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喜盈門(一)


    費青奴戰死沙場,對麥子仲的打擊不小。


    這個忠心耿耿,不計功名的猛將,陪著麥子仲熬過了最艱苦的時日。眼看著勝利將到來的時候,卻死於秦用之手。麥子仲表麵上看去是個很粗很莽的人,實際上內心卻是非常細膩。


    “李郎君,我想迴長安。”


    “迴長安?”


    李言慶看著麥子仲,想了想之後,點頭答應:“連番鏖戰,也著實辛苦,迴長安休息一下也好。”


    “如此,我整備行裝,立刻啟程。”


    “一路順風。”


    李言慶目送麥子仲離去,心裏感慨萬千。


    對於麥子仲,他印象很不錯。雖說麥子仲生在官宦家庭,但卻沒有太多的紈絝氣質。雖然偶爾會顯得莽撞,但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很有分寸。至少比起一些紈絝子弟,他強了太多。


    言慶也知道麥子仲為何情緒低落。


    費青奴死後,麥子仲親自為費青奴收斂屍體,並打造上好棺槨,護送費青奴迴老家。言慶和費青奴接觸不多,但是對費青奴這個人的印象,也算不錯。對費青奴的死,他也深感可惜。


    雖說大丈夫生於世上,當馬革裹屍還。


    可死在勝利的一刹那,終歸令人感到幾分心痛……


    其實,似費青奴這樣的人有很多。夾石子河一戰,李言慶雖然大獲全勝,同樣死傷不少。據後來統計,算上姚懿所部人馬在內,僅夾石子河一戰,就死傷近六百餘人。這還沒有算上連日在黑石關與李密交鋒的死傷數量,加起來幾乎有三千之多。而最令李言慶心痛的,莫過於他的墨麒麟,損失了近三分之一。其中那二十四元從,更折損了八人,言慶怎不感傷。


    這二十四元從,是當年隨著言慶征戰高句麗留下來的精銳。


    就算是在和楊玄感交手時,二十四元從也沒有傷亡。沒想到夾石子河一戰,就有八人戰死。


    一想到這些,言慶就感到莫名的沉重。


    這隻是剛開始而已,待到天下太平,自己身邊,還能有多少人活著?


    “主公,杜長史在外求見。”


    李言慶迴過神來,連忙道:“快快有請!”


    不一會兒,杜如晦大步流星走進來。


    言慶連忙起身讓座,“老杜,你不是在收整俘虜,怎麽跑來找我?”


    “言慶,這俘虜的花名冊已經造好。該如何處置,你還需及早做出決斷。八千餘俘虜,每日花銷可是不少。雖則已盡力節省,但依舊是花費驚人。去年鞏縣天災,庫府並無太多存餘,恐怕難以支撐太久……不過,這戰報已呈上數日之久,楊慶那邊為何還沒有半點表示呢?”


    “此事我也在奇怪,按道理說,威脅已經解除,楊慶接到戰報,理應有所行動。但他至今沒有動作,我擔心會不會是什麽地方出了差池。這樣吧,立刻命許敬宗再前往滎陽縣打聽一下。”


    李言慶一邊說,一邊打開花名冊。


    他一眼就看見排在第一頁,第一列的第二個名字。


    “劉黑闥?”


    言慶抬起頭:“這家夥不是李逆內軍巨木營驃騎將軍嗎?居然被你們給俘虜了?”


    “嗬嗬,那日羅士信他們伏擊巨木營和火字營。


    程咬金見情況不妙,帶著火字營跑了。隻留下劉黑闥的巨木營**阻擋……這家夥挺厲害,不但武藝高強,而且頗懂得戰陣變化之道,給羅士信他們造成不小的麻煩。若非老雄出手把這家夥製住,那天的傷亡,恐怕會更大。不過此人頗為強硬,被俘之後,竟絕食求死。


    還是無忌警告他:他若是死了,八千俘虜都要隨他陪葬……”


    本來,劉黑闥的生死並不會被長孫無忌放在心上。


    隻是有人提醒他說:李郎君在得知此人是劉黑闥的時候,曾露出沉吟之色,好像對他頗感興趣。


    其實言慶當時露出沉思之狀,並非是對劉黑闥有多大興趣。


    他是在疑惑,劉黑闥怎麽會出現在李密的帳下。這劉黑闥,是不是曆史上原有的那個劉黑闥呢?


    但到了言慶這個地位,一言一行都會有人關注。


    他就是那麽一沉思,不想竟救了劉黑闥一命。


    長孫無忌那是何等人物?若真發起狠來,的確是有些嚇人。劉黑闥本意想以死明誌,可是被長孫無忌這一嚇,又哪敢再繼續逞強?就算他想要逞強,那八千俘虜,也不會讓他得逞。


    李言慶嘖了一下,抬頭笑道:“無忌可當大任矣。”


    從小事可看大處。


    長孫無忌原本還有些書生氣。但自從開始負責具體事務之後,他便越發開始上手。從對付劉黑闥這一件事來看,長孫無忌已經學會利用各種條件,利用環境來達到他所想要得到的目的。雖然不知道曆史上那個原本的長孫無忌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言慶認為,長孫無忌至少比他剛來到鞏縣時,少了幾分迂腐之氣,多了些果決,多了些狠辣,這正是言慶所期望的結果。


    杜如晦道:“長孫郎君做的不差,假以時日,可為棟梁。”


    李言慶笑了笑,沒有接杜如晦這個話茬子。


    “祖君彥?不就是李逆稱王,書今上十大罪之人嗎?”


    杜如晦點頭道:“正是那個家夥。這祖君彥是祖珽之子,才華出眾,文章華美,有江左之風。不過因為他父親祖珽曾設計陷害了斛律光,故而不為人所喜。當年薛道衡曾把他推薦給先皇,不想先皇卻說:祖珽害斛律光,此人為奸人之子,朕不需此人。因而歸家務農……


    及今上登基後,雖對他文章頗為讚賞,卻似受先帝影響,也不願重用。無奈之下,他這才投靠了李逆。言慶,馬周走後,你身邊缺少一個合適的書記。淳風雖盡心,但畢竟年紀小,其文采似也有不足。何不說降此人,說不得能成為合適幫手。李逆一應文章,可全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李言慶眉頭一蹙,“他對隋室如此仇恨,焉能降我?”


    “你去定然不行,可有一人去,卻能馬到成功。”


    言慶一怔,立刻明白了杜如晦所說的是那個人。他脫口而出,“老杜所言,莫非薛大郎?”


    “正是!”


    杜如晦道:“薛大郎生父薛大家,是第一個慧眼識人,看重了祖君彥的才華。後來先帝雖不用他,薛大家也常給予資助。若說祖君彥生平最感激什麽人的話,非薛大家莫屬。若薛大郎去,他焉能不降?”


    言慶深以為然,“可薛大郎迴毫丘塢堡,如今可不在這邊啊。”


    “他迴毫丘作甚?”


    “此前我不是說過,要為他置辦產業嗎?正好鞏縣有一大戶,因這兩年戰亂不息,盜匪肆虐,故而折了本錢,手中缺少周轉。馬三寶找到他,把他在城外的一個田莊盤了下來,正好贈與大郎。


    你也知道,老薛那人是個怎生傲氣的性子。


    他暫居毫丘,也是無奈。如今有了莊子,自然急著搬家……我估計他去毫丘,就是準備此事。”


    “那找他去!”


    杜如晦極為不滿,“大戰方止,百廢俱修。我這些日子忙的頭昏腦脹,他卻跑去毫丘清閑?不成,得把他拉迴來,我正好還要找他商議事情……言慶,此事就交由你來處置,趕快讓他迴來。”


    李言慶不禁笑了!


    “如此,我就走一趟吧。”


    他站起身,把花名冊合上,沉吟一下後道:“你告訴一下無忌,讓他陪我一起去毫丘走一遭。


    裴姑姑她們過來已有月餘,我竟未能得空前去探望。正好無忌也許久未曾探家,正可同行。”


    杜如晦,欣然答應。


    “花名冊且留在這邊,待我從毫丘迴來,再與你商議。”


    言慶說罷,也算是結束了此次的交談。


    杜如晦點頭,和李言慶告辭。


    送走杜如晦之後,李言慶開始盤算起來。


    這次黑石關大捷之後,鞏縣至少會迎來短暫的太平辰光。不過,最遲至秋收時節,必定狼煙再起。到那時候,自己想必也坐上討捕使的位子,一應班底,也該準備作出一些調整才是。


    黑石府這邊,到不需要太多動作。


    即使是自己不在黑石關,杜如晦也能很好的處理各項事務。


    費青奴戰死,蘇邕的年紀也大了……戰事結束之後,蘇邕就曾流露出想要休息的想法,似乎不願再繼續留在黑石關。想想也是,黑石關作為東都最後一道屏障,勾連滎陽南北要衝,是一處兵家必爭之地。這邊的戰事太過於頻繁,也著實辛苦和危險。而且蘇邕練兵是一把好手,獨創三角陣,可謂威力無窮。隻是性子略顯柔和,臨戰之時,難以擔當起太大責任。


    於是,李言慶鋪開一張宣紙,提筆寫下蘇邕的名字,並在他的名字後麵,注上‘鞏縣尉’三個字。


    也許這個職務,更適合於蘇邕吧。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鞏縣尉的品秩,要低於黑石府兵曹一個級別。


    哈,倒也正符合了軍隊轉地方必須降低一個級別使用的規定……鞏縣尉的工作相對輕鬆,而且每個月七天練兵,也可以使蘇邕的才能不至於浪費。最重要的是,降職蘇邕,暗合李言慶的計劃。


    想到這裏,言慶對蘇邕的安排,已經拿定了主意。


    可蘇邕調走的話,黑石府別將、兵曹同時空缺,也是個麻煩。


    好在言慶很快想想到了合適的人選。羅士信勇冠三軍,武藝高強,正是別將合適的人選。而且羅士信曾在張須佗帳下效力,對於兵事也不算陌生。此次黑石關大捷,羅士信又連連建功。先是山灣擊敗秦瓊,後有白石渡大敗單雄信。後來又伏擊巨木營,功勞也已經足夠。


    姚懿也可以出任兵曹之職,想來同樣不至於令人反對。


    他本就是官宦子弟,在朝中也有自己的關係,而且又有文采,交友也多,兵馬純熟,可引兩石硬弓,在馬上左右開弓……恩,姚懿出任兵曹,的確是最合適不過,可以這樣安排。


    可是言慶很快就發現,這輔官好尋,基層軍官卻難處理。


    羅士信和姚懿本為校尉,他二人升官之後,這校尉可就出了空缺。


    黑石府現如今兵力大增,至少可以安排三千人。即便是按照滿員五百計算,也需要六個校尉。


    這個人選,可不好尋找……不行的話,迴頭再看一看戰功報表,從中擇優取之吧。


    黑石關的事情安排好,那討捕使又如何安排?


    討捕使的幕僚,和軍府完全分離。言慶已經想好了,可以把長孫無忌和薛收拉進來。如果薛收能說降祖君彥的話,那再加上許敬宗等人,這文職班底,也就算是組建完備。武官方麵,王伏寶應該能算上一個。但單憑王伏寶一個人,明顯人手不足。雄闊海闞棱鄭大彪三個人,可以偶爾讓他們角色扮演一下。可要他們出任正式武官,恐怕這能力,還不足勝任。


    人才,人才啊!


    李言慶不禁暗自苦笑,輕輕拍了拍額頭。


    早知如此,就該留住裴行儼和蘇定方,也不至於造成現在的局麵。


    “言慶,你找我?”


    長孫無忌邁步走進來,正好看見言慶拍打額頭,疑惑問道:“怎麽,出了什麽棘手的事情嗎?”


    “哦,倒也不是!”


    李言慶站起身,把書案上的名單收好。


    “走吧。”


    “去哪兒?”


    “當然是去毫丘……你有多久沒有迴去過了?”


    長孫無忌咧嘴嗬嗬笑道:“黑石關之戰開始,就沒迴家看過。”


    “既然如此,咱們一起去一趟。裴姑姑和翠雲來這邊,我到現在都沒有去探望過一次。順道再把薛大郎找迴來,然後我也要迴家看看……他娘的,自打李逆鬧事,我也很久沒迴去過了。”


    “言慶,你現在說話可是越來越粗鄙了!”


    “我高興,我喜歡……”


    長孫無忌聞聽,也不禁搖頭苦笑。


    不過想想也是,整日呆在軍營裏,和那些丘八們打交道。若是整日文縐縐說話,那些丘八聽不聽得懂是一迴事,說不定還會覺得你不爽。隻是如此一來,娘親定會好生責怪他一頓。


    李言慶帶著他那三大家將,二百墨麒麟,和長孫無忌一同來到了毫丘塢堡。


    毫丘在黑石關和鞏縣東南麵,正處兩地之交。遠遠地,就看見長孫家的那座塢堡,格外醒目。


    與早先相比,塢堡充滿生機。


    如今這塢堡裏,除了長孫一家之外,還有裴家姑侄,薛家族人,幾近三四百人之多。


    如此一來,小小的塢堡自然難以承受。於是在塢堡四周,零零散散的開始出現了一些小田莊,小村落。加之天災和戰亂的影響,鞏縣收容了不少流民。如此一來,那些田莊村落很快就發展起來。


    上一次李言慶來這裏時,除了一座塢堡,四周空空蕩蕩。


    而今,能看到炊煙四起,充滿了欣欣向榮的景象……


    黑石關大戰時,毫丘鞏縣並未收到太大影響。一望無際的麥田,在風中蕩漾,卷起陣陣麥浪。


    “今年定會有一個好收成啊!”


    前世為官時,主抓農業,使得李言慶對這種景象,極為親切。


    不過他說完後,眉頭一蹙,把話鋒一轉,“無忌,過兩日你暫時不要再理黑石關的事情,準備整頓一下戶籍。”


    “不是剛查過嗎?”


    “你那說的是去年中……你想想看,去年冬季鞏縣收攏了多少流民?開春以來,戰事頻發,肯定會出現一些變化。鞏縣如今是咱們的根本,我要你務必能準確的掌握鞏縣每一分變化。


    另外,此次黑石關大捷,滎陽郡定然會出現一次流民高峰。


    到時候鞏縣不可避免的會受到衝擊,你這次整理戶籍,也正是為了避免到時候的混亂。還有,若秋季豐收,李逆也好,王世充也罷,都會把目光再次瞄準鞏縣。未雨綢繆,不得不防。”


    時值初夏,言慶已考慮到了歲末,甚至更加久遠。


    長孫無忌在馬上微微一笑,“言慶,這莫不是你所說的大局觀?”


    “呃……你也聽說了?”


    “我焉能不知此事?老裴據說氣得不輕,還說要尋你麻煩呢。”


    李言慶嘿嘿一笑,似是不願談論這些事情。不過目光和長孫無忌相觸,他卻從長孫無忌的眼中,看出一絲戲謔的笑意。不禁歎了一口氣,苦笑著搖頭,“就知道,瞞不過你們這些家夥。”


    “好吧,我承認,我這是和老徐做戲。


    不過盧祖尚那幫人並不清楚……你可別給我說出去,否則我之前的安排,可就要作廢了。”


    長孫無忌神色一肅,“你和老徐衝突,和滎陽世胄衝突,的確是楊慶所希望看到的事情。


    不過你要小心一點,那楊慶可沒有他看上去那麽簡單。


    萬一他起了疑心,或者看出了什麽破綻的話,你弄不好會進退兩難。就如你早先所言,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我娘說,那老兒能有如今的地位,可不是膽小怕事可為之。”


    李言慶聞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段時間他太過於順暢,以至於小覷了別人。


    是啊,若楊慶真的看出破綻,豈非得不償失?


    這心裏,頓時多了幾分警惕……


    來到塢堡門前,李言慶和長孫無忌分別下馬。言慶示意不用人過來照拂象龍,因為這象龍,也不不需要來照拂。言慶鬆開了象龍的轡頭,象龍溜溜達達,自行跑到一旁。堡中的仆人,則從長孫無忌手中接過韁繩。


    “福安,家裏最近可好?”


    福安姓高,是高夫人的家人。


    高夫人離開霹靂堂,赴蜀中照顧長孫無垢的時候,把福安留給了高士廉。不過高士廉後來又因罪被發配嶺南,高福安於是就留在了洛陽。長孫一家在鞏縣置辦了產業後,高福安聽到消息,第一個趕來鞏縣。他年紀大了,高夫人本來想給他安排個養老的活計。可這老頭卻閑不住,幹脆當起了門房。不過,這整個塢堡,誰也不會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門子看待,即便是黨氏三兄弟這樣的人物,不禁被高夫人看重,還是李言慶推薦過來的人,也要尊敬喚福安一聲‘老管家’。


    高福安的牙都快要掉光了,不過耳朵挺好用。


    “家裏一切都好,隻是少郎君這次迴來的有些突然,也沒打個招唿。”


    “怎麽?”


    “大娘子和裴娘子帶著小娘子們,去心緣寺拜佛吃齋去了。說是要為李郎君和少郎君恕罪。”


    黑石關一戰,雙方加起來死傷的人數,接近萬人。


    僅僅是清理戰場上的骸骨,到現在也未曾結束。眼見著天氣越來越熱,李言慶也不好耽擱下去,以免出現疫情。所以在大戰結束之後,他下令將瓦崗軍的屍骸,全部火化,並在天陵山附近營建了萬人塚,所有瓦崗軍的骨灰,全部葬進萬人塚內。至於隋軍屍骸,也埋葬於天陵山周圍。那一個個墳包,格外醒目,令人感到莫名的震撼。死了這麽多人,實在是……


    高夫人和裴淑英私下商議,覺得李言慶他們的殺孽實在太重。


    於是就帶著長孫無垢、裴翠雲,還從鞏縣把毛小念也接來,一同參佛,並請來少林僧人,為死者誦往生。


    這也算是一種恕罪的方式!


    不管黑石關大捷是否是李言慶一手策劃,但終究言慶也參與其中。


    心緣寺是李言慶所建,高夫人她們準備在寺中誦十日往生咒,以贖言慶在黑石關的殺孽。


    長孫無忌和言慶相視苦笑,“已去了幾日?”


    “今天是第三日。”


    “那家裏還有誰?薛大郎可在?”


    “薛郎君今天一早去看田莊了,說是不迴來……不過薛娘子在家。本來她也是要去的,隻因為身體不好,所以才沒能成行。對了,家裏有點亂。薛郎君正準備搬家,所以有些吵鬧。”


    長孫無忌撓撓頭,“若如此的話……言慶,咱們先進去喝口水,然後去找老薛。”


    “如此甚好!”


    李言慶剛要和長孫無忌邁步走進府中,忽聽遠處象龍希聿聿暴嘶一聲。那龍吟咆哮裏,似有無盡憤怒。言慶忙停下腳步,扭頭看過去,就見遠處象龍脖頸處鱗甲乍起,希聿聿狂嘶不停。


    距離象龍不遠,是一個小孩子。


    看年紀也就在四五歲的模樣,生的很健壯,粉雕玉琢,煞是好看。


    小手中握著一塊石頭,絲毫不懼發狂的象龍。


    而在他身後,則是一塊花圃。


    幾個婦人正匆匆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喊:“薛禮,快躲開。”


    為首的女子,年紀並不大,約十**歲的模樣。但見她烏發蟬鬢,梳著一個墮馬髻。一襲青裙,上著小襦。手裏握著一個小花鏟,秀美的麵容上,流露出驚懼之色。與此同時,象龍咆哮,仰蹄撲向那小童子。


    象龍這一撲,何止萬鈞之力?


    莫說是一個小孩子,即便是成年人,也休想抵擋住。


    “象龍,迴來!”


    眼看那小孩子就要喪命於象龍蹄下,李言慶連忙厲聲唿喊。


    小孩兒的臉煞白,卻猶自倔強的站在原處,似要守護身後花圃。那手裏的石頭,作詩欲發,卻被少女跑過來,一下子抱到旁邊。


    象龍聽到李言慶的唿喝,總算是恢複了些許理智,停下腳步。


    言慶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來,一把摟住了象龍的脖子,口中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嘯,似是在安慰象龍。


    “這誰家的馬兒,怎如此兇惡?”


    “薛禮,你沒事兒吧……”


    這時候,長孫無忌和下人們也跑到了跟前。


    看到那正溫言安慰小孩兒的少女時,不由得一怔,整個人好像呆住了似地。


    李言慶總算是把象龍安撫好,同時抹去了它頭上的塵土。轉過身,看見那少女的模樣時,也是一愣,旋即道:“你們沒事兒吧……嘿,小家夥,好膽略……怎麽樣,沒有手上吧?”


    少女連忙起身,微微一福。


    “兩位郎君,實在是抱歉。都是我的不好,沒照看住他,卻驚了郎君的寶馬。”


    “才不是,是它要采花而食,我才用石子砸它。”


    那小童子大聲道,同時手指象龍,“是它不對在先的。”


    李言慶也明白了!


    想必是象龍想要采食那花圃中的花,小童子想要護花,所以才站出來砸象龍。隻是象龍那是何等性情?暴烈無比!這可是正經的龍馬,甚至連虎豹都不畏懼,又豈能容忍童子砸它?


    “薛娘子,誤會,是誤會!”


    高福安走過來,連忙道:“都是自己人……這是我家少郎君,這一位則是鞏縣李郎君,老郎君的弟子。


    李郎君,少郎君,這位就是薛娘子,薛郎君的妹子。”


    原本唧唧喳喳訴說象龍無禮,說李言慶管教無方的幾個婦人,頓時閉上了嘴巴。


    言慶一怔,看了一眼那少女。


    沒想到這衣著樸素,不施粉黛的美少女,居然是老薛的妹妹?


    老薛那廝長的可不怎麽樣,怎麽他妹妹長的卻如此動人?


    不過,李言慶對美女,大都是純粹的欣賞。


    前世為官,天然的,人工的美女他見的多了,心裏早已少了那許多**。他喜歡美女,喜歡看,也喜歡一起說笑,卻不代表著他一定要去占有。到了一定層次之後,那**會轉化為欣賞。


    而且,少女美則美矣,卻非言慶所喜愛的種類。


    那種嬌柔,那種渾然天成的純美,還有那大病初愈之後,所產生的動人之氣,讓言慶想起了紅樓夢裏的林mm。


    於是微微一笑,“卻是薛家妹子,某家李言慶,這是無垢的兄長,無忌……無忌,你愣著作甚?”


    “啊,薛娘子,無忌有禮了!”


    長孫無忌慌了手腳,雙手抱拳,深施一禮。


    薛娘子似很害羞,連忙還禮,“卻是薛瑛管教無方,驚了將軍寶馬,還請恕罪。”


    李言慶還沒開口,長孫無忌卻急了。


    “這是娘子的孩兒?”


    這句話說的這個叫無禮,連李言慶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君不見薛瑛的發式,以及她柳眉天成,並未顯出娥眉青黛之氣,分明就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嘛。


    所謂娥眉青黛,是指將眉毛剃光,而後以青黑色的顏料來描眉化妝。


    這本是自西周就有的習俗。不過有漢以來,這種娥眉青黛的習俗,漸漸隻局限於成婚後的女子。


    薛瑛臉羞紅,不知該如何解說。


    還是她懷中的童子揚起頭來,大聲道:“我娘在家中收拾行囊,我是陪薛姑姑來收拾花圃。”


    “薛禮,休得無禮。”


    那邊,長孫無忌如釋重負般,出了一口氣。


    而李言慶心裏卻咯噔一下,雙眸半閉,向那童子看去,沉聲問道:“小家夥,你叫薛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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