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章 真兇(下)


    叔父如今是虎落平陽,還需忍耐才是。咱們不同於竇建德那老粗胚,更不似宇文化及那樣弑君而反。事實上,叔父您是受隋皇禪讓,也是迫不得已。再加上咱背後還有王家,李唐也奈何不得叔父。


    叔父,隻要尚存一息,就有東山再起之日。實在不行,李淵老兒也怠慢不得叔父。


    我聽說南房的王珪,如今在李唐太子府左春坊庶子,頗得李唐太子信任;而龍門王白牛則是在天策府效力,如今就在洛陽城外。叔父可以與他們聯絡,至少可以保得叔父一世平安。


    可如果李言慶來了,真的攻破洛陽……那叔父就難辦了。”


    “這個……”


    王世充陷入了沉思。


    的確,李言慶和李世民不一樣。


    李世民或許能接受自己投降,可李言慶,則不太可能。


    王世充可是知道,李言慶曾在楊侗的墳前發誓,要為楊侗報仇。那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一俟……


    “仁則啊,讓朕再想想,再想想。”


    王仁則沒有再勸說,隻是靜靜的坐在丹陛上。


    他這心裏,同樣充滿了絕望,但還算能分辨出輕重。若是王玄應在這裏,恐怕就不會同意王仁則投降。畢竟從太子的身份,一下變成階下囚,這地位的落差,會讓一些人堅決反對。


    可是叔父啊,你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大殿外,非常安靜。


    那皇城裏的刁鬥邦邦邦響起,不知不覺,已到了二更天。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太子王玄應帶著一群人,慌慌張張跑進大殿。


    “父皇,父皇……大事不好了!”


    王世充勃然大怒,厲聲喝道:“慌張個甚,又出了什麽事情?”


    “父皇,金鏞城,金鏞城被破,楊公卿楊大將軍,被叛軍所殺,單通也被李唐俘虜了……”


    王世充腦袋嗡的一聲響,驚恐瞪大雙眸。


    這幾個時辰之前,楊公卿和單通,可都還在大殿裏議事,怎麽一下子就……


    “金鏞城如何破了?這是何事發生的事情?”


    “就是兩個時辰之前。


    據說,是金鏞城的副將牛進達暗中歸順裏李唐,楊大將軍和單通將軍一迴去,就被牛進達等人誅殺,舉城獻降。父皇,金鏞城絕不可失,我們必須要盡快奪迴來,否則必然大禍臨頭。”


    真是個蠢貨,這大禍早在李言慶歸唐的時候,就已經臨頭。


    王世充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恨不得一巴掌將王玄應拍死。都到了這個時候,老子那什麽複奪金鏞城?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


    “可是……”


    “朕讓你退下,還不給我滾!”


    王世充大怒,長身而起。


    王玄應雖心有不甘,可是見父親發火,也不敢再說什麽,隻得悻悻退走。


    “叔父,金鏞城破,我等時間已經不多;若是穀城再破,到時候叔父就算願意投降,李世民怕也未必會答應。


    何去何從,叔父還需早作決斷。”


    王世充好像被抽空了氣的皮球,一屁股癱坐在龍床上。


    許久,他輕聲道:“仁則,你去請你三叔過來……你說的沒錯,隻要朕還活著,總有東山再起之時。”


    言慶一身素裝,坐在李府後院的竹樓裏。


    手裏拿著一支硬筆,聚精會神的在紙上勾勒。一副畫像,隨著一道道線條的出現,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李孝基的畫像!


    言慶憑著自己的記憶,為李孝基畫了一副畫。


    畫中的李孝基,一襲青衫,衣袂飄飄,儼然如神仙中人。不過若仔細看,也許會發現,畫中的李孝基,顯得很年輕,仿佛三旬左右。對言慶而言,李孝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當年在竇家學舍裏的印象。當他迴到府中,想要為父親畫一副畫像的時候,幼年時的記憶,頓時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之中。


    看著畫中的李孝基,言慶眼中,不禁流下兩行熱淚。


    “爹,你在天之靈保佑孩兒,有朝一日,定馬踏塞北,將那劉武周和宋金剛生擒活捉,千刀萬剮。”


    他呢喃自語,然後把李孝基的畫像拿起來。


    “柳青,去把這畫像拿去裝裱一下,明日一早,我要啟程前往長安。”


    柳青答應一聲,走進了竹樓,小心翼翼把畫像捧起來,匆匆起來。


    李言慶走出大廳,赤足站在門廊上,負手而立。風有些冷,卻似乎又帶著幾分春意的溫暖。


    他抬起頭,看著蒼穹白雲悠悠,心中思緒,格外混亂。


    李淵做的有些過分了!


    他竟然將父親的死訊,隱瞞了整整一年……


    爹在九泉之下一定很不高興,說不定在責罵我這個不孝兒,竟沒有為他守孝。可是,李言慶也知道,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李淵也是迫不得已。他恐怕擔心,李孝基的死訊,會讓自己亂了分寸,甚至有可能丟棄滎陽的基業。但不管怎麽樣,他這樣做,終究有悖人倫大義。


    手撫額頭,李言慶實在不知道,到了長安以後,又該用怎樣的一種心情,去麵對李淵?


    “王爺!”


    梁老實來到竹樓前,恭敬的行禮。


    如今李府上下,全都在為李孝基披麻戴孝。


    朵朵在府中設立了靈堂,天一亮,這鞏縣縉紳得到消息,就紛紛前來吊唁。估計等過些時日,還會有更多人前來吊唁。不過這真正的喪禮,還需等李言慶從長安迎迴李孝基的棺槨,才會正式開始。


    所以,這前期的吊唁,倒也不甚忙碌。


    李言慶說:“老實,有什麽事?”


    “柴公前來吊唁,說有要事,與王爺知。”


    “讓他過來吧。”


    “喏!”


    梁老實掉頭就走,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帶著一身素衣打扮的柴孝和來到竹樓外。李言慶招唿柴孝和落座,輕聲道:“柴公,家父亡故,我需往長安一行,盡快迎迴家父棺槨。這段時間,可能要煩勞你多費心。無忌一個人恐怕招唿不過來,還請你幫襯一二,順便代為照拂鞏縣周詳。”


    “此卑職的本份,主公無需為鞏縣擔心。”


    柴孝和沒有稱唿李言慶王爺,一如從前,直唿言慶主公。


    李言慶也沒有讓他改口,點點頭,不再說話。


    柴孝和猶豫了一下,起身道:“孝和今日前來,一是提前為邕王吊唁。等邕王棺槨抵達後,孝和怕不便拋頭露麵……另外一件事,孝和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所以一直有些猶豫不決。”


    “柴公,有話直言不妨。”


    柴孝和想了想,最後下定了決心。


    “主公,孝和最近一直都在接收河北白衣彌勒的勢力。


    文玉東已歸順麒麟台下,並隨著河北戰局漸趨平靜,麒麟台借助白衣彌勒,已覆蓋大半個山東。昨晚,卑職無意中和河北法壇的使者崔履行談及邕王,不想那崔履行卻說,邕王並非死於劉武周之手。”


    李言慶一直有氣無力的坐在太師椅上,聽聞這句話,唿的抬起頭來。


    “你說什麽?”


    “崔履行說,邕王並非劉武周所殺。”


    崔履行,原本是隋朝舊臣,冀州刺史麹棱的女婿,同時又是白衣彌勒的護壇使者。朵朵先是通過徐興波聯係到了白衣彌勒襄州法壇的護法龍起,又通過龍起與河北法壇的文玉東取得聯係。


    一開始,文玉東似乎並不太積極歸附,不過隨著李言慶在鄴城大敗竇建德之後,文玉東就覺察到時局不穩,於是迅速派崔履行前來聯絡。隻是,李言慶隱藏在暗處,文玉東隻知道朵朵的存在,也知道朵朵背後,有李唐官府的背景。但具體是哪一個?他並不清楚,包括龍起,也不知道。


    麒麟台在過去幾個月裏,就一直忙於收整白衣彌勒的勢力。


    柴孝和說:“邕王被殺,雖說和劉武周有關,卻非劉武周宋金剛所為。


    崔履行當時奉竇建德之命,去突厥與阿史那俟利弗勾連。也是在無意之中,才得知了真兇。”


    “真兇是誰?”


    言慶俊秀的臉,透著一股猙獰之色。


    他有些不耐煩的問道:“柴公,隻就告訴我,真兇是哪一個?”


    “崔履行說,當時邕王初為陝州總管,剛抵達陝州,就得知介休告破的消息,連忙提兵救援。


    不成想在前往介休的途中,遭遇宋金剛伏兵襲擊……殺死邕王者,乃宋金剛麾下驍將,尉遲敬德。”


    尉遲敬德,尉遲恭?


    李言慶愕然,許久後咬牙問道:“此話當真?”


    “白衣彌勒和尉遲敬德遠日無怨,近日無仇。那崔履行更是不認識尉遲敬德,不可能誣陷他。不過……”


    柴孝和話音未落,李言慶已唿的長身而起,大步向門外走去。


    “梁老實,立刻讓雄闊海四人點起萬勝軍,在城外集合。”


    “主公,你要去哪兒?”


    “去找那尉遲敬德!”


    “你知道尉遲敬德如今在哪兒嗎?”


    李言慶停下腳步,俊麵上籠罩一層濃濃的殺機。他看了看柴孝和,咬牙道:“當然,我當然知道那狗賊如今在什麽地方。”


    柴孝和,不由得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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