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訣生了一雙滿目星華的眼眸,隻是鮮少有人能入其中。


    十多歲的時候,就有許許多多的人說夏侯笙生了一張顛倒眾人的容顏。


    直到遇到他。


    夏侯笙才知道縱有傾城色。


    奈何君心如鐵,不可動也。


    眼淚悄無聲息的劃過臉頰,車廂裏仍舊沒有半點聲息。


    顧訣手裏夾了一條小紙條,迅速掃過,然後用燭火燃盡。


    從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她一眼。


    夏侯笙張了張口,忽然發現再也發不出什麽聲音來。


    “什麽叫傷了棄了?”


    花明氣鼓鼓的冒了出來,“分明是你不知廉恥,什麽四國第一美人,不過就是狐狸精!若不是你……”


    柳暗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在這種場合說這種廢話。


    顧訣低頭,提筆不知道寫了些什麽。


    峰迴纏到信鴿上放了出去。


    整個過程都靜悄悄的,他們好像都不曾聽見夏侯笙說的話。


    也不曾見過美人流的淚。


    夏侯笙哭著哭著,忽然笑了,抬袖抹去臉上的淚痕。


    “我怎麽忘了,你從來都是這樣的。在你眼中,從來隻有那個人!”


    眾人都沒有繼續聽她廢話的意思,柳暗手快,抬手就把人給打暈了。


    “姑爺,姑娘那邊有消息了嗎?”


    人已經不在永寧城中,那江海浩大,人又該往何處去尋?


    花明嫌棄的踢了踢夏侯笙,“我們帶著這麽個累贅幹什麽?”


    顧訣手按在無名劍上,“去江安。”


    極淡極淡的語氣。


    姐妹兩卻麽猛地眼眸亮了亮。


    “那豈不是要見到樓主了?”


    花明偷偷看了柳暗一眼。


    沒人應聲,大雨傾盆而下。


    ……


    滿月樓。


    入夜之後,依舊燈火通明,滿樓笙歌悠悠,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什麽煙花之地。


    當年那塊被顧訣劈了一半的牌匾早被換下,滿月樓三字在夜色下,好像都閃著金光。


    不知道夏侯坤從哪裏弄來了好些美人,直接送了進去。


    在外麵大約快一個時辰。


    傳話的說,“美人收了,你們可以迴了。”


    要是陳雲諾被易了容,笑都快壓不住了。


    夏侯坤倒是什麽都沒什麽表現,身上那些戾氣好像都被壓在了一張假麵皮之下。


    “我不是來問消息的。用美人同滿月樓主來換一樣東西。”


    “換什麽?”


    “清心果。”


    路過的堂主腳步頓住,迴頭看了幾人一眼,不由得問道:“你說你要換什麽?”


    夏侯坤,重複道;“清心果。”


    “我去稟樓主一聲,幾位稍候。”


    出乎意料的熱情。


    夏侯坤警惕的看了她一眼。


    陳雲諾被點了啞穴,發不出聲音,方才又一動不動的,著實沒有什麽搞鬼的可能。


    沒一會兒,美貌侍女聯袂而來,“樓主有請。”


    她鳳眸半斂。


    夏侯坤率先走了上去,樓中香風陣陣,沒有傳聞中機關重重,他仍舊推著陳雲諾走在前麵。


    她踉蹌了一步,身側的侍女扶了她一把,“姑娘小心。”


    如入溫柔鄉。


    說實話,她也覺得是來錯地方了。


    樓中樓別有洞天,陳雲諾不是第一次來,可還是被美人腰肢、美足皓腕閃的眼花。


    琴瑟樂師之眾,顯然已經不亞於宮中排場。


    飛舞的歌姬,左右正撒嬌著的美人,還有正中央,悠悠然搖著紙扇,麵上卻沒有多少麵青的俊朗男子。


    “萬樓主。”


    夏侯坤表現的相當之客氣。


    萬千言掃了他一眼之後,就移開了目光。


    “我願用美人三百,來換一顆清心果。”


    夏侯坤站在人前,隨口而出。


    萬千言隻吐出兩字,“出去。”


    趕人來的措手不及。


    陳雲諾覺著,夏侯坤在假麵之下的真麵目定然已經扭曲了。


    眼前各色美人看的眼花淩亂,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座上那人瞥過來一眼,隨即又移開。


    漫不經心的笑道:“清心樹就在那處,你若有本事,隻管去取便是。”


    此處是二樓,跳下去並不高,隻下麵地方寬廣,卻空無一人,沒來由讓人心中不解。


    萬千言身邊人似乎都同她一般的懶散傲慢,整個滿月樓看起來都是如此。


    “你去。”


    夏侯坤忽然拉了她一把,徑直從二樓一躍而下。


    耳邊是妙曼歌喉,身側具是美人歌舞,陳雲諾腳尖著地,已經到了清心樹前麵。


    就這一棵樹,樹上零星幾顆綠色的果子,占了很大的空地,看起來有些怪異。


    難怪夏侯坤這麽小心。


    她無語。


    指指幾人高的樹,又指指自己。


    表示“上不去,摘不到。”


    夏侯坤拽起她就往上拋,真好帶下兩顆來,他如數接在了手裏,抬眸笑道:“你自己跳下來吧。”


    大抵是沒有想到,清心果會來的這樣輕易。


    他眼裏帶了些許笑意。


    陳雲諾站在樹枝上,看了他一眼,隨機抬頭,數道紅菱從上頭拋了下來。


    底下的夏侯坤臉色頓時一冷。


    她已經伸手抓住一條,踏風而上,青絲飛揚。


    夏侯坤飛躍而起,沒有抓到她的衣角,暗處機關已經紛紛射出,迫使他退到樹下,眼睜睜看著陳雲諾順勢而上。


    幾個起落之間,落到那一眾起舞的美人中央。


    座上的萬千言不知道什麽時候掠了出來,正拉了她一把,自然而然去擁抱她,“我就知道,是你迴來了。”


    故友相逢,相對淚滿襟?


    還沒抱到,陳雲諾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噴嚏,連忙將他推遠了些。


    都什麽品位?


    在掃一眼那些個神色各異的美人,目光最重落在底下的夏侯坤身上。


    假麵都已經掩不去那人身上的戾氣,滿月樓的機關似乎是許多年沒動了,此刻正拿他試用。


    不過片刻功夫,夏侯坤身上已經中了兩箭,看向陳雲諾的眼神陰沉能滴出水來。


    萬千言隨手撕去她的假麵皮,微微皺眉,“怎麽弄成這樣了?”


    她沒答,指了指喉嚨。


    “哎……你太沒用了啊。”萬千言伸手來解開她的穴道,桃花眼裏滿是欣然笑意,“我這剛要啟程去永寧城看你,沒想到,倒是你先來了。真這麽想我,嗯?”


    說好的傲慢樓主呢?


    她不由得揚眸一笑,“話還是這麽多。”


    那些個翩翩起舞的美人們都停了下來,偷偷的往這邊瞧,像是看見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外間傳言猛烈有如何,在她眼前的,還是多年前愛八卦愛嘮叨的少年。


    底下那人似乎終於發現清心樹下才是安全地帶,幾次突圍之後,就避到了樹下,傷口流了不少血,麵色尤其的白。


    陳雲諾看著那一處,朝萬千言伸出一隻手掌。


    “這可怪不得我,當初是你自己說要是傷了這顆清心樹半點,就讓顧訣就削了我的樓,要不然今日他怎有這樣的運道。”


    萬千言慵懶的笑,手在欄杆上輕點了一下,頂上隨機落下一架小型弓弩來。


    他上好了箭,轉手就遞給了她,“看你這模樣,怕是弓都拉不動了吧。”


    陳雲諾不語,瞄準了樹下那人“嗖”的射了出去。


    隻聽得一聲悶哼,正中夏侯坤右肩。


    萬千言在一邊搖搖頭,“你看你,準頭都不行了。”


    隨手又上了一箭,玩味十足道:“再來。”


    她把青絲都攏到身後,再次瞄準夏侯坤,那人的眼眸像黑夜裏的孤狼,陰寒嗜血。


    箭出,穿透左肩。


    萬千言瞥了一眼,“還挺對稱,再來。”


    最後一箭是她自己上的,身邊那人笑吟吟的看著,順帶著還給扇了扇風。


    陳雲諾瞄準了夏侯坤的右腕,眼睛都不眨的射了出去。


    中。


    報他撕衣之仇。


    顧夫人的衣服可不是那麽好撕的!


    她伸手把弓弩推到一邊。


    底下那人死死盯著她,“你最好祈求上天,這輩子別落在我手中!”


    明明那麽狼狽是他,偏生這時候還能說出這樣威脅力十足的話。


    黑夜裏數十道黑影掠了出來,將樹下的夏侯坤扶了出去,他迴頭看了陳雲諾一眼。


    滿目堅冰。


    “樓主。”


    樓中人輕聲請示。


    萬千言罷了罷手,“意思兩下就算了。”


    果真機關齊發,隻留下一半人的性命,夏侯坤與其餘人重傷而逃。


    陳雲諾鳳眸微挑,看向他悠悠搖扇的手。


    “你要是想殺,何必浪費我的箭?”


    她淡淡笑,“夏侯玄還不能死。”


    “哦。”萬千言並沒有多大興趣聽這些,轉身倚在欄杆上看他,笑意從眉梢延續到了眼底,“兄弟,你能第一個想起我,甚是榮幸。”


    他朝陳雲諾張開雙臂,做出一個要擁抱的姿勢。


    她心中一動,上前擁了擁他,“多謝。”


    多謝他將清心數養的這樣好。


    多謝他一眼就認出十年後的她。


    多謝他一如當年。


    萬千言在她耳邊笑,“謝什麽,這麽多年,來找我要清心果的還是頭一個,不讓我想起你都難。”


    陳雲諾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不知怎麽的,忽然聽他輕聲的、急切的說,“放開,快放開!”


    什麽?


    她忽然覺得四周忽然靜了下來,悄無聲息的,隻餘下淡淡的風聲。


    從前萬千言這副模樣,一般都是……


    她不由得迴眸望去,來人衣袂飄然,轉眼就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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