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易水!”


    華岸飛快掠了過去,卻又在那人半步開外堪堪立住,手伸出一半忽的又收了迴來,麵色越發白如宣紙。


    “蕭師兄。”


    陳雲諾隨即跟了上去,那人不知在這處盤坐了多久,整個人身上都好像被冰霜覆住,若不是周身隱隱還有一陣暖流縈繞,幾近成為這冰穴的一部分。


    她已經記不清蕭易水是什麽時候醒的,隻記得她那個萬花叢中過的師兄驚慌的像個懵懂少年,一陣一陣的往他身上輸送著內力,連冰泉旁的長生草都視若無物。


    連帶著陳雲諾的心也跟著沉了幾分。


    然而紫驚雷的威力遠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巨大,位於長生穀深處的冰穴不可避免的受到震動,那些殺伐之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他們所到之處卻不絕於耳。


    困在寒冰之地兩天一夜之後,幾人的氣力都臨近崩潰邊緣,在走過無數道冰穴的分支,找到出口的時候卻一道冰門阻斷了去路,最終還是體力不濟的倚在冰門上。


    將離這廝果然夠狠,竟然把幾個出口全部都封死,計算他們就沒有被這冰穴裏的毒物攻擊致死,也會被凍僵在裏麵。


    那一堵冰牆晶瑩剔透,陳雲諾還可以透過它看見外邊飛揚的火色,少有這樣火勢衝天的時候,這一冰一火兩廂交映,越發震撼人心。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陳雲諾喃喃:“顧訣……”不知道她的顧小哥哥怎麽樣了。


    身後透明色的蜘蛛湧了過來,隱約裏還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挪動的聲音,這冰穴裏不知道養了多少毒物,大家這兩天都是打著十二分精神來小心避開,眼前這去路已經被阻斷,顯然已經沒地方可避。


    華岸托住她往下的身子,高聲道:“小諾你看外麵,是顧訣!”


    眼前卻忽然出現一襲青衫,少年隔著冰牆望向她,眸子墨黑清亮。


    陳雲諾猛然撲了過去,雙手被冰牆凍得青紫,明知他聽不到也還是固執的喊“顧訣顧訣,我在這裏!”


    那堵牆擱在兩人中央,將彼此的身影都映得有些飄忽,她卻一瞬間恢複了全部的朝氣,朝那人使勁的揮手示意。


    顧訣棄劍入地,右掌蓄力奮力一擊,天青色的幽光猛然撞向冰牆,冰麵上裂開無數的縫隙逐漸擴大著。


    蕭易水摸到了手邊的劍奮力一劈,她同華岸一同往後退了兩步,掌風齊齊往冰牆打了出去。


    一陣轟然倒塌之聲,冰塊水光四處落下。


    陳雲諾飛似得奔了出去,雙臂抱著顧訣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打哆嗦,“顧訣顧訣,我好冷好餓!我好想你……”


    那個在冰穴之中麵對無數毒物、走錯過無數次路仍舊堅韌的少女,此刻一雙鳳眸卻蓄起點點水光。


    我想你,如同人知冷知餓都是出於本能。


    那把無名劍脫落在地上的時候,已經染了太多的血,顧公子被抱的不知該如何反應,半響才悠悠道:“我也是。”在少女睜大一雙清亮鳳眸的時候,繼續補了兩個字“很餓。”


    地上有許多的死屍,四周都彌漫著一種讓人作嘔的腥氣。


    華岸半扛著失力過度的蕭易水,急道:“別磨蹭了,這長生穀肯定是被人尋仇,我們既然已經拿到長生草就趕緊迴觀潮莊!”


    若不是這長生穀的人已經自顧不暇,又怎麽可能這麽輕易讓他們走出來。


    幾人都是兩天都沒合眼的,盡快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在往外去,地上一整片都是長生穀的死屍,那些鮮活的生命一個個悄無聲息的躺在地上,滿地血流裏一眼望去全然都是肅殺之氣。


    “交出長生草,留你們一個全屍!”


    狂妄的聲音在穀裏不斷迴蕩著,那身形清瘦的少年殺紅了眼,忽高忽低的笛聲飛揚著,毒蛇和毒蝶等物圍繞成一個圈同他一起守著長生穀的最後一道防線。


    霍盈盈躺在將離懷裏,殷紅的血從她胸口奔湧而出,“小、小離,時到今日,我才不得、不得不承認,你……你是真的不喜歡、不喜歡我。”那個擁有傲人身姿的美人像隻貓兒一樣窩在他懷裏,麵色逐漸蒼白,眼淚一滴滴劃過臉頰“我要給別人,你也、你也不阻止,我那麽那麽喜歡你,你卻、卻連讓人我看一眼、看一眼都不願……”


    她朝少年的麵具伸出手,指尖快要搭上的時候忽然落了下去,眼眶裏的最後一顆滴落下,麵容便靜止在了那一刻。


    “師姐!”


    將離絕望的閉上眼眸,滿身殺氣四溢。


    陳雲諾腳下一頓,身側的顧訣也跟著她停了下來。


    “小諾你別犯病,將離可不是什麽柔弱少年。”華岸最清楚這個自小一帆風順的師妹有聖母病,自己幾個都泥菩薩過江了,便伸手來拉她的衣袖:“趕緊走!等他迴過神來隻怕第一個要取的就是你的命!”


    霍紫鳶似乎都受了很重的傷,長生穀僅剩下的幾個弟子執劍在一旁替她們護法,周身都散發出一層迷霧,杜絕了其他人的接近。


    眾人都意識到了這就是絕佳的進攻時機,齊齊朝將離攻了過去,刀劍銀槍、暗鏢長鞭個個都用盡了全力,招招都隻為奪人性命。


    那張冰冷的麵具掩去了他所有的表情,血色透過藍紫色的衣衫越發的妖異絕美。


    前麵是數不清的仇人,長生穀幹的盡是個拿別人人頭賺錢的買賣,這麽多年下來不知道結了多少仇家,這些人裏有為了長生草來的也有為了尋仇的,即便已經倒下了許許多多的人,仍舊沒有停下他們進攻的腳步。


    正在這時,陳雲諾忽的抄起地上一柄長劍掠了過去,一劍擋開飛向將離後背死穴的暗鏢,“別死撐了,趕緊走。”


    將離身影一頓,長鞭便迎麵襲來,顧訣一劍挽出劍花,生生將長鞭削成了數截,三人站在一處身姿淩厲,讓一眾圍攻的人都不由得往後退了退。


    “這是我們與長生穀的恩怨,不是穀中弟子就速速退開,否則別怪我們劍下無情!”


    貪婪和仇恨最終還是勝過了理智,不要命一般用身體擋去毒物的攻擊。


    陳雲諾和顧訣雖然劍勢如虹,畢竟是沒有殺過人的,隻是挑亂人的手腳筋或者把人打暈過去,將離一雙血眸紅了個徹底,她順手攬他一把,手上便滿是血跡,身上不知道受了多少傷。


    身側的少年始終不發一言,隻是守在她身側寸步不離。


    蕭易水想了想道:“若不是我們闖入長生穀,他們也許根本就進不來。”


    這話不乏愧疚之意,他同華岸也很快加入這一場爭鬥,長生穀的人心狠手辣,可霍鶯鶯卻不在此列,對與錯本來分不清楚。


    更何況,就如今這情形,他們想事不關己般的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


    刀劍廝殺,烏雲漫天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陳雲諾問身側的將離:“長生穀還有別的出口嗎?”


    少年點頭,“就在寒冰洞之後。”


    長生穀在往北就是北漠的連綿寒山,終年潮濕寒冷,他們出來的那一處也是如此,也就是說……


    陳雲諾的麵色有些怪異,來不及細問到底是怎麽迴事,且戰且退忽然到了織夢台上,這一處是穀中的練毒之地,足可以容納上前人,這些人蜂擁上來。


    華岸散了一圈銀針出去,“此地不宜久留,顧訣快帶她走!”


    說罷他已經拉著蕭易水飛身而去,腳下忽的一陣動亂,偌大的織夢台被機關打開,一陣寒氣湧了上來。


    “走。”


    顧訣一手執劍,一手伸向她,少年逆光而來,身後朝霞似火。


    織夢台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淵,無數的毒蛇在裏麵扭動著身軀,有彩色蜘蛛和黑蠍子爬了出來,霍紫鳶在不遠處笑的瘋狂:“千人黑心血,練就長生丹,既然是你要送上門來,我就不客氣的收了。”


    她手上用力,偌大個台麵便朝兩邊裂開,數不清的人落了下去,周身滿是驚恐的唿喊聲。


    陳雲諾握住顧訣的手,飛身而起。


    一迴眸看見往下落去的將離,一伸手便扣住了他的肩膀,溫熱的鮮血滲透指縫,她咬了咬牙:“拉住我!”


    就在她一用力要把人拉上來的時候,一陣掌風襲來,硬生生將她拉住的少年打了下去,那雙發紅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淡然,麵具被掌風打落,露出一張精致秀美的不像話的少年眉眼來,像是一觸即碎的美好。


    是他!


    是那個連她都自愧不如那個人!


    陳雲諾怔怔喚了聲“將離!”破碎的衣衫的握在她手中,像極了那天她幼時忍不住想要摸一摸的花骨朵。


    那絕美的少年朝她淡淡一笑,帶著不可思議的解脫和淡然之色,閉上眼朝那無數的毒物落了下去。


    她狠狠拍了身側的霍紫鳶一掌,“那是你徒弟!你竟親手斷了他的活路!”


    後者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仍在狂笑,“若不能長生不老,活著何用?將離,你可別讓為師失、失望……”


    瘋了。


    陳雲諾整個人都癱軟下去,倚在顧訣懷裏,意識渙散的一聲聲喊“顧訣。”


    滿地血色殘屍,少年在她耳邊輕輕說:“別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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