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花椒來說,已經算是頂好頂好的結果了。


    自然也就顧不上唏噓小丫頭娘親說的那句“就知道玩兒”的叫人歎息的話兒了。


    茴香亦是長鬆了半口氣的。


    當即就同秦老爹秦老娘打了聲招唿,將正院二進的廂房辟了一間出來,擺上桌椅板凳的,作為小姐妹識字念書的書房用。


    紅棗姐妹同那個小丫頭,自此每天下半晌都會抽空徑直過來書房,跟著花椒姐妹學上一兩句書,認認真真地學習一二十個字兒。


    若有空暇,就再湊在一起或是做會兒針線,或是打個絡子,小姐妹們玩笑一迴兒,也就將近一個時辰的光景過去了,紅棗姐妹同小丫頭就會各自家去了。


    說起來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光景,可不光那個小丫頭每天俱是歡天喜地心滿意足的,整個人的精氣神兒都不同往日了。


    每天都是抱著明天又能認識新字兒的歡喜入睡,又伴著今兒又能認識新字兒的喜歡醒來的。


    就是紅棗姐妹,若說之前紅棗答應茴香帶著妹妹們過來識字兒,足有五成的原因隻因著茴香是姐姐,她實在不好意思婉拒茴香的好意。


    可不過幾天的光景,紅棗已是感受到了作為學生而言念書識字本該有的氣氛同心緒了。


    別說花生桂圓了,饒是紅棗亦是自打懂事記事兒,頭一迴感受到如此輕鬆的氣氛,有盼頭的心情。


    雖說紅棗早已勉強通讀了整本的《三字經》,花生桂圓兩個也都識得一些字兒。


    花生桂圓兩個小的還則罷了,知識懵懵懂懂的覺得族姐妹們教她們識字,比她們娘親教的容易多了。而紅棗卻是真心實意地開始重新認識念書識字這樁事兒,也願意開始重新鞏固不但底子薄弱,尤其還積攢了不少怨氣戾氣在上頭的功課了。


    茴香看在眼裏,尤其眼見那個小丫頭因著時不時的就會帶迴去一個新式式樣的絡子,或是學會了劈線學會了走針,再不然還能知道一些生活上的智慧,比如秦家養的大黑豬搭配著豬食還會每頓添補一大把漆籽核粉,大黑豬不但肯吃,還長油快板油多……小丫頭的爹娘不但沒有微詞,還對茴香姐妹讚譽有加,對小丫頭找花椒姐妹們非常的放心。


    茴香剩下的半口氣兒,也總算是落下了些許了。


    卻是不曾想到,先是日“日”來往於秦家的老舅婆首先注意到了亦是頻繁出入秦家的紅棗姐妹同小丫頭。


    接連兩迴都迎麵碰上過,略一留心,自然就能聽到從正院後院裏頭傳來的琅琅的讀書聲。


    隨後又是過來水碓磨坊挨礱挨磨的鄉鄰們注意到了常來常往的紅棗幾個。


    消息不隻怎的就在鄉鄰間傳了開來。


    就有人家同老舅婆一樣心念一動。


    老舅婆雖然沒有親孫女,卻有侄孫女。


    就過來同秦老娘商量,看看能不能讓她們過來找茴香姐妹玩兒,還道:“要是能跟著咱們家幾位姑娘見見世麵學學規矩,再認得幾個字兒,就是她們的造化了。”


    其他一些個周家灣同漏鬥灣的鄉鄰們也是差不離的想頭。


    當娘老子的,就沒有不盼著自家孩子好的,比起那些個皮猴猻,自然希望自家孩子能同好人家的規矩孩子聰明孩子玩在一塊兒。


    畢竟俗話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也是人之常情的。


    而秦家的孩子,不管是小小子,還是小丫頭,都算是“別人家的孩子”,又守禮又聰明,正是兩頭村裏好些個娘老子教訓兒女時的標杆。


    尤其是已經中了童生的大堂哥,更是十裏八村許多娘老子掛在嘴邊的小字輩中的第一人。


    不但招了許多人的愛,還招了不少人的恨。


    不過有些個娘老子雖會鞭策自家的兒子向秦家的小小子習學,但是對於女兒。若說兒子像莊稼,施肥灌溉捉蟲除草照管的精心,女兒就是實打實的野草了,雖不至於除之而後快,卻也是任其生長很少過問的。


    聽過一耳朵也就算了,雖然如今已經鮮少會言三語四的拿著秦家說嘴了,卻也不至於就顛覆幾十年來根深蒂固的觀念的。


    可還有些個娘老子或是真心想讓自家丫頭同秦家的小丫頭習學,或隻是隨口一提,可不管怎的說,最後的結果都是向秦老娘姚氏婆媳或是茴香姐妹提出,能不能讓自家的小丫頭也過來一道玩兒的。


    在有的娘老子看來,自家丫頭能跟著秦家的小丫頭見見世麵,學些人情世故就頂好的了。至於識不識字,實在無關緊要,更有的還會覺得老娘不識字,不照樣活得挺好。


    卻也有娘老子如老舅婆一般,覺得若能粗識幾個字兒,也是不錯的。


    花椒同姐姐們俱是大喜過望。


    尤其是茴香,萬萬沒想到她們姐妹思前想後不辨東西的事兒,完全沒費一兵一卒,真的就這樣迎刃而解了。


    倒是真的應了花椒的話,或許確實是她們姐妹想的太多了。


    再或者說,想的太多,思考太過,就一步步往消極上走,把這事兒想的千難萬難。


    而想明白後,自是精神抖擻的。


    提在心頭的那口氣,也總算是徹底落下去了,一身輕鬆。


    丁香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竟會這樣順利。


    可不比茴香、香葉同花椒的躊躇滿誌,她這心裏頭卻是頗有些感觸的。


    越想越覺得自己之前好像真的想錯了,同花椒、小麥商量了一迴,就果斷地拿了一遝草圖去找兄弟姐妹們。


    挨個兒的問過來,收集了二十來份的意見,隨後就將最受兄弟姐妹們喜歡的田莊規製草圖拿去給秦老爹看:“祖父,咱們先按這個來規製田莊好不好?反正是咱們自家的地,用的不順手了,再慢慢修正就是。”


    還挽著秦老爹的胳膊嘻嘻討饒道:“祖父,這真不是必須一次做到盡善盡美的事兒,是我鑽了牛角尖兒了。”


    秦老爹自是受用的,欣慰地點了點頭:“你能想明白就好。”


    這才又請了幫工過來幫忙收拾田莊。


    趁著中午的空閑辰光,花椒同茴香、香葉也跟著丁香過去打下手。


    卻是迴來的路上就聽說,保嬰堂那廂出事兒了。


    ……


    保嬰堂的建設工作因著入秋後的連綿秋雨,耽誤了足有二十來天的工期,直到這會子還未完工,這能出甚的事兒?


    莫不是有人因公受傷了?


    這是花椒在聽說保嬰堂出事兒了後的第一反應。


    實在是建築工地上,花椒一時之間的也根本想不出會出甚的事兒。


    就好比自家當初澆築堡牆、翻新宅院,甚至是開河築堤、修建水碓磨坊的時候,旁的都先放一放,秦老爹盯得最緊的就是安全上的問題。


    每天都要不厭其煩地同人念叨,尤其是澆築堡牆的時候,真是千叮嚀萬囑咐。


    畢竟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


    花椒一顆心怦怦地跳。


    卻又聽說是有上了年紀的婦道人家在保嬰堂的大門前撒潑打滾,殺豬似的叫喊,擂天倒地的哭。


    這心裏頭就更是咯噔了一下。


    要知道如今保嬰堂在崇塘人的心目中,地位不是一般的高,饒是最是不管不顧的叫花子都要繞道,等閑哪裏有人敢在大門口這樣撒潑的。


    花椒趕忙同姐姐們一道往迴跑。


    家裏頭一眾長輩們也已是得到音訊了。


    是前頭村上的一位鄉鄰特地一路疾跑過來報的信兒。


    他方才正好從崇塘往家來,剛出關門就看到了不遠處烏央烏央的人群。待走出去幾步,就見那人群竟正好把保嬰堂還未修好的大門堵得密不透風。再往前跑,就聽到了刺耳的哭聲。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裏,聽到保嬰堂職員無奈的解釋,看到周遭知情人鄙夷的眼神,這才知道橫躺在保嬰堂門前的這個老婆子竟是來自於被保嬰堂扶助的恤產保嬰的受助家庭的。


    會來這裏撒潑,隻因按著保嬰堂的規條,受到了嚴懲的緣故。


    不但要將這幾個月來享用的恤銀衣食全額賠出來,並加倍賠償保嬰堂的損失,還要受到巡檢司的杖刑懲治。


    這老婆子的兒子已經被巡檢司的兵役們直接從家裏頭拘去行刑了。


    老婆子不敢去巡檢司門口鬧,就柿子揀軟的捏,跑過來保嬰堂門口撒潑尋死的,又哭又罵,嘴裏頭汙言穢語的,直把好些個原本還留下看熱鬧的年輕婦人都給臊走了。


    而這位鄉鄰不好說的是,就他在的那會子,不但秦連熊這個司總被罵的狗血噴頭的,就連秦家的祖宗十八代,都已經被那老婆子給罵了個遍兒了。


    至於這家人受到這般嚴懲的原因,就連這鄉鄰都覺得匪夷所思,這家人竟然將這個接受恤產保嬰的女嬰送人收養了。


    花椒同姐姐們不由麵麵相覷。


    “呸!”丁香迴過神來直接就啐了一口,狠狠地罵了句:“活該!”


    別說茴香沒有像以往似的教導她,就連姚氏聽到了都沒有教訓她。


    實在是作死呢!


    保嬰堂的嚴懲適用條件,不但保嬰堂的規條上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就是一式三份的憑單上也寫的明明白白的。


    這半年來達成的二十多例的恤產保嬰家庭,還都是秦連熊跟袁嬸子諸人一道逐字逐句的親口同他們解釋過的。


    比如受助家庭惡意冒領或是隱匿實情,再比如受助家庭再以窮乏為借口遺棄或是溺殺女嬰,這都會受到非常嚴厲的懲處。


    而且實際上,並不是沒有家庭因為懼怕保嬰堂的懲處製度,而心生退意的。


    不過對於這樣的家庭,秦連熊等一眾保嬰堂的職員就更是不敢掉以輕心了。


    三番兩次的上門,非得他們參加恤產保嬰的扶助不可。


    就是擔心這些個還未出生的孩子,在還不知事兒,甚至剛剛呱呱落地的時候,就要麵對親生父母的殘忍宣判。


    可誰又能想到,明明是已經簽字畫押了的同意接受違者嚴懲條件的受助家庭,竟然還敢做出這樣明知故犯的事體,不是活該作死又是甚的。


    花椒氣不打一處來,根本不關心那個撒潑打滾的老婆子,隻擔心那個女娃娃又該怎麽辦。


    隻不過這個過來報信的鄉鄰就並不知道這些個後續了。


    秦老爹再三道謝,又留了他吃飯,隻這鄉鄰確實家去有事兒,秦老爹知道後也不再強留,親自送了他出門。


    迴來後又囑咐秦老娘,道:“記得打點一份謝儀出來,難為他這一路跑過來報信兒,真個一腦門子的汗。”


    秦老娘點頭應是,這些個人情往來應酬的的分寸,她自是心裏有數兒的。


    卻有些擔心秦連熊,同秦老爹道:“這保嬰堂還未竣工就鬧出這樣的事兒來,也不知道老二這脾氣,忍不忍得下這口氣兒的。”


    畢竟保嬰堂從籌備到今天之前,在李巡檢同錢運仁等一幹士紳豪商的幫襯之下,一直都是順風順水的。哪裏能想到開堂之前會鬧出這樣叫保嬰堂麵上無光的事兒來。


    尤其秦連熊有多看重保嬰堂,自家人自是再清楚不過的,秦老娘如何能不擔心。


    秦老爹就道:“忍不下也得忍。他如今可不是跑單幫的手藝人了,肩上這挑的可是公家的擔子,再有脾氣,也不能尥蹶子撂擔子。能把脾氣按下去,這才算本事兒。”


    說著略一思量,還同秦老娘商量:“保嬰堂的事兒,到底是公家的事兒,依我看,咱們家的子孫,除了進堂做了職員,否則往後還是少指手畫腳給老二出主意的好。”


    秦老娘自是明白秦老爹的意思的,自然讚同。


    隻饒是秦老娘都沒有料到,直到二更天,秦連熊迴來的時候雖然麵色還好,可隨後秦老爹同兄弟們剛進正院正廳,就立馬沉了一張臉。


    秦連鳳忙問怎的了。


    秦連熊才運氣道:“你們知道那女娃娃被誰收養走了嗎?就是綢緞店同巾帽店的那兩個臭娘們!拿那麽點兒大的女娃娃同咱們鬥氣,無知的蠢物,我真想活剮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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