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猛地迴頭,“姑爺……”


    那人清清冷冷的站在月光下,始終不發一言。


    峰迴不知道從哪裏掠了出來,“要不要跟娶妻看一看?”


    顧訣擺了擺手,緩緩走向了庭前,就著那壇還未飲完的酒,獨自一個人倚在了花叢裏。


    柳暗別開眼,剛好同峰迴的目光對上。


    無聲詢問,“這……怎麽辦?”


    峰迴壓低了聲音問:“夫人,剛才到底吃了什麽?”


    才片刻的功夫,陳雲諾就好像忽然大同任督二脈。


    柳暗想了想,麵色有些發白,“你知道凝神丹嗎?”


    “凝神丹。”


    峰迴麵色一緊,抬眸看向獨自飲酒那人,“若是大人知道……”大人真的不知道嗎?


    他這話說的十分複雜。


    那邊,顧訣已經放下了手裏的酒杯,身影一閃,儼然已經不在庭前。


    柳暗追了上去,有些緊張道:“姑娘她,不希望姑爺……”她忍不住有些磕巴,“姑娘不希望我們牽扯進太多,她的事還是要自己來解決。”


    顧訣道:“她即是我。”


    柳暗一愣神的功夫,眼前人已經沒入夜色之中。


    “我說姐,你怎麽同姑爺說了凝神丹?這迴姑娘怕是被你害慘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的花明這樣說。


    “凝神丹是可以在短時間內凝聚所有內力的神藥,但是極損身體,姑娘之前隻說是看著有意思。”柳暗麵色很差。


    誰知道她竟然是練給自己吃的。


    漫漫長街,空無一人。


    陳雲諾提著一口氣,飛快掠過各處屋簷,淡紫色的裙角隻是一晃而過,快的讓人看不清身形。


    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輕功,倒沒有什麽生疏的感覺。


    華岸住在城西的小院裏,是他當年剛來永寧城的時候。


    陳雲諾給他置辦的。


    地方並不算大,遍植灑金桃花樹,算得上是清雅。


    不知道為什麽,華岸早成了皇帝跟前的貴人,卻從沒有從這裏搬出去。


    當她站在小院的屋簷上的時候,裏頭幾乎悄無一人。


    隻有華岸獨自倚在門檻上,整個人幾乎都被籠罩在了陰影下,麵色很淡的說,“你來了。”


    自然的像是許多年前,她迴到師傅那個舊宅子的樣子。


    夜很深了,華岸還是那個不論多晚,都等到她迴來才去睡的師兄。


    陳雲諾從屋簷上一躍而下,來之前她想過要質問,可是現在,她發現對著這樣的華岸,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步子有些急,陳雲諾揚手就給了華岸一個巴掌,“啪”的一聲在黑夜裏異常的清脆。


    她聽見自己有些顫抖的聲音,“他給了你什麽?”


    “小、小諾……”華岸的聲音輕的幾不可聞,“我知道是你迴來了。”


    他朝陳雲諾伸出手,忽然整個人失去全部力氣一樣倒了下來,陳雲諾一把掐住他的喉嚨,死死的用力,“你說你一輩子都不想要什麽榮華富貴,就是這樣想的?你說你會把我當做親妹妹,便是死也會護著我,你就是這樣護著我的?”


    那鳳眸狠狠的盯著華岸,華岸沒有扳開她的手,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溫柔又寵溺的模樣,“我、我很想你……”喉嚨的掐的緩不過氣來,他的臉開始泛紫,“這麽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你迴來。”


    不知不覺中,華岸的已經淚流滿麵,溫熱的淚流到她虎口上。


    陳雲諾的聲音又冷又硬,“當年之事,你可要解釋?”


    華岸目光中變幻過許多神色,最重還是咬了咬牙,“沒有。”


    “好,師兄果然好的很。”


    陳雲諾用力將他甩了出去,指節一節節按的聲響,“今日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


    當年的那些事,都已經算不清多少仇怨。


    隻是她想起某些細節的瞬間,所謂的情分也跟著煙消雲散。


    她對雲靖宇尚可以籌謀著一點點來,顧訣所言的自然有道理。


    但對華岸。


    陳雲諾一刻都等不下去。


    “小諾,咳咳。”華岸咳了好幾聲,才勉強平複下來,“我不會殺你,但是……我還不能死!”


    陳雲諾默然不語,緩緩抽出了袖下的長劍,在黑夜裏閃過一道銀光。


    迅速而狠絕的朝華岸攻了過去,“你不出手,就等死!”


    華岸皺眉,連發三道銀針,一邊往後退去。


    院中花樹茂盛,他每閃躲一次,陳雲諾便橫劍砍下,滿枝桃花連片斷落,動靜沒有多大,隻是兩人身影飛轉之中,整個院子很快陷入一片狼藉之中。


    兩人手上的招式互不相讓,陳雲諾腦海中卻忽然多年的場景。


    “師兄啊,你要來永寧也不說提前一聲,這院子準備的匆忙了些,不過這些灑金碧桃可難得的很,你且在這住著。我願師兄年年桃花似火,早日擁得心上人……”


    陳雲諾含笑領著華岸看院子,便走便說笑。


    華岸道:“你這樣伶牙俐齒怎麽在顧訣麵前就啞了?”


    “我那是無聲勝有聲。”陳雲諾折下一隻紅白相間的桃花遞過給他,“像師兄這樣,到處坑姑娘,結果連人家名字都記不住的人是不會懂的。”


    華岸低頭輕嗅桃花,狐狸微微眯著“是嗎?我怎麽記著你才是到處坑人的那個?”


    兩人一言不合便再院中動起手來,銀針四射,花瓣紛飛。


    侍女小廝們勸不住,都遠遠的退了開去。


    有聰明的開口便喊,“顧公子來了。”


    陳雲諾扭頭,發覺被騙之後,笑著喊了聲,“蕭師兄。”


    說起來也是奇怪。


    她這師兄,是管不住的風流性子。


    隻偶爾在蕭易水麵前才會收斂幾分。


    陳雲諾問他,“是不是怕蕭師兄拿劍削你?”


    顧訣不喜歡華岸這樣風流的性子,平素都不帶說話的,另外幾個師兄弟還常常在他這裏討些個經驗。


    華岸搖搖頭,很是正經的說,“蕭師兄是正人君子,是愛劍成癡了些,卻不像你家顧小公子一樣動不動就削人。你沒事別去撩人家。”


    她對蕭師兄也是真敬重,畢竟君子這種物種都快滅絕了。


    “誰動不動就削人了?”


    陳雲諾的重點有些偏,剛放下的桃花枝立馬又提了起來。


    二話不說上去就是華岸一頓亂劍紛飛。


    真要論武功,華岸是打不過她的,好在一手梨花針耍的極漂亮,針針穿花而過。


    陳雲諾躍上枝頭,用樹枝挑著磁石一甩,吸得八九不離十,手裏就拎個繡球似得。


    而這一夜,華岸飛身落在最高枝上,袖子被風吹的偏偏欲飛,狐狸眼中劃過一絲決然之色。


    陳雲諾劈斷那截花枝的時候,他忽然從腰間抽出軟劍,同她纏鬥到了一處。


    “我還不能死。”華岸這樣說。


    陳雲諾冷笑,“那我陳家三百餘口就活該被一碗湯藥連累至死?”


    長劍相擋,劃過細微火光,她鳳眸隱隱發紅。


    手上的招式越來越狠。


    華岸隻守不攻,接的有些吃力,皺眉說;“小諾,你有沒有想過,這原本就不是一碗湯藥的事?”


    陳雲諾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便聽華岸繼續道:“陳家是東臨首富,世代與皇室交好,到了你父親這一輩最甚。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樣鼎盛的陳家真的是一夜之間就可以斬盡殺絕的嗎?”


    這個問題,她在長生穀日思夜想,不得其解。


    “那是我的事。”


    陳雲諾一劍挑開華岸的軟劍,直逼他的頸部。


    她是錯了。


    但是但凡害過陳家的人,她一個也不能放過。


    華岸索性不躲不避了,筆直站在她麵前,“我不會殺你,若你要殺我……可否再給我半年的時間?”


    陳雲諾的劍鋒抵在脖子上,隻需輕輕一動,就能結果華岸的性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忽然有些輕微的顫抖。


    華岸表現的太平靜了。


    好像是早就在等著她來殺他。


    不還手,甚至跟她商量,“能不能晚半年才殺他?”


    顫抖的劍鋒劃破了華岸的頸部,血色漸漸染紅了銀白的劍身。


    華岸看著她,輕聲說:“小諾,師兄騙過許多女子,可是從來都沒有騙過你是不是?”


    他說的好像“師兄下次給你帶糖一樣”輕易。


    “是又如何?”


    陳雲諾冷冷的閉上雙眸。


    華岸是沒有騙過她。


    他直接送她全家下了黃泉,就這樣……一句解釋也沒有。


    默認了。


    陳雲諾手上的長劍一送,華岸也閉上了眼睛,手中滑出三枚金針。


    劍鋒卻沒有劃破他的脖子,反而是別開一擋,硬生生打落了飛馳而來的暗鏢,一股腦的落在了地上。


    金針卻紮進了陳雲諾的手臂裏,她自嘲的一笑,將手中長劍擲出。


    暗處一連落下兩個人來,一箭雙雕似得串在一處。


    陳雲諾咬牙,信手把手臂上的金針拔出來,扔在地上。


    閃閃的金光裏帶著血跡。


    華岸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暗鏢接二連三的襲來,華岸猛然反應過來一把將她拉開,“小心。”


    陳雲諾想也不想的就推開他,掌中運力,一陣寒冰烈焰將暗處的人都逼的無所遁形。


    她笑意涼薄:“看來,想殺你的人,遠不止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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