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相守,至此終年。


    陳雲諾從來不知道顧訣說情話的時候,聲音竟是溫潤的動聽。


    像是春風拂過柳葉,杏花微雨蕩開吃水的些許漣漪,微妙而不可忽視的歡喜。


    “那個……”


    她剛想說話,房門被人輕聲叩響。


    顧訣摸了摸她額頭,眉眼染過些許笑意,“起來更衣。”


    溫情的像是成婚多年的伴侶。


    門外的峰迴等了一會兒,才道:“蕭老將軍找大人和夫人過去。”


    其實快到正午了,陳雲諾這一覺睡得太長了些,等她起來的時候,發現顧訣早已經是衣衫整齊,身上帶著清晨幹淨清新的氣息。


    感情都已經出去過了。


    顧訣看見她望著自己,不著痕跡的開口道:“早起練了會劍,要不要我幫你穿?”


    他輕揚眉,墨眸裏波光瀲灩。


    陳雲諾伸了伸懶腰,溫溫軟軟的說,“好啊。”


    大清早的就得了人服侍,這人還是顧相大人,她竟然也沒有半分的違和感。


    顧訣半低著頭,把幹淨的衣衫從一旁拿過來,一件件的往她身上套。


    兩人靠的太近,她可以看見顧訣色澤鮮潤的唇微微一抿。


    “手可以放下了。”


    他微暗哦度嗓音淡淡在耳邊圍繞。


    陳雲諾低低“哦”了一聲,居然被美色迷到不能自理。


    真是夠丟臉的。


    等穿完了她才發現這還是套男裝,內裏純白的雲絲錦,外間是淡青色的大袖,同顧訣身上的那套顯然是同出一轍。


    隻是顏色稍淺一些,她人又低一些。


    不說的話,還真像是“兄弟。”


    陳雲諾勾了勾唇,在顧訣給她係帶的時候,伸出雙臂擁住了她,聲音壓得低低的,略有些沉著,“陳夫人如此賢惠,可要些什麽獎賞?”


    原本就微低著頭的顧訣被她一抱,溫熱的唇瓣忽然落在她額間。


    陽光灑進小軒窗,將兩人的輪廓都染上一層淡淡的光輝,如夢似幻的,一時都移不開眼。


    “你剛才叫我什麽,嗯?”


    顧訣每次將尾音微微上挑的時候,她都有心跳少一拍的感覺。


    抬頭望著顧訣明亮的眼眸,那些纏繞她許多的夢魘好像都在這一瞬間消散,她揚眉輕笑,“我說,陳夫人服侍有方,可以要個獎賞。”


    好像從第一次見到顧訣開始。


    陳雲諾身上所有的惡趣味都用在了他身上。


    陳夫人……啊哈,細細想來這麽多年,還真是顧訣像個小媳婦一樣被她調戲被她追著跑的時候居多啊。


    顧訣輕笑著微微俯首,她分明看見了他眸色微暗。


    大事不妙。


    剛要往後退,就被他攔腰抱住,頗有些惡劣的趣味:“那麽,陳公子打算用什麽獎賞?”


    她被他的微熱的手掌掐住了腰身,某些記憶頓時就洶湧而來。


    兩條腿頓時都麻了半邊,識相的連連求饒,“我就是沒睡醒,你就當我在說夢話成不成?”


    榻就在後邊,她現在恨不得一頭紮迴被子裏。


    “不成。”


    顧訣當真是十分直接的人。


    陳雲諾脖子都紅了,連連說:“外麵還有人在等著呢,蕭伯父找我們肯定有事……先去辦正事……先去……”


    救急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她的鳳眸微微發亮,伸手作勢理了理顧訣的衣襟。


    峰迴真特麽有眼力見,迴來改該給他找個媳婦暖被窩了。


    顧訣手上的力道逐漸淡去,她微微笑起來,忽見快要抽身的那人又折了迴來,誘人的薄唇落下,她偏了騙頭,白潤的耳垂忽然被溫熱的唇瓣含住。


    頓時一陣激靈,滿身熱血直衝天靈感。


    “顧訣……”


    陳雲諾聲音有些顫抖,耳根子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瞬間漲紅。


    這特麽大白天啊……


    顧訣滿意看著她整個人都染了一層桃花色,忽然下口咬了一記。


    她觸不及防哀嚎,“有你這麽咬人的嗎?”


    片刻之後的功夫,顧訣已經轉身去開門,麵不改色的迎上門外幾人的目光。


    好像方才在屋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現。


    陳雲諾落後了一步,耳垂又熱又麻,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心下頓時將人罵了十八遍。


    咬的那麽用力,該不會有壓印吧?


    正想著,顧訣悠悠迴眸看了她一眼,惹得其他幾個紛紛望了過來。


    這一看不得了,一個個心照不宣的又別開頭去。


    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


    陳雲諾臉皮厚也忍不住大步走了出去,“走了走了。”


    身後那人一直不緊不慢的,保持同她平行的步伐,夜雨過後,枝葉更添綠意,倒是石榴花落了大半,顯的有些蕭條。


    整個長寧侯府更沒有什麽人,她一路走過去,眉眼微微低垂了幾分。


    不由得側眸看了顧訣一眼,那人一貫的雲淡風輕,心下便又覺得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摸了摸耳垂,走進了主院。


    到了才發現裏頭正在收拾家當,幾個小廝忙不迭的往外搬箱子。


    “這是……”要走了?


    陳雲諾一句話還沒有問出來,蕭老夫人就已經走了過來,似乎是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麽。


    還是她先開口道:“伯父伯母可挑好頤養天年之處?”


    鳳眸不由得瞥了顧訣一眼,這人倒像是早就知道的,一點也不奇怪的樣子。


    蕭老將軍正收了劍,擦額頭的汗,笑著說,“迴江安老家,老夫對這平沙城已沒有什麽執念了。”


    老人爽朗直言。


    好像昨天晚上發生的並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


    陳雲諾點點頭,很是向往的說:“我也很喜歡江安,那裏小橋流水可比平沙城的烈日紛雜好太多了。”


    不遠處的屋簷上,子規鳥還在嘰嘰喳喳的叫著。


    可能是要搬家,顯得格外的活潑。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玉瓶遞給蕭老夫人,鳳眸溫和,“這是清心丹,蕭伯母體內還有餘毒未清,連服七日方可。”


    昨夜被綁之事,她並無什麽可計較的。


    畢竟蕭老夫人沒有要殺她害她的意思,所做的一切也不過都是出於愛子之心。


    蕭老夫人眼眶一熱,順勢握住了她的手,“好孩子……我……對不住你們。”


    她最看不得人哭,還沒等人落淚,便先從顧訣哪裏拿過帕子,遞上。


    靜靜的聽蕭老夫人說,“這麽多年,我一直都不願相信易水已經死了……他從前也總在外麵行走,一年也迴不來幾次。我總覺得,他還在,隻是這一次去的地方遠一些,再久一點他就迴來了。”


    陳雲諾眼眶發酸,不自覺低了頭。


    身後,顧訣輕輕搭上了她的肩旁,溫聲道:“別哭,我沒有第二條帕子給你了。”


    她瞪了顧訣一眼。


    還能再不會說話一點嗎?


    但見那人眉眼俱是溫柔沉靜,卻又覺得說什麽都無所謂了。


    蕭老夫人看著眼前一雙碧玉人兒,抹了抹濕潤的眼角,微笑道:“自易水走後,我們在這平沙城十二年,頂著一個長寧侯的空名頭,原以為會這樣一直到我和將軍都長埋黃土。可是昨夜之事,我忽然想通了。”


    “嗯?”


    陳雲諾抬頭,看向眼前這個蒼老而堅韌的老人。


    那雙手曾經給她做過很好吃的麵,笑意總是豁達的。


    此刻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我夢見了易水,他說蕭家不欠皇室的,也不欠天下百姓的,也沒有什麽人虧欠於他。他同我說,時常想念江安的小橋,江安的水榭,所以我決定和將軍迴江安,了此殘年。”


    而且動作也十分的快。


    堂堂侯府竟沒有多少家當,多半還是蕭老將軍這些年收羅的兵器,裝了好幾箱子。


    還有些蕭易水從前喜歡的東西,剩下都燒了,或者讓下人拿送給當地的貧民窟。


    正說著話,那隻子規鳥忽然飛了過來,落在蕭老夫人肩頭上,親昵的蹭了蹭。


    她伸手摸了摸毛羽,竟也不怕人,不由得問道:“今日就走嗎?”


    蕭老將軍說:“是啊,落葉歸根片刻也等不了。”


    顧訣道:“天氣極好,正適合迴鄉。”


    說完,不由都相視一笑。


    能在暮年抽身而退,迴到故鄉養老,也是一件極其美好的事情了。


    蕭家二老因為喪子之痛,因而來平沙城守了十二年,看透這俗世紛雜,從此放下一切反倒是一身輕了。


    陳雲諾有些羨慕。


    也有些傷感。


    溫聲說了些一路順風之類的話,默契的不去提蕭易水的墓,屍骨已入黃土,斷然沒有再去動的可能。


    院落的東西很快就要清完。


    顧訣先開口說了“告辭”,然後帶著她一同離開。


    蕭老堅持把藏鋒劍送給了他,說是歸鄉之後,再也沒有識得這樣的名劍了,讓他收著以後隨意送給有緣人便是。


    轉身,離開。


    她輕輕同顧訣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到蕭伯母做的麵了。”


    頗有些遺憾。


    身側那人揚眉看他,“所以……你是想讓我去學?”


    呃……


    她微微笑起來。


    這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啊。


    剛出了長寧侯府,沒走幾步,就有自稱是白家親衛的人來請“顧公子。”


    長寧侯歸鄉,黃家父子命喪,這平沙城便隻剩下白將軍一家獨大,倒是知道以顧相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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