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時,門被人一腳踹開,轟然倒地。


    陳雲諾手中的間刺進了雲靖宇的肩頭,鮮血順著劍鋒留下來,染紅了她的雙手。


    來人乘風而至,握住她的手,一聲不響的把長劍抽了出來,俊容上好像覆上了一層薄霜。


    陳雲諾呆滯片刻,輕輕喊了聲“顧訣”,隨機棄了手中的長劍。


    “咣當”一聲瞬間讓雲靖宇都清醒了過來,捂著傷口往後退去,“顧訣,你……”


    顧訣麵色微寒,一腳碾上了雲靖宇的傷口,血跡滲出來漸漸染紅了踏雲靴,顧訣問的淡然:“疼嗎?”


    那張一直帶笑的麵容扭曲著,臉色越來越白,還是強撐著開口道:“顧相即便是萬人之上,如今也是以下犯上,其罪當誅!”


    閃電劃破夜空,越發的駭然陰沉。


    顧訣忽然笑了笑,頗為諷刺:“你也配?”他把雲靖宇拍飛出去正撞在牆上,翻滾數下再落下來猛然噴出一口血來。


    桌倒杯傾,滿室狼藉。


    雲靖宇強撐著往外拋了個什麽東西,黑暗裏忽然飛出十幾名守衛,足不沾水的朝屋裏掠了進來。


    顧訣眸色一沉,抬起一腳便將人踢飛出去,外間幾人飛身去接,連退數十步才停下來。


    “顧訣……”


    陳雲諾呆立在遠處,隻覺腦袋轟然欲裂。


    這樣殺氣四溢的顧訣,她從不曾見過,也不是沒有一劍壓的人抬不起頭過,那時候都沒有沒什麽殘暴之心,多半是別人非要送上門來找虐。


    可今日,顧訣牽了她的手,十指緊扣,“一一,閉上眼睛。”


    墨發微微被風吹亂,穿大紅喜袍的顧訣,要比陳雲諾想象中的更加風姿灼華。


    我在年少的時候遇到這樣一個人,生死相依過,也奢望共白頭過,兜兜轉轉小半生過去,都忽然又走到了一處。


    陳雲諾無意識的閉上眼,整個人都被顧訣牽引著往外掠了出去。


    門外有風有雨,有迎麵而來的殺氣,不遠處有琴瑟之聲相和,屋簷上似乎還有笛聲散入春風。


    她緊閉著雙眸,可以感受到了滿麵風聲,四周的血型氣越來越濃重,身側之人的劍招如冰封千裏,連對方失聲驚叫的機會都不給,便結果了那些人的性命。


    雨夜,有人劍動九霄。


    不多時,顧訣折斷手中長劍,施施然拋在地上,身上的殺氣逐漸散去。


    笛聲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悄然沒了聲響,整個六皇子府都陷入無盡的恐慌之中,燈火微弱,再沒有人敢靠近這裏半步。


    雲靖宇昏死在雨地中,滿地鮮血混雜著雨水洗刷著他,就連唿吸都變得十分微弱。


    陳雲諾長睫微動,眼眸忽然被顧訣溫熱的手掌覆住:“一一,別睜眼。”


    “顧訣。”


    她輕喚著,握著了他溫熱的手掌。


    一地死屍橫陳,身上的血跡好似怎麽也衝不幹淨,陳雲諾記得,顧訣說過“劍不是用來殺人的。”那些年他一直奉行這準則,今日大開殺戒,身上戾氣湧現已非一日之因。


    陳雲諾眼淚悄無聲息的落下,將那雙白澤修長的手握的緊緊的,“你這雙手,你這雙手原本是不沾染這些的……”


    世上追逐名利、玩弄勸術者有千千萬萬人,唯獨顧訣不同。


    他原應該是朝堂之外的閑雲客,撫琴品茶、下棋練劍,過的比誰都逍遙快意。


    顧訣望著她微微一笑,氣度翩翩:“為夫難道沒有教過夫人?毀他所愛之人,奪所圖江山,方是解恨正途?”


    風聲漸漸輕了,雨絲飄落在臉上,催醒了三分意識。


    陳雲諾怔了怔,忽而擁住顧訣:“好,我能給他什麽,也讓他加倍還迴來。”


    可笑的是那些虛度的光陰,就這麽殺了雲靖宇未免太便宜了她。


    顧訣這人一向都是悶聲憋大招,這世上還有什麽比讓一個貪圖權位之人,從高處跌落泥潭更加解恨的。


    眾人趕到的時候,隻看到兩人在雨中相擁的場景,一地血色殘屍,也無法淡去眼中情意。


    “顧大哥。”


    餘安咽了咽口水,身後幾個公子哥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這院裏再沒有別人,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這是“顧相衝冠一怒為紅顏,血洗了喜房。”


    大家夥兒都是跑來趕場子的,真看到了這樣的場麵,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雲靖宇不知道什麽醒了,捂著傷口喊:“你真要走?”


    血水將他半張臉都染紅,徒增了幾分脆弱,雲靖宇強撐的坐起來,目光不知道透過她看到了誰:“我不計較你傷了我,留下來可好?”


    陳雲諾由顧訣牽著沒有迴頭,越發堅定的朝外走去。


    這滿地的死屍都是六皇子府養的暗衛,就算是雲靖宇不計較,明日也定然是要鬧上一場的。


    反正殺都殺了,事情確是不能就這麽算了的。


    餘安乍得喊道:“六皇子遇刺了,快請人來看看。”環顧這一圈,“我顧大哥還真是心胸寬廣,來接嫂子的時候還不忘幫六皇子滅了這一群刺客,真是可敬可佩!”


    少年聲音響亮驚人,身邊一眾人開始反應過來,趕忙跟著大肆宣揚顧相大人對六皇子如何如何。


    調換了人家的妻,強搶還沒有成功的雲靖宇硬生生又被逼的吐出一大口血來,大家夥這才滿意的退場,往另外一處湊熱鬧去了。


    林紫煙奔了過來抱住他,好一陣哭天搶地的折騰。


    屋簷上有清影掠過,滿府的蛇群也跟著散去,琴瑟之音圍繞滿府,紅毯一路鋪到了陳雲諾跟前,雨簾淅淅瀝瀝,顧訣與陳雲諾執手同行。


    餘安帶著一水兒公子哥打馬開道,滿街燈火如晝,歌舞盡繁華,給東臨史上又添了樁風流韻事。


    嫁衣很重,陳雲諾走的有些慢,顧訣陪著她緩緩同行,燈火被風一吹,好似連成了一片亮色,再沒有那礙事的紅蓋頭遮著,她可以毫無阻攔的看著身側之人,俊美無雙的容顏。


    心火冒的有些旺盛,陳雲諾腳下一頓,峰迴帶頭行了禮,整條街的侍女小廝都跟著齊齊拜倒:“見過夫人。”


    眾人的聲音繞街而起,經久不絕,還有許多圍觀的百姓一邊抹眼淚一邊笑,場麵一時很是微妙。


    “不急。”顧訣在她耳邊輕笑,忽的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迴府走去,“我們可以迴房慢慢看。”


    滿街歡唿與喧囂蓋不住耳邊的低語,陳雲諾窩在他懷裏,忍不住在他溫熱的胸前蹭了蹭。


    沒過多久,便到了顧府門前,漫天煙花綻放,鞭炮聲不絕於耳。


    生生世世、執手白頭、早生貴子,一路的賀詞聽過去,顧訣麵上帶著淡淡的笑,絲毫讓人想象不到方才在六皇子府裏是怎麽樣的修羅模樣。


    陳雲諾記得他執劍的模樣,喜袍上染了血,也隻是微深些,並看不出什麽來。


    走進顧府大門的時候,顧訣笑著說:“進了我的門,生生世世都隻能是我的人。”


    她笑著笑著,忍不住落下淚,“你原本便該是我的。”


    小臉埋在他胸前,眼淚有些鹹。


    府裏的每一處都像是精心布置過的,紅綢結成花美得精致,席間插著她最喜歡的杏花,酒是父親鍾愛的笑忘塵,父母位空了出來……樁樁件件他都極其用心。


    高聲唱禮的換了府裏的老管家,響亮的喜悅的不輸於任何一個喜娘。


    魏寧長公主和王老太傅同時站起身來,笑迎著那兩人入門,滿意的點點頭,“真正能相守相依的便應該是這樣,身為男兒若是連自己妻都護不住,何以衛國?”


    餘安上前在她耳邊把那邊情形說了一通,魏寧長公主止不住點頭,連連說好。


    王老太傅道:“老夫等了這許多年,這杯喜酒可算是等到了。”


    席間已無雙親在,賓客亦是寥寥無幾,大家卻好像似乎不在意這事一般,該怎麽熱鬧還是怎麽熱鬧。


    行禮前,陳雲諾道:“既然宴席已經設下,請外間諸位都入席吧。”


    顧訣含笑應了聲“好,都聽夫人的。”


    侍女小廝們都開始忙碌起來,平民百姓坐滿了席位,反而越發熱鬧起來,有很多是從前受過顧相恩惠的,千裏迢迢趕來,還有不少是從他們從前浪蕩江湖時結識的。


    千奇百怪的賀禮堆滿廳,反而沒了什麽拘束,倒同陳雲諾從前想的大婚場景一般無二。


    一時間風停雨止,不知是誰先驚唿了一聲,催著兩人拜天地。


    “雙親未在,你們對著長天後土拜上一拜也是一樣的。”


    今夜無星,唯有顧訣的眼眸光華萬千,陳雲諾與他迎風朝天一拜,轉過身又同他同叩首,紅袖招展美豔不可方物。


    身旁一眾人起哄著要喝交杯酒,陳雲諾手執琉璃杯,酒水盈盈與顧訣環臂共飲,腹中一股邪火燒的更旺,一杯酒飲下去不但沒有絲毫的緩解,整個人都險些站不住。


    顧訣抱著她,一邊同別人溫聲說話,一邊朝著東風小住大步走去,腳步比之平時急切了些。


    眾人會心一笑遠遠避開了去。


    龍鳳燭燒的正旺,顧訣將她放在榻上,轉而去倒水,一隻手卻被榻上那人勾住,邁不開步子。


    陳雲諾半眯著鳳眸,媚眼如飛的喊:“顧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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