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


    花椒目不斜視地跟著羅氏亦步亦趨,由俞阿婆同那位方老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領進二門,隻覺換了個天地。


    再一路跟來,出亭過池,穿花度柳,撫石依泉。


    雖不好東張西望失了禮數,可在看不見邊際的園子裏盤旋曲折了許久,花椒還是大開眼界,意識到這可真不是頑的。


    雖然認真說起來,前世大大小小各色名目的四大名園,花椒曾去過大半,紫禁城也曾好好逛過不隻一迴,還真不至於這樣就看迷了眼。


    可眼前這座疊山理水的方家大宅卻又大不相同。


    這可是活物。


    誠然,往深裏說,宅子房舍的,或許並無死活之說。


    可房舍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一間宅子,住不住人,住甚樣的人,有沒有人氣兒,這可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就好比眼前的方家大宅,到底是有主之物,住的又是方家這樣的累世大族,有人氣和氣運來滋養磨礪,一山一石,一花一木,都靈氣逼人,精氣神十足。


    這可不是前世那些個空置的,隻顧接待烏央烏央遊客的園林能夠相提並論的。


    花椒不由在心底讚歎不已,同時又有些唏噓。


    要不是青雲山房已是近在眼前,倒是差點兒就忘了正事兒了。


    緊緊牽著花椒的羅氏卻打心裏忐忑不安,再是沒有花椒這般的閑情逸致品評宅院的。


    她雖是從方家出去的,可自打脫籍出嫁之後,就再未進過方家。還是自打那年進度道謝之後,才開始每年春節過來給俞阿婆拜歲的時候,進府給早已不見外客的老夫人拜歲磕頭,盡份心意。


    可因著老夫人早已不見外客了,所以從來都是由青雲山房的媽媽丫鬟們領著在花廳中行個禮,就退了出來,何曾想過老夫人會要見她。


    就更沒想過老夫人竟會聽說秦連豹過來參加縣試之事兒,還要召她同花椒進府說話了。


    羅氏聽說後當即就懵住了。


    可有一則卻是知道的,老夫人召見,哪有不去的道理。


    被俞阿婆同許氏催著好一通的拾掇。


    好在她同花椒這迴過來,帶的幾身衣裳本就是這兩年剛做的出門見客的出客衣,倒還不妨。


    隻她自個兒還則罷了,那些個規矩早已刻在骨頭裏了。可花椒哪裏經過這樣的事兒的,隻能趕緊趁著換衣裳的工夫,好生安慰一番,再給她提一提規矩,演練一番。


    想到規矩,在青雲山房門前停住腳步的羅氏趕忙看了花椒一眼。


    見她微垂著腦袋,目不斜視、立不搖裙,略略鬆了一口氣。


    在心裏謝過教導花椒規矩的姚氏,才彎下腰來捋了捋花椒額前的劉海,又悄聲交代她:“我們椒椒乖乖的,就這樣,想著大伯娘教過你的規矩,不要害怕也不要緊張……”


    花椒點了點頭,朝著羅氏笑了起來。


    也已停下了腳步的俞阿婆雖然喜形於色,可事到臨頭,這心裏到底多少還是難免有些放心不下的。


    借著這空檔看了眼花椒同蒔蘿,見這娘倆說過一句話後,就又是一副恭順中透著大方的模樣,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老夫人忽的傳話說想見羅氏同花椒,饒是她一向自詡老於世故,也不免唬了一大跳的。


    因是熟人,也是老親,也不避諱,忙問緣由。


    才知道是郭嬤嬤幫著在老夫人跟前遞的話,說是她家姑爺同外孫過來參加縣試,姑奶奶同外孫女也跟隨照顧,如今正歇在她家。


    老夫人也不知道怎的就這樣好的精神,說起來已是多年不見外客了,今兒卻又破了例,又提出想見一見羅氏同花椒。


    這可是難得的體麵。


    隻俞阿婆這心裏,到底還是不免有些打鼓的。


    同她並肩而立的管事媽媽看的分明,就悄聲笑道:“嬸子別擔心,這是旁人求還求不來的好事兒呢!何況咱們雖是不濟的,可還有郭嬤嬤她老人家在老夫人身邊服侍著呢,不會出甚的事兒的。”


    這話算是說到俞阿婆心坎上了,趕忙笑著道謝,就有青雲山房的丫鬟一層一層的通報了進去。


    方老夫人本就對秦家感官很好,這些年來,雖然少見,卻有郭掌櫃等人零零碎碎的把秦家的消息傳到她耳朵裏。


    說起來,這兩年來秦家還真是做了不少事兒的。


    不說如今秦白芹已是名滿天下,又是建宅立族、又是開河築堤、又是收養孤兒。聽說還在家門前修了水碓磨坊,惠及鄉裏……


    如今子弟也要下場科考了。


    她早在年前就聽說了這事兒,也早就存了心思想見一見秦家人。


    如今這世道,人心越發趨於利心,像秦家這樣還肯一步一個腳印穩紮穩打的人家,可是越來越少了。


    倒是沒想到羅氏竟會過來,還把當年得了她一副長命鎖的小丫頭也帶了來。


    待領進來一瞧,卻是眼前一亮。


    不由暗自點頭。


    花椒能敏銳地感覺到上首有道和善的目光在打量她,就知道必是方老夫人無疑了。


    跟著羅氏恭恭敬敬地給方老夫人行禮,就聽羅氏道:“多謝府裏菩薩心腸,救小女一命,小女既是有幸得見老夫人,還容小女給老夫人磕頭。”


    這個頭卻是該磕的。


    親身經曆過羅冀和文啟小哥倆僅僅一個風寒就差點救不迴來一事兒,花椒那些天每每想到自己當初,就後怕不已。


    何況羅冀文啟雖然被那老郎中幾次三番的下了病危通知書,可到底那老郎中還肯勉力一試,自己當初可是叫整個崇塘的郎中都退避三舍的。


    花椒忙上前一步,利落地跪下磕頭。


    方老夫人忙叫起,花椒站了起來,這才看清坐在上首羅漢床上的方老夫人疊放在膝上的骨節分明的白皙雙手。


    花椒隨後便退了下來,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了,自有方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上茶上茶食,花椒大大方方的嚐了嚐。


    就坐在那裏,側耳聽著羅氏同方老夫人說著這兩年來家裏的變化。


    忽的聽到上首老夫人招手笑道:“好乖巧的丫頭,過來叫我好好瞧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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