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爾欲戰,便來戰!


    叛軍不過三千,卻是清一色騎軍。


    除卻被殺死,被砸死的馬匹,鞏縣竟因這一戰,而俘獲近五百匹戰馬,叛軍俘虜接近五百人。


    對於那些徹夜未眠的鞏縣百姓而言,當軍卒縱馬長街,唿喊大捷喜訊後,提在嗓子眼兒的那顆心,頓時放迴肚子裏。李公子大獲全勝,以兩千餘鄉勇私兵,竟大勝叛軍三千鐵騎,無疑就是一顆定心丸。


    鞏縣在東西魏對峙時期,也算是曆經戰火無數。


    他們很清楚,這場大捷過後,鞏縣必然將麵對更加慘烈的廝殺。


    不過那又算什麽?


    重要的是他們有一個可以信賴,可以讓他們獲取勝利的主心骨。言慶聲名遠揚,又挾‘無敵’之名,縱橫高句麗。這足以讓鞏縣人信服。而今夜這一戰,差不多就是鞏縣人對言慶的一次考核。而結果非常明顯,言慶通過了他們的考核。不管將來如何,他們現在可以信賴言慶,這已然足夠了……


    無數房舍,重又點亮了燈火。


    許多青壯男子,從家中翻出了兵器,在油燈下磨刀霍霍。


    明天就要開戰了!


    那就殺他一個痛快……


    河洛人從不缺失勇武之心。四百年戰火,漢人十不存一,固然是一個悲劇,同樣也鑄就了北人的尚武之風。


    他們渴望熱血,渴望建立功業。


    然則自開皇以來,大隋法紀森嚴,政令通行。想要憑借勇武而獲取功勳的機會,卻是越來越少。如今,叛軍即將兵臨城下,對於那些普通老百姓而言,他們不但要保護家園,同樣希望能借此機會,建功立業。畢竟,沒有什麽人願意,一輩子庸庸碌碌,在最底層掙紮。


    李言慶迴到縣衙的時候,縣衙裏燈火通明。


    行操等十四名武僧駐紮在後院,而前院則有百餘名護衛守候。


    言慶一路走來,盡是敬畏的目光。城門下一把熊熊大火,盡顯‘李無敵’酷烈之手段,焉能讓人不敬?


    “公子,裴真人已命後廚準備好了飯菜。”


    “姑姑呢?”


    “如今正在後宅等候。”


    言慶擺擺手,示意那下人離開,然後對沈光說:“老沈,且去飽食飯菜。天亮以後,恐怕要有些時日,難以品味美食了……蘇烈會來匯報戰果,他人一到,就立刻帶他前去見我。


    還有,命人把戰果通報家裏,我想曇宗大師和爺爺,此刻也都等得急了。”


    沈光點頭,躬身退下。


    雖則言慶對他的稱唿沒有變化,甚至較之從前更加親熱。


    可沈光卻越發的恭敬,言行舉止間,更遵守主仆尊卑之禮。對於這樣的變化,言慶沒有刻意要求沈光。人總是在發生變化,這關係也在不斷改變。這可不是言慶能夠改變的事情。


    後堂上,裴淑英伏在案旁,已睡著了!


    她側身匍匐,勾勒出成熟而動人的美麗曲線。一襲寬大的白色道袍貼在**上,**裸露,在燈光下,更顯誘人之色。


    言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在書案旁坐下。


    “啊,你迴來了。”


    裴淑英驀地驚醒,坐直身子。


    伸出手,在言慶的額頭輕輕一點,“你這小妖,往何處看?”


    原本是羞怒之下的斥責,可不知為何,話說出口,卻更似情人間的**。眼眉兒輕顫,秋波流轉……裴淑英發現了自己這口氣不對,舉動也頗為曖昧,立刻想要收迴手,卻被言慶蓬的,一把攫住皓腕。


    用力一掙,想要從言慶手中掙脫。


    卻不想言慶的手勁兒有多大,非但沒有掙脫,反而倒向言慶懷中。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環在裴淑英纖細的腰肢上。雖則隔著兩層衣物,可這正處酷暑,那衣物,又能有多麽厚重?


    刹那間,裴淑英有些迷離了……雖然理智上不斷告訴自己不可以,眼前這個小男人,是她的子侄輩兒,更是她侄女兒的心上人。可身子卻不爭氣的軟成一團。


    “啟稟公子,蘇烈求見!”


    堂口外,有人大聲稟報。


    這一下,言慶很不自在。


    裴淑英更是不舒服……


    可兩人誰都不敢輕動,一個匍匐著,一個坐著。


    蘇烈是來匯報戰果,說的非常詳盡。


    言慶強忍著小腹中那團熊熊的火焰蒸騰,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和蘇烈交談著。


    這小妖,簡直……


    裴淑英的臉貼在言慶胯間,耳聽著兩人的談話。心中一邊是羞怒,而另一邊,卻又生出一絲奇異的快感。說來也奇怪,這快感一起,腿間再一次濕潤……裴淑英臉貼著實在難受,忍不住想要移動一下頭部。


    “公子,定方有一個想法。


    如今我們有騎軍三百人,又有身經百戰的元從虎衛。此戰過後,我們俘獲戰馬三百匹,正可配備軍中。叛軍此次戰敗後,來日定會加以報複。到時候叛軍圍城,城中的壓力肯定不小。


    定方想,能否將騎軍放出去,埋伏於山間。叛軍攻城之時,我們可用騎軍襲擊,擾亂叛軍軍心。同時有這樣一支騎軍在外麵,還可以偷襲叛軍糧道,劫殺其小股兵馬。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言慶點點頭,“蘇大哥此議……啊,甚好!”


    分身突然進入一團濕潤溫軟,言慶忍不住聲音陡然提高八度,臉憋得通紅。


    一隻手下意識的按住胯間螓首,他強自一笑,“就依你所說,不過若要實施,還需盡快才行。”


    “一個時辰後,兵馬可整備完畢,末將率騎軍出城。”


    蘇定方說完,疑惑的看著言慶,“公子,您沒事兒吧……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請人診治?”


    言慶強忍著那種奇妙的快感,“我……沒事兒,隻是有些乏了。”


    “若如此,定方就不再打攪。


    公子還是早些休息吧。叛軍人馬,恐怕會在天亮後抵達,到時定然會有連番苦戰。”


    言慶點點頭,目送蘇定方離去。


    蘇定方前腳一走,裴淑英從他懷中掙紮出來。連續劇烈的咳嗽,眼角間,還有淚光閃動。


    “姑姑……”


    言慶想要解釋,可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裴淑英則緩過了這口氣,粉靨羞紅,站起身來……


    “我送你!”


    “不用。”


    裴淑英甚至不敢和言慶相視,竭力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神色慌亂,步履匆匆,跑出廳堂。


    看著裴淑英的背影,言慶連忙追了出去。


    等他跑到後院角門的時候,卻見裴淑英已經登上了馬車。


    “姑姑,我……”


    “小妖,大戰將臨,休得分心。


    我迴綠柳觀靜修,你還是一心備戰,不要再胡思亂想。有什麽話,還是等戰事結束後,再說。”


    裴淑英坐在車中,連頭也沒有露。


    言慶猶豫一下,“謹遵姑姑之命。”


    他站在後門台階上,目送馬車緩緩離去。下意識的舉起手,聞了聞……那溫軟肉香,猶自縈繞。


    大戰將臨,理應拋開一切雜念。


    裴淑英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李言慶如何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隻怕這個時候,裴淑英的心情,更亂。


    她需要冷靜一下。


    同時,又對言慶,表示出百分之百的信任。


    言慶也清楚,這種事情,說什麽都沒有用處。而且,他現在身兼一縣百姓安危,也著實無法去兒女情長。不過,有這麽一個開始,至少把兩人間的窗戶紙,捅破了。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已非言慶能夠做主。在這件事上,他可以去主動,但決定權,還是在裴淑英的手中。


    一切,還是等戰事結束再說。


    一個時辰後,蘇烈率部,悄然離開鞏縣。


    對於蘇定方的本事,言慶頗有信心。這個人,性情剛直,絕非貪生怕死,賣主求榮之輩。憑蘇烈的能力,配合以元從虎衛為核心的戰鬥力,這三百騎軍,說不定能起到決定戰局的作用。


    送走蘇定方後,言慶又開始忙碌起來。


    他把裴淑英暫時拋在腦後……不管日後會如何,總要打贏這一戰。若是輸了,說什麽都沒有用。


    也不知洛陽方麵,可曾做好準備?


    就在言慶連夜準備的時候,禮部尚書楊玄感,已在黎陽發動起事。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向河洛開拔。原本,楊玄感的謀士李密,向他獻出三計。上策攻取涿郡,截斷隋軍退路,可一舉獲勝;中策攻打長安,據關中,可立於不敗之地;下策攻取洛陽,可一旦隋軍迴援,將非常危險。


    可楊玄感偏偏選中了下策。


    按照楊玄感的計劃,梁郡太守楊積善沿洛水出擊;淮南太守楊玄挺,自氓南進發。他在黎陽起兵之後,迅速渡過黃河。控死虎牢關以斷絕河內援兵,占領滎陽,可阻擋東萊郡援兵。


    而後三路人馬匯聚洛陽,可一戰功成。


    哪知道,當起事之日,楊玄感麾下有一將領,名為唐幃。


    覺察到楊玄感造反之意後,唐幃逃離黎陽,並迅速通知了沿途各郡。以至於原定的行軍路線,修武、臨清關城關封鎖,使得楊玄感不得不繞諸城而行。如此一來,這行軍路程增加,當楊積善、楊玄挺依照早先約定,起兵造反的時候,楊玄感卻意外的被擋在了黃河以北。


    楊積善攻占了滎陽,自然萬分喜悅。


    可是這一戰,並沒有如計劃那般,十全十美。


    首先,滎陽郡的兵馬未曾全殲,房玄齡率八百府兵,掩護滎陽士紳官吏,殺出重圍。在追擊之時,遭遇管城縣尉徐世績和管城崔氏族兵聯手伏擊,不但救出房玄齡等人,還大敗叛軍。


    房玄齡等人並沒有試圖複奪滎陽,而是迅速退迴管城,陳兵以待。


    如此一來,滎陽縣雖被占領,可身邊卻等於被釘上了一根刺。打還是不打?管城可不似滎陽,人家已經有了防備。想要攻占管城,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打,成本太大;不打,卻是個麻煩。


    這管城的事情還未等解決,就聽說鞏縣被李言慶所掌控。


    楊恭道竟冒然出擊,試圖複奪鞏縣。這使得楊積善萬分震驚。這計劃如此完美的事情,怎麽就出現了意外?鞏縣必須要奪取,否則往洛陽的路上,就等於被插上了一根釘子。可那李言慶,又豈是易與之輩?李無敵之名,可不是憑空所得。楊恭道雖勇,卻未必是李言慶對手。


    楊積善也顧不得管城的房玄齡,立刻下令,命韓世鄂為先鋒官,領軍一萬,連夜奔襲鞏縣。


    韓世鄂是開隋名將韓擒虎之子,家學淵源。


    此人不僅兵法出眾,謀略過人,同時更練得一身好武藝,盡得韓擒虎真傳,堪稱勇冠三軍。


    不過若非如此,他韓世鄂,又焉能得楊玄感看重?


    韓世鄂得到消息,立刻拔營起寨,向鞏縣挺進。寅時時分,他逼近鞏縣,卻得知楊恭道在鞏縣大敗,更被生擒活捉。


    “好厲害的李無敵!”


    韓世鄂不禁暗自感歎。同時又生出一較高下之心,率部向鞏縣進發。


    天亮時,韓世鄂已在鞏縣城下,紮好了營寨。


    他不是楊恭道,雖性子高傲,卻不是莽撞之輩。所以兵臨城下之後,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


    同樣,言慶得知韓世鄂兵臨城下,也沒有冒然迎戰。


    他親率眾將登上城樓,在晨光中向遠處眺望。隻見叛軍營盤已經建起……言慶看罷,不禁暗自心驚。


    這韓世鄂紮營之法,依照風後八陣圖所設。


    所謂風後八陣圖,據說是黃帝與蚩尤大戰時,與風後衍化出來的一個陣圖。整個大陣共分為九個部分。正中央為中軍大營,餘者依照八卦方位,分別是天覆陣、地載陣、風揚陣、雲垂陣、龍飛陣、虎翼陣、鳥翔陣和蛇蟠陣。八陣與中軍相連,可生出種種奧妙的變化。


    長孫晟也是用八陣圖的高手,但用他的話,窮一生,也難說能夠掌握。


    韓世鄂上來就以八陣紮營,不無炫耀之意。


    言慶手扶城垛口,虎目半閉,靜靜觀察。這個韓世鄂,果然不是楊恭道可以比擬。


    就在他觀陣時,卻聽叛軍軍營中,傳來號角聲。


    一隊隊,一列列叛軍,從營中殺出,迅速在城下結成陣勢。中軍一杆大纛,上書:三軍司命,開路先鋒。正中央鬥大的‘韓’字,掐金邊,走銀線,在晨光之中,格外的耀眼奪目。


    “奉韓將軍命,請李公子出麵答話。”


    一騎自陣中飛馳而出,馬上一員將官,在鞏縣城下勒住戰馬,大聲唿喊。


    言慶一蹙眉,沉聲道:“我就是李言慶。”


    “李公子,我家將軍久聞公子之名,未曾想今日,在此情況下會麵。


    今皇帝無道,窮兵黷武,以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今楊公起兵,非為一己謀私,實為救黎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這員戰將,口齒伶俐,滔滔不絕。


    上來後根本不與言慶開口機會,就長篇大論起來。


    一時間,城樓上竊竊私語。雖說城下這些人都是叛軍,可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且對方人馬眾多,遠非鞏縣兵馬可以比擬。若是打起來,能打得勝嗎?


    積蓄一夜的信心,在瞬間有些動搖。


    言慶在城頭,敏銳得覺察到了這種變化。


    操,攻心戰嗎?


    見城上軍卒似是有些迷茫,言慶就知道,不能再讓這長舌男說下去。他伸出手,沈光立刻遞上畫影寶雕弓。言慶挽弓搭箭,衝著那猶自滔滔不絕說個沒完的家夥,抬手就是一箭。


    畫影弓,有三石力。


    赤莖白羽箭離弦而去,破空發出刺耳銳嘯。


    那箭矢快若閃電,刷的從城下長舌男的口中穿過。巨大的力量,生生把那長舌男的脖頸折斷。


    言慶縱身踏步,竄上垛口。


    一腳踩著城垛,一手持弓,遙指大纛下的韓世鄂,鼓足丹田氣,大吼一聲,“韓世鄂,爾欲戰,便來戰,忒多話語。”


    言慶這一嗓子,可謂中氣十足。


    在空中迴蕩,久久不息。


    那顯露十足的霸氣,不僅僅讓城上鴉雀無聲,更讓大纛之下的韓世鄂,張大嘴巴,不知如何迴答。


    他出身名將之家,然則所受家教,卻是要謙和穩重。


    幾曾何時,他見過如此霸道的少年人。眼睛瞪得溜圓,手中長槍遙指言慶,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爾欲戰,便來戰!”


    城頭上趁機片刻,刹那間發出響徹天地的呐喊。


    韓世鄂眉頭緊蹙,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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