陳雲諾也見過這一位,在話癆麵前淺笑溫柔的模樣,一雙玉手惹人心怡。


    如今想來,又是一陣的犯惡心。


    這迴沒忍住,酸水都冒上來了。


    這個舉動顯然惹怒了對方。


    白衣女子伸手將白綾一拉,冰涼的刀片便抵在了她的下顎,有血色絲絲暈染而出。


    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看了一眼比她還緊張的夏侯笙,昔日第一美人的那張臉,現在還真是多看一眼都要做噩夢。


    “等等。”


    陳雲諾抬了抬頭,“有你這樣剝皮的嗎?也太不懂技巧了,這樣剝下來的臉,最多也隻能用三天吧?”


    她紅唇微微上揚著,一雙鳳眸看透人心一般的敏銳。


    “死到臨頭還這麽多話!”


    白衣女子惱火拿刀割她的咽喉。


    夏侯笙卻鬼迷心竅一般將她一把拉開了,對那人道:“這些沒有誰比陳雲諾更清楚了。”


    “她隻是在想辦法拖延時間,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你之前給我用的人皮的確最多隻能撐到第三日!”夏侯笙要瘋了,不敢去看那兩個被放血而亡的侍女,“我不想當一個天天都殺人的妖婆,我要陳雲諾的臉,一勞永逸永遠都不必再殺人!要是這次也是幾天就爛了,我怎麽和顧大哥一生一世?”


    白衣女子怒道:“男子所謂的情感最靠不住,顧訣那麽對你,你還要什麽一生一世?”


    陳雲諾慢悠悠插了一句,“公主啊,你找了個新手幫你,難怪越久爛的越厲害。”


    這話一落,夏侯笙發瘋一般翻找銅鏡。


    半響也沒找到。


    夏侯笙呆呆的看向白衣女子,“你不讓我照鏡子是否就是……”


    這兩人一下子吵得熱火朝天,陳雲諾掛在上頭看著,還挺費勁的。


    抽空插了一句,“這皮還剝不剝了?”


    兩人齊齊憤怒的看著她。


    白衣女子冷笑道:“你不信我難道還要信她不成?我剝了她的皮左右都是要給你做臉的,可你若是被她誑了,卻是連性命也保不住的!”


    “我如今這幅鬼樣子,還要這性命何用?”


    夏侯笙貪戀的撫上陳雲諾的眉眼,“我如今隻想要她的臉,永永遠遠的成為我的臉,這樣……不管大哥喜歡她什麽,以後都隻會更喜歡我。”


    近乎癡迷的說著,語氣忽然一轉,“你不是想要蕭易水的絕筆書嗎?隻要我變成了你,自然會把這絕筆書送到華岸麵前,到時候他就是我師兄了。”


    陳雲諾微挑眉,“我這人一向最相信自己的眼睛,沒見到過的東西是絕對不信的。”


    “好。”


    夏侯笙說著,從身上取出一個香囊來,導出裏頭許許多多的香料,最後展開一張小卷,信封赫然是蕭易水的字跡。


    鮮血暈染了華岸的名字。


    陳雲諾鳳眸一酸。


    聽見夏侯笙在耳邊道:“連我皇兄都能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我一直都貼身帶著,你要看裏頭寫了什麽嗎,我念給你聽。”


    她說著,要去拆那封信。


    白衣女子蹙眉,悄然從休息啊發出數枚暗鏢。


    暗光透過一層層的白紗帳,帶著濃重的殺氣直逼而來。


    陳雲諾扯著捆綁住四肢的白綾翻身一轉,暗鏢恰好隔斷了她兩隻手的束縛。


    破裂聲裏,她整個人都往下垂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夏侯笙手中的絕筆書,一手為刀直接扯斷了腳腕上的白綾。


    這廂剛一落地,夏侯笙大慌失色的往後退去,飛飛揚揚的白紗帳再次朝陳雲諾聚攏過來。


    如同蠶絲結繭一般。


    陳雲諾將手中的信塞入懷中,微揚眸,掌中蓄起寒冰烈焰,轟然一瞬間,冰藍色的火焰衝破層層白紗帳,火勢蔓延之間,四下飛灰如雨。


    這廂動靜太大,候在後頭的侍衛宮人紛紛破門而入,“公主,你沒事吧。”


    陳雲諾一掌將夏侯笙打了出去,纖瘦的人兒橫飛出殿門,重重落在地上,紗帳羅衣蓋了一臉。


    身邊的侍衛頭子手忙腳亂去掀開,一瞬間尖叫聲四起。


    陳雲諾揉了揉耳朵,一把拉下身側的白綾套住那白衣女子,那人也是避的極快,白綾卻仍舊困住了那人的右手。


    她用力一拉,聽得那白衣女子失聲痛唿。


    “別人的手用起來到底是不太順吧?”


    “你有功夫管我的手,不如先管好自己的小命!”


    那白衣女子左手忽然銀光一閃,竟是直接砍斷了自己的右手,飛身逃去。


    快的眾人隻覺眼前掠過了一陣陰風。


    陳雲諾想追,卻被眼前一眾人攔住了去路。


    那道白影到半空時,卻忽然又被打落下來,血漬灑了滿地。


    她犯惡心,連忙避開兩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腰身卻被人從身後扶了一把,“小心些。”


    顧訣淡淡的聲音的耳畔轉來。


    陳雲諾飛快的側目,鳳眸裏的笑一點點被點亮,“這不是有你麽。”


    心還是有點虛。


    雖說她一頭紮進水裏也是臨時起意。


    但顧小哥哥一生氣,還真不是一兩下就能哄好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笑容綺麗,“東西拿到了。”


    顧訣墨眸卻沉沉,修長白澤的指尖輕輕撫上了她下顎的那道血痕上。


    “嘶。”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原先還不覺得疼。


    現下被顧訣看的,好像她是受了什麽致命的重傷一樣。


    “沒事。”


    陳雲諾連忙握住了他的手,“就不小心劃了一下,真沒事。”


    就磨蹭一會兒的功夫,白衣女子再次頑強的跑了。


    不遠處的夏侯笙可比她嚴重多了。


    示意顧訣看那邊一眼。


    一眾侍衛宮人似乎都要傻眼了。


    那個人是穿著落雁公主的衣衫沒錯,今夜華無限好,照的庭前明亮,一個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異常的清楚。


    那張臉……卻比長樂城最醜的老嫗還要難以入目。


    夏侯笙尖叫的喉嚨都要破了,反應過來拚命的尋找遮擋物,遮住自己的臉,拉扯之間,及腰的長發也被扯落在地,露出滿是爛坑的一張臉。


    血淋淋的,又腥臭無比。


    夏夜裏,花圃間的飛蟲很快都被招了過來,圍著夏侯笙嗡嗡作響。


    “滾下來都給本宮滾下去!”


    夏侯笙尖叫著,“誰敢再看一眼,我就讓皇兄挖了你們的眼睛,剁了四肢,做成人彘!”


    宮人們都忍不住紛紛退開,轉身嘔吐。


    陳雲諾一下子也泛酸水。


    那袖子擦了一下,抬頭看顧訣,“走吧。”


    實在沒有殺人的心情了。


    “好。”


    顧訣自始至終沒看過夏侯笙一眼。


    她也不忍直視,抬腳就要走。


    那人卻忽然快速爬了過來,“顧大哥你別走,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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