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章 河南王(下)


    李神通之前一直推脫,但你前腳剛擊敗了竇建德,他後腳就渡河占領武陽郡。你若是有半點異動,我相信這兩支人馬,絕對會毫不猶疑的在第一時間,對你發動攻擊,將你徹底消滅。”


    李言慶連連點頭,臉上的笑容,卻絲毫不減。


    “還有呢?”


    “還有……你耍我,是不是?”


    長孫無忌好像突然反應過來,怒道:“你明明看出了這些玄機,為何卻一點都不生氣呢?”


    “我很生氣,也非常不開心,但那又該如何?”


    李言慶低下頭,拿起書案上的書信,繼續閱讀起來。


    長孫無忌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無忌,我知道你或心懷不滿,但如今木已成舟,我別無選擇。且不說我自己就是李閥子弟,我爹更在唐皇帳下效力。單以實力論,你認為我能得到多少人的支持?不錯,我占居滎陽,可鳥瞰東都。但河洛自古便是八方通衢,四戰之地。自古有得關中得天下的說法,洛陽可為王都,卻難以為根基之地……棄河洛而取他處,你覺得我們有足夠時間來籌謀嗎?


    縱觀我可去之所,無非越嶲。


    那是僚蠻所在之地,人口稀少。西有吐蕃人虎視眈眈,北有唐軍磨刀霍霍……而吳郡隋皇,雖有五郡之地,可這人口同樣稀少。加之蕭銑等人襟肘,你我就算去了,也無法在那裏立足。


    拋開越嶲吳郡不談,隻說滎陽。


    你也看到了,李唐兵馬尚未進入河洛,幾大門閥就已經表露出歸附之意。論名氣,我不遜色長安,可有些時候,逐鹿天下也要論資排輩。試問滎陽鄭潘崔盧四家,有幾個可能歸附於我?”


    長孫無忌沉默不語,看得出來,他還是有些不太舒服。


    李言慶躺在狼皮褥子上,閉上眼睛,仿佛自言自語道:“無忌,這些話我也隻對你一個人說。


    不管你我心裏有多不舒服,然大勢所趨,非人力可抗衡。


    如今天下人心向長安,你我從善如流。以後記得,少說話,多關注,且看這時局,會如何發展……對你我而言,也許時機未至。這些話出我口,入你耳,天知地知,就到此為止吧。”


    長孫無忌,頓時笑了!


    洛陽的局勢,突然間變得明朗起來。


    隨著竇建德在鄴城大敗,李唐四路並舉,橫掃河北的消息傳來,王世充立刻下令收縮兵力,退守洛陽。


    先是攻打偃師的楊公卿等人返迴洛陽,留守金鏞城;隨後張鎮周和單雄信自慈澗退,駐守穀城。金鏞和穀城,都是洛陽的輔城,三者成為一體。王世充下令堅壁清野,將洛陽城外周遭共一萬八千戶百姓,全部遷入洛陽城中之後,做出一副死守的態勢,同時又派人前往吳郡求和。


    不得不說,王世充的臉皮挺厚。


    前腳殺了人家的孫子,自立為王;才一年時間,他又向蕭皇後求降,說是願意繼續輔佐大隋,戴罪立功。


    蕭太後氣得笑了!


    但在和張仲堅房彥謙商議過後,還是決定接受王世充的求和,表示出兵河洛。


    畢竟,吳郡與洛陽,現在是唇亡齒寒的關係。如果王世充真的敗了,那李唐下一個目標,必然就是江淮。


    蕭太後和蕭銑,是本家,同為蘭陵蕭氏族人。


    雙方雖然已經有了聯合的意向,但如果王世充能拖延的越久,對於江淮江南而言,就能準備的越充足。


    於是,在商議之後,蕭皇後下令曆陽總管杜伏威,毗陵總管謝映登兩人兵分兩路。


    謝映登跨江攻打彭城,杜伏威率部攻取汝陰,試圖牽製李唐兵馬。與此同時,蕭銑也從竟陵出兵襄陽,準備救援王世充。不過,三路兵馬,卻遭遇了三路抵抗。長安早有防備,鄭元壽坐鎮汝陰,李神通督戰彭城,而李孝恭則占據荊州。三人相互唿應,在江淮一線,構築起一道防線。


    李言慶返迴鞏縣,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


    按照他的計劃,抵達鞏縣之後,他就星夜趕赴洛陽。杜如晦姚懿劉黑闥等人,已率部逼近石林山,距離金鏞城不過三十裏之遙。而李世民所部也跨過慈澗,直抵穀城,距離洛陽,二十裏。


    王世充在洛陽,調集了十餘萬人,準備與李唐決戰東都。


    他對外宣稱:“隻需堅守三個月,必有援軍抵達。到時候李唐不戰自退,而滎陽亦將被他占領。”


    這番言語,的確是鼓動了不少人的心。


    李言慶在進入虎牢關之後聽聞,不由得放聲大笑。


    “王胡子可真是個妙人,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奪取滎州。”


    長孫無忌蹙眉道:“養真,你莫笑話他……王胡子手裏尚有十餘萬大軍,金鏞城的楊公卿,穀城的張鎮周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其麾下王仁則、單雄信,借有萬夫不擋之勇,況乎洛陽城中還有含嘉倉,兩千窖糧草,堅持三個月,也並非不可能……如果他真的堅持三個月,那局勢……”


    “他若能堅持三個月,老子就把頭給他。”


    李言慶冷笑不止,俊秀的麵容,此時籠罩著一層陰霾。


    長孫無忌一怔,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情,手指言慶道:“養真,莫非你早有準備嗎?”


    李言慶嘿嘿一笑,“早在六年前,我與爹在天陵山相認時,就已經著手安排。”


    無忌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六年前……那時候他一家尚在岷蜀,而言慶則在鞏縣為鄭世安守陵。莫非在那時候,他已預料到了這一日?


    “是什麽安排?”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李言慶高深莫測的笑著,更勾起了長孫無忌的好奇心。


    隻是,勿論無忌如何追問,言慶就是不迴答,最後隻氣得長孫無忌從車上跳下去,胯馬而行,不再理睬言慶。


    按照言慶的打算,在鞏縣停留一天後,就趕赴洛陽。


    清晨時分,言慶抵達鞏縣城外。


    已代替柴孝和,而出任鞏縣縣令的許敬宗,率鞏縣大小官吏,縉紳土豪,在城門外迎接他的到來。


    同來迎接言慶的,還有裴翠雲朵朵和無垢三人。


    裴翠雲已有五個月的身子,體形非常明顯。在朵朵和無垢攙扶下,立於迎奉的隊伍最前端,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過去的幾個月裏,她們的壓力很大。李言慶在河北麵臨的嚴峻形勢,令一家人都不免憂心忡忡。所幸,言慶最終勝了……而且是大獲全勝。如今平安歸來,裴翠雲等人的心,總算是放迴了肚子裏。


    “小念呢?”


    在迴家的路上,李言慶好奇的問道。


    朵朵說:“小念快要生了,穩婆說她的產期,也就在這幾日,故而不敢令她隨意下地行走。”


    “小念快生了?”


    李言慶驚喜無比。


    他出征之前,小念就有了幾個月的身子。


    如今算算時日,也確是快到臨盆……


    “對了,長安有使者前來。”


    朵朵突然道了一句,“是竇家的人,說是有旨意傳達。”


    “長安有旨意?”


    李言慶詫異的問道:“什麽旨意?”


    “倒不甚清楚,隻是前來傳旨的人,是竇威竇老公爺。”


    竇威?


    言慶這心裏麵,更覺幾分古怪。


    他當然知道竇威早在兩年前李淵攻克長安時,已然歸附李唐,而且頗受李淵的敬重。可一般而言,這傳旨的事情,都是有內侍傳達,了不得派一大員隨行,以示隆重。可是竇威,如今被封平陵郡公,從爵位的品秩上而言,也算是位極人臣。李淵,竟然派他來鞏縣傳旨?


    心頭,陡然生出一絲不祥預兆。


    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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