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念初其實並算不得多滿意。


    將軍府的這些人鬧到這樣的地步完全是意料之中,並沒有什麽奇怪。


    隻有顧訣,不管是歡喜或怨恨,她都不想再有半點的糾葛。


    可這世事從來都能盡如人意。


    她伸出一隻手將掛在梁上的披帛輕輕一拽,隻聽得撕拉一聲就破碎著落了下來。


    眾人都看著陌念初並沒用多大的力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陌語柔為了鬧出大動靜早就做過手腳的披帛。


    就算是真的上吊了,沒人去攔,陌語柔整個身子的重量掛上去之後,也會很快斷裂開來。


    既叫人看出了她的“忠貞”,也不會真的傷到自己。


    倒也勉強算個不錯的法子。


    可惜今日來的人,是她。


    陌語柔摔倒在地上之後,呆愣了一會兒,很快忙活去尋找另外可以尋思的東西,“你們都別攔著我!反正如今父親眼中也隻有她了,就讓我死了少省的我娘整日裏哭著惦念!”


    昨天在吳王府的事情鬧得很大。


    就算陌廣慶騎虎難下和良國公府鬧翻了,可陌語柔被賈世春扒過衣裙的八卦也很快就傳了出去,這流言一傳十、十傳百,自然瞎扯的更厲害。


    更有人說:良國公世子是因為在吳王府同陌家的二小姐院外私通,驚了吳王府養得的藏獒才被廢的。


    不然那麽多小廝下人來來去去,那狗怎的專挑他一個人的廢!


    陌語柔不必嫁到良國公去了,可日後的婚事隻怕也再難有著落,陌廣慶容不下這樣丟人的女兒,八成是要送去和李氏作伴了。


    這和宮裏退出來的嬤嬤一起呆了幾日,好像還真的長了些腦子。


    陌念初也不勸她,淡淡吩咐身後,“王管家,將我方才給二小姐準備的粗繩奉上!”


    比尋常麻繩還要粗上兩倍的麻繩就這麽送到了陌語柔身上,原本還要再罵的楊氏張著的嘴就沒再合迴去。


    陌念初握住繩子的一頭,輕飄飄的懸到了梁上。


    還十分貼心的幫忙打了個漂亮的結,遞到那有尋死覓活的人手裏,難得的柔聲道:“妹妹且安心去吧,你走後,我一定昭告全城陌將軍府的二小姐是個貞潔烈女,爭取給你立個牌坊!”


    陌語柔愣愣的接過去,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教了她幾日規矩的默默森然開口道:“這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前朝王丞相的家二小姐因為在街上中了暑,被不相識的男子救了,這少不得就有些肢體接觸因那男子早有家室不能娶她,那王丞相知道了當晚就將二小姐沉了塘,以證他王家家風,不受半點玷汙!”


    另一個接話道:“城西的那塊貞潔坊想必二小姐也見過,那正是當年留下的!”


    年老的聲音陳述起舊事來十分的森然。


    陌念初揚眸,看著同樣是二小姐的那位哆嗦著把那粗繩丟的老遠,“我、我要見父親,不、我要我娘!我……”


    楊氏道:“你娘如今自己都管不好自己,你還想做什麽丟人的事情!以後便安生的帶在你自己的院子裏,也不必再出去了!”


    這是起了要將二小姐老死困在府裏的消息。


    幾人的聲音毫無違和的重疊著,一個比一個更陰毒。


    陌廣慶雖然隻是個窮出身的大老粗,但越是這種人才越是心狠。


    否則也不會在得知陳家出事之後,第一時間就將安氏母子扔到那窮鄉僻囊裏頭,這麽多年都沒過問過死活。


    陌語柔癱倒在地上眼淚來的十分洶湧,發了了瘋似得將自己的整個腦袋都藏到了凳子底下,目光好似一瞬間變得呆滯,“我不要、我不要!”


    如此模樣,比陌念初第一次見到安氏的時候,還要瘋的更厲害。


    她能看得那眼中的恐懼,可自從安氏母女受的那些苦,又何止是這些?


    陌念初撇開眼,往外走了幾步,才淡淡吩咐道:“二小姐心裏不舒服,留兩個侍候的,其他的都打賣出去吧。”


    丫鬟們相視一眼,也沒人再敢去扶地上的那一位。


    王數湊到跟前小心翼翼的討好道:“大小姐,你看這二小姐這幾日也著實是鬧騰的厲害,您是不是這屋裏的這些個容易傷人的物件都搬了出去,也免得再傷了二小姐。”


    要說李氏當初是真舍得給陌語柔花銀子,這院子雖然算不得府中最好的,但這些個玩物擺件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就算是主院裏也不見得下過這樣的血本。


    陌念初側頭淺笑道:“既然王管家如此有心,便自個兒看著辦吧。”做這樣上不得台麵的事情,還有臉邀功。


    這輩子也隻有做奴才的命。


    王數卻還沾沾自喜著,以為自己這次終於做了一件讓大小姐看好的事。


    連忙催促著小廝們把值錢的物件都往外搬,沒多久就把布置華美的屋子弄的空落落的。


    大家也不敢說在這種時候多說什麽,腳不沾地的到了屋外,整個過程十分的迅速,小廝們來來去去的。


    陌念初站在屋外,看著丫鬟漸漸的關上了屋門,阻斷了外間的所有的光輝。


    裏頭靜悄悄的,地上的陌語柔卻沒有半點的反應,她躲在凳子底下略帶驚恐的瞧陌念初,口水順著下巴流到衣襟上,漸漸的癡笑起來。


    二小姐瘋了。


    幾乎每一個人的眼裏都寫著這麽一句。


    “念初。”


    楊氏也對屋裏的人沒什麽意思了,連忙跟了上來道:“你這樣做也是好的,免得這些奴才出去了亂說話,這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的就被李氏養成了這樣!”


    陌念初淡淡一笑沒接話,昨日在吳王府楊氏推開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將兩人的關係表達的十分明白。


    她本就不是真的將軍府大小姐,就算是,楊氏也沒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護著她。


    隻是這種人,她著實沒有真的下功夫去相處的必要。


    “沒事了?”


    陌廣慶連著幾日麵色都十分的不好看,比之初見的時候硬生生的老了好幾歲一般。


    這般急匆匆的趕過來,見著眾人都退了出去,將屋門都已經合上了。


    楊氏道:“念初方才已經都教導過語柔了,這孩子看著倒是老實了不少,你看看這同樣都是你的女兒,怎麽就能養出這樣天差地別的性子來。”


    一個誇一個貶的十分明顯。


    陌念初麵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麽喜怒來,剩下的幾人更加不會出聲了。


    陌廣慶看了她一眼,神情複雜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直道:“良國公府的事情已經在處理了,最近都少出去!”


    竟也沒有問陌語柔一句,便要走了。


    這個做父親的,還真是比陌念初想象中的還要更無情。


    王數帶著院裏的丫鬟婆子剛要退下,就聽得陌念初淡淡喚了一聲“父親”。


    陌廣慶迴頭看來,眾人隻好跟著停下了下去。


    “我聽說長慶城有位神醫專治疑難雜症,我準備帶母親去求醫。”


    她的聲音太過自然,卻沒有半分請示的意思。


    不過就是一句平述句罷了。


    陌廣慶怔了怔,目光不由得轉向一看見他就埋下頭的安氏。


    這才發現,這母女兩迴到將軍府也有一段時日了,但凡有事都是陌念初在處理,安氏也從不曾同他說過一句話。


    “這怎麽行?”楊氏驚了驚,“你知道長慶城離這裏有多遠嗎?你們母女兩上路多危險,我看那些傳言說的多厲害的神醫也不過就是些騙人的把戲,不如還是請了太醫過府先瞧瞧。”


    如今這永寧城不知道有多少人記恨著陌念初呢,指不定這一出門就被人下黑手了。


    陌廣慶卻一時沒開口。


    這外間大多數的人還是不知道陌將軍的夫人瘋癲的,這若是請了太醫過府這事自然是瞞不住的,想想自個兒府裏近來丟的人,簡直包攬了半個永寧城的笑料。


    他一時有些躊躇。


    讓陌念初這幾個出去避一避也沒有什麽不好,等風頭過了,也許安氏真能遇上一個好大夫,以後也還能挽迴一些將軍府的風聲。


    陌廣慶想了想道:“既然是為了夫人,你便多帶幾個人去,也不必急著迴來,便在那邊住上一陣吧。”


    從永寧城到長慶少說要好幾日的功夫,路上再耽擱一些時間,到了那邊也少不得要打點。


    便也足夠讓都城的這些流言都淡下去了。


    安氏在她身後,聽到“夫人”這兩個人忽的抬眸看了陌廣慶一眼,隻是對視了片刻,很快就又低了迴去。


    陌念初倒是不怕他不同意,反正有的是法子出府。


    楊氏見狀,連忙道:“這叫別人護著你,我總也不怎麽放心,這樣好了讓你堂兄送你一道去,今日先打點好行裝多帶些銀子,明日一早再啟程?”


    最後一句頗有些要看陌念初怎麽樣的意思。


    從吳王府迴來之後,楊氏心下又頗有些不安,忍不住同兒子說了幾句。


    陌儻升當即就反應過來說不好,大小姐怕是要從此同她離心了。


    讓楊氏想法子彌補一些,這才有了今日的轉變。


    陌念初不鹹不淡的道了聲“多謝大伯母”,便扶著安氏出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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