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迴歸


    大業八年十一月末,涿郡大雪。


    涿郡,古之幽州,與並幽西涼,統稱苦寒之地。由於戰事頻發的緣故,涿郡人口並不算多。


    雖說曆史久遠,甚至不遜色中原帝都,可相比較之下,這裏隻能算是荒涼城鎮。


    但作為河北與遼東的中樞,涿郡的戰略地位不凡。大業八年,隋煬帝楊廣一征高句麗失敗之後,出離憤怒。不管史書上是如何記載這場堪稱動搖了大隋基業的戰役,可誰也不能否認,楊廣雖然插手了軍務,卻僅限於遼東一地。而事實上,遼東在最後,最終被楊廣攻克。


    所謂的慘敗,應該是指薩水和平壤兩處戰場。


    在這兩個戰場上,楊廣恰恰沒有過多的指手畫腳……


    這並不是說,楊廣的水平比於仲文來護兒要高,不過把一盆子髒水都潑在他身上,未免有失公允。


    隻是,自古以來成王敗寇,這其中的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誰能知曉?


    楊廣撤兵之後,委任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為涿郡留守,總督河北軍事。同時,薛世雄還有另一個使命,那就是屯集兵馬,關注遼東。待來年開春之後,楊廣要對高句麗,再次發動攻擊。


    薛世雄,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在涿郡休整兵馬的同時,薛世雄又嚴密的監視高句麗方麵的動靜。他出身於河東四姓之一的汾陰薛氏,自幼熟讀兵書,弓馬嫻熟。加之身經百戰,算得上是大業年間,少有的名將。若論及他的功績,同樣顯赫。大業年間,他出任玉門道行軍,擊潰吐穀渾,有開疆擴土之功勳。


    薛世雄性格謹慎,喜歡步步為營。


    薩水之戰時,他就勸阻過於仲文,不可貪功冒進。然則,於仲文是三軍司令,聽不進他的勸說。以至於在薩水慘敗時,薛世雄同樣受到牽連,被困白石山。幸好,他麾下死士勇猛,膝下薛萬均、薛萬徹有萬夫不當之勇,拚死保護他,從白石山突圍出來,才算保住性命。


    於仲文迴到遼東之後,就被楊廣緝拿下獄。


    同時被緝拿的,還有水軍總管來護兒。薛世雄卻因禍得福,官升一級,被委任為涿郡留守。


    但在薛世雄而言,薩水之敗的恥辱,卻無法忘懷。


    涿郡留守府中,薛世雄有些懶散的坐在門廊上,手邊還擺放著一摞剛從遼東發來的戰報。


    在他麵前,跪坐兩名青年。


    一個相貌儒雅,大約在二十出頭的模樣;一個長相粗豪,生的虎背熊腰,若同一頭沉靜的雄獅。


    “三郎,可看出蹊蹺?”


    薛世雄看著門廊外,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頭也不迴的問道。


    儒雅青年說:“高建武頻頻調動兵馬,頗不正常。若說他是要對遼東用兵,也應該是向西挺進。但戰報上卻說,高句麗人確實向狼林山脈方向移動。這種時候,他調兵遣將往狼林山脈……似乎有些古怪。父親,以我看,莫非是高句麗內部,出了事,以至於高建武不得不派遣兵馬往狼林山脈?”


    “那你說,高句麗人,出了什麽事情?”


    儒雅青年就是薛世雄三子,名為薛萬均。


    休看他相貌俊秀,文質彬彬的看似書生一樣。可實際上,此人能在千軍萬馬中斬將奪旗,是一員了不得的虎將。在他旁邊端坐的粗豪青年,正是薛世雄的小兒子,也就是當年和鄭言慶一起,參加鞠戰,與麥子仲對抗的酒中八仙之一,薛世雄四個兒子,長子薛萬述,次子薛萬淑,長於經史,工於書畫,不得薛世雄所愛。但薛萬均和薛萬徹,卻是正經武將出身,故而隨薛世雄,一同留守於涿郡。


    薛萬徹正大口喝酒,聽薛世雄詢問,立刻放下酒杯。


    “爹,我上個月去遼東巡視時,曾聽人說過一件事情。”


    薛世雄問道:“什麽事情?”


    “來大將軍在平壤失利之後,平壤周遭曾出現過一支隋軍,四處襲擾,令高句麗人苦不堪言。


    據一名俘虜說,連賊酋高元之子,也被那些人殺死。高元對此極為憤怒,甚至以萬金懸賞捉拿這支人馬。不過後來,這支隋軍往東南去了,此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薛世雄和薛萬均大吃一驚,“有這等事?四郎,你為何不早說!”


    “我也是聽那俘虜一說,具體並不是很了解。而且,平壤之敗是在三月,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載光陰。那支隋軍如果脫離險境,也應該迴來了……可現在還沒消息,那顯然已經被高句麗人剿殺……爹,你說,殺死高寶藏的人,會是來大將軍麾下哪位猛士?”


    薛世雄一蹙眉,沒有迴答,反而陷入沉思。


    薛萬均說:“四郎,這件事情,你理應早些告訴父親。”


    “我哪知道……再者說了,這事情是真是假,也無從查探。萬一是假的,那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四郎!”


    薛世雄突然道:“你和三郎立刻點起本部兵馬,前往遼東,密切關注高句麗人動向。”


    薛萬均和薛萬徹詫異看著薛世雄,“爹,你莫非認為,高句麗人之所以調兵遣將,是因為……”


    “如果那支隋軍尚在,如果他們殺入朝鮮道……”薛世雄輕聲道:“高建武近來的這些舉措,倒也能說的過去。我要你們過去,是要你們關注高句麗人的舉動。同時派出細作,一定要設法打探出,那件事情的真偽。如若此事不假,說不得於大將軍和來大將軍,還能有救。


    記住,你二人過去隻是打探,切不可輕舉妄動。”


    薛萬均兩兄弟連忙起身,躬身應命。


    “三哥,你說會是什麽人領兵,竟然能在高句麗做出這麽大的事情?”


    在出去的時候,薛萬徹忍不住向薛萬均詢問。


    薛萬均苦笑一聲,“我怎能知道?不過來大將軍麾下將領,戰死的戰死,要麽就跟著返迴。


    思來想去,我覺著可能是流落在高句麗的世家子弟所為……


    對了,此前不是說鵝公子在平壤投敵,他家裏的情況怎麽樣?這段時間,好像也沒他的消息。”


    “三哥,你休要胡言亂語。”


    薛萬徹勃然大怒,“言慶怎可能投敵?他若是那等貪生怕死之人,又如何能做出實幹粉絲的詩句?”


    “可他身為後軍,屯守南水。


    那些在平壤作戰的人都迴來了,他卻音訊全無。連他們鄭家人都說,鄭言慶他們是臨陣投敵。”


    薛萬徹臉色陰沉,連連搖頭,“此事斷無可能,言慶不是那種人。


    不過,我聽說他祖父被緝拿入獄,後來還是裴世矩裴公爺出麵說項,又有皇後求情,已經將他祖父放出來……言慶對他祖父,素來孝順。他怎可能棄祖父不管,而去投靠高句麗人?”


    薛萬均笑了笑,沒有再和薛萬徹爭辯。


    薛萬徹心裏道:言慶,你若真做了這投敵的事情,日後見你,我定不饒你……


    心裏想著心事,兩人默默走到留守府大門口。


    卻見一匹戰馬停在門口,渾身蒸騰著熱氣。馬背上滾落下一名信使,腳還沒等站穩,就朝著門階衝來。


    “高句麗戰報,有緊急軍情……”


    薛萬徹心裏一驚,連忙迎上前去,“什麽軍情?”


    “啊,少將軍!”信使看清楚了薛萬徹,腿一軟,撲通跪在門階下。他看上去很疲憊,顯然是經過長途跋涉,未曾好好休息過。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份加蓋火漆的信件,雙手呈遞上來。


    “少將軍,三日前,我們的斥候從高句麗返迴。”


    “哦?”


    “水軍校尉鄭言慶,在平壤擊殺高寶藏,後連續偷襲元山、漢城、平壤等地,在石多山鎮滅高句麗莫離支乙支文德滿門,又在元山襲殺元山軍主樸昌金。月前……鄭言慶率部攻破狄逾城,殺死狄逾城兵曹參軍車裏漢,救出被看押在狄逾城的戰俘後,遁入狄逾嶺,不知所蹤。”


    薛萬徹激靈靈一個寒蟬。


    “你剛才說,那隋軍主將,是誰?”


    “水軍校尉鄭言慶。”


    薛萬均的臉色頓時大變,上前一把搶過信件。


    “此事當真?”


    “當真……衛撫慰自陛下撤兵之後,就派出了二百多名斥候潛入高句麗境內,負責打探消息。


    不過高句麗人守衛森嚴,一直到卑下出發當日,共迴來十餘人。


    所探聽的消息,大都一致。衛撫慰已派人連夜趕赴洛陽,奏報朝廷,同時命我趕來通報消息。”


    衛撫慰,就是衛文升。


    薩水之戰時,他坐鎮後軍,也是九軍三十萬零五千隋軍之中,唯一一個率領全軍,退迴遼東的將領。


    薛萬徹二話不說,立刻翻身上馬。


    “四郎,你要去哪兒?”


    薛萬徹頭也不迴,打馬揚鞭而去。


    一邊走,他一邊大聲叫喊:“三哥,我立刻出發趕赴遼東……一定是言慶,一定是言慶迴來了!”


    薛萬均想要追趕薛萬徹,但想了想,還是停下腳步。


    他命人好生安頓信使,同時拿著那封書信,急匆匆往迴走。


    哈,這一下子,鄭家恐怕要熱鬧起來了!鄭言慶這一迴來,隻怕是要給一些人,好大的耳光。


    鄭言慶,的確是要迴來了!


    他跨坐白龍馬上,橫槊向遠方眺望。


    近千名隋軍,沉靜的肅立在他身後,黑壓壓一片,透著一份莊肅之氣。


    一道道的目光,緊緊的盯在鄭言慶身後。那瘦削單薄的背影,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務必熾烈。


    明月皎潔,繁星點點。


    站在高崗上,向西看去,崗下是十裏平原。平原西麵,矗立一座座軍寨,燈火閃閃,如同螢火蟲般。再往西,就是滔滔鴨綠江。隻不過這個時候,鴨綠江麵,冰封百裏。渡過鴨綠江,就是遼東,就是大隋的治下。


    過往一個月裏,鄭言慶帶著人,攪得蓋馬高原,翻天覆地。


    不僅僅連續出擊,斬殺高句麗士兵兩千餘人,更解救被俘虜的隋軍將士,逾千人。不過,一路征殺過來,隋軍將士同樣死傷無數。算起來,他解救出來的俘虜,活著走到這裏的,也隻有五六百人而已。


    對言慶而言,這已經足夠了!


    為了這五六百人,他的元從虎衛隻剩下十八個人。


    從狼林山脈走出來的隋軍士卒,也死傷過半。如今,勝利就在眼前,隻要衝過前麵這道防線,他們就可以迴家了!


    言慶扭頭,向麥子仲謝科等人看去。


    麥子仲說道:“鄭校尉,大家都在等你的命令。”


    鄭言慶點點頭,從兜囊中逃出銀色假麵,扣在了臉上。


    刹那間,所有人下意識的握緊手中兵器,直勾勾的凝視鄭言慶。一個月的鏖戰廝殺,大家已形成了一個習慣。每當鄭言慶扣上假麵的時候,就是大戰來臨之際。


    “傳我命令,所有人馬裹蹄,口銜枚,未得我將令,不可以擅自行動。


    兄弟們,這是最後一道關卡,隻要咱們衝過去,就是大獲全勝。大家要照顧好自己,同時還要照顧好身邊的兄弟。但一息尚存者,都不要拋棄。咱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家土地上。”


    麥子仲等人,頷首應命。


    “出發!”


    鄭言慶一聲令下,催馬衝下了山崗。


    玉蹄兒的速度並不快,以小碎步徐徐而行,顯得格外悠閑。


    在他身後,是麥子仲等一幹騎軍,約三百人左右。其餘皆為步卒,握緊刀槍,緊緊跟隨……


    月光下,鄭言慶臉上的銀色假麵,泛起一抹冷幽光暈。


    一雙星眸,閃爍精芒。


    他握緊馬槊,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距離軍寨越來越近,能清晰的聽到,從軍寨中傳來的刁鬥聲息。


    “什麽人!”


    軍寨門外的衛兵,大聲叫喊。


    鄭宏毅立刻催馬衝上去,跑到鄭言慶的前麵,“我乃摩天嶺軍主傅寧,奉命前來此地換防。”


    他的高句麗語,是越發的流利。


    在過去月餘時間裏,鄭宏毅就是憑借這一口流利的高句麗人,詐開了無數軍寨營門。


    高句麗人聞聽,不由得一怔。


    換防?


    沒聽說要換防啊……


    不過看對方這樣子,似乎又不像有假。至於摩天嶺的軍主是不是叫傅寧,這些衛兵自然不可能知曉。隻是聽對方的口音,帶著一股子貴族之氣,不免有些疑惑。


    就在這時,鄭言慶一磕馬腹,玉蹄兒依舊邁著小碎步,可步履頻率,卻陡然加快。


    不僅僅是他加快了速度,身後騎軍,也同時加快了速度……守衛大門的衛兵還沒等反應過來,言慶突然間一催戰馬,手中重槊高舉向空中,大吼一聲:“兄弟們,咱們要迴家了……”


    刹那時,玉蹄兒仰蹄一聲暴嘶。


    三百餘騎同時唿應,馬嘶聲在夜幕中迴蕩不息。


    “敵襲,是隋狗襲營!”


    衛兵終於反應過來,嘶聲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鄭言慶已衝到了跟前。馬槊揚起,帶著一溜寒光刷的刺出,隻聽一聲慘叫,那衛兵被洞穿了胸口,狠狠的飛了出去。言慶一馬當先,衝進軍寨。馬槊舞動開來,一道道,一條條,一溜溜寒光掠過,血肉橫飛。玉蹄兒更加兇殘,踢、咬、衝、撞……似乎凡是馬匹廝殺的手段,一應使出。鐵蹄踏踩著屍體,一路衝過,留下遍地殘屍。


    不過,這還不算可怕。


    最可怕的還是緊跟在鄭言慶身邊的黑白雙煞,巨斧長刀猶如奪命的帖子,隻殺得高句麗人抱頭鼠竄。


    許多士兵從睡夢中驚醒,衝出營帳,迎麵而來的是一匹匹飛馳的戰馬,和一口口雪亮鋼刀。


    馬隊衝過之後,步軍殺入營中。


    刀槍並舉,喊殺聲震天。這些步軍絲毫不比騎軍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前麵就是鴨綠江,過了鴨綠江,就是自家的領地。一路廝殺,為的不就是迴家?誰又願意在這種時候,掉隊呢?


    所以,他們出手更狠,更毒辣。


    哪怕是已經棄械投降,步軍也毫不手軟,衝過來當頭一刀,而後麵無表情離去……


    從後寨殺進去,片刻光景,就殺進了中軍。


    當數個高句麗將領衝上來,試圖圍住鄭言慶的時候,雄闊海將身邊僅存的兩柄手斧擲出,砍翻一人後,順勢衝過去,雙斧泰山壓低,當頭劈落。一名武將,連人帶馬,被劈成兩半。


    兇殘的手段,讓高句麗軍卒膽戰心驚。


    他們倒是聽說過,有這麽一支隋軍在蓋馬高原四處襲掠,更得到了消息,要嚴密防衛。可一晃一個月過去,隋軍蹤跡全無。加之高建武不斷調兵遣將,前去圍剿對方。駐紮在鴨綠江畔的高句麗人,漸漸失去了提防之心。可就在他們剛剛鬆懈的時候,這支兇殘的隋軍,從天而降……


    鄭言慶在雄闊海和闞棱的護衛下,殺出重圍。


    扭頭看,卻發現跟上來的人並不多。鄭宏毅和馮智玳,身陷重圍之中,百餘名高句麗士卒圍著他們,瘋狂砍殺。若非傷愈的馮果,和受命保護鄭宏毅的沈光在一旁掩護,這兩人恐怕已經喪命。沈光武藝雖高,可長刀終究抵不住一支支長矛大刀,漸漸有些無法顧及兩人。


    言慶一見,拍馬重又殺將迴去。


    隨著他一起殺出重圍的麥子仲等人,一見他折身殺迴去,二話不說,緊跟上去。


    不拋棄,不放棄!


    不僅僅是說說,鄭言慶也在用他的行動來告訴大家,他說得出來,就一定會做到。刹那間,隋軍士氣大振,殺法更加驍勇。鐵騎突擊,步卒衝殺。偌大的營寨,被鄭言慶等人拉鋸似地來迴衝擊三次之後,高句麗人再也無心抵抗,齊聲發喊,唿啦啦向四麵八方逃散開去。


    言慶這一次,走在最後麵。


    他帶著雄闊海闞棱兩人在最後壓陣,掩護隋軍人馬,全部通過鴨綠江後,這才緩緩撤離。


    此時,高句麗大營,已亂成一團。


    遠處傳來隱約的法螺聲響,想必是其他地方的高句麗軍卒覺察到了這裏的變故,趕來增援。


    言慶不敢再逗留,下令全軍急速行軍。


    天亮時分,高建武率部抵達江邊。


    見營寨已變成一片廢墟,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他不由得羞怒萬分,十幾萬人,被這一群殘兵敗將打成這副模樣。若傳迴平壤,他還有何麵目,再立於朝堂之上。


    “立刻傳令烏骨城、國內城,沿途圍堵鄭言慶。


    三軍聽令,隨我追擊……不殺鄭言慶,我誓不收兵!”


    高建武一聲令下,數萬高句麗大軍齊齊出動,朝著遼東郡方向殺來。與此同時,烏骨城、國內城的高句麗守將,也得到了消息,紛紛出兵堵截,尋找隋軍的蹤跡。


    鄭言慶萬沒有想到,高建武為了殺他,竟是不惜出動朝鮮道所有兵馬。


    這一路向西殺過去,一日七戰,隻殺得人仰馬翻,血流成河。隋軍歸心似箭,一路亡命衝擊;高句麗人為挽迴顏麵,拚命阻截。隻是臨時出擊,人數雖多,卻無法形成有效堵截。


    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僅僅是拖延住了鄭言慶等人的歸家之路。


    從清晨開始,鄭言慶帶著人,一路西遁。直到傍晚時分,數百人退守到了梁水東岸的一處山崗上,再也走不動了。人困馬乏,加之腹中饑餓,六七百人被高句麗人馬,圍困在高崗。


    看著山崗下,一隊隊,一列列的高句麗人馬不斷湧來,鄭言慶不由得仰天長歎。


    莫非,今日真要功虧一簣,死在這裏不成?


    玉蹄兒身中數箭,已無力再戰。麥子仲和謝科身上帶傷,雄闊海闞棱也是饑腸轆轆,甚至連兵器有些墜手。鄭言慶手持銀鞭,將銀色假麵緩緩取下。看著周遭困乏不已的將士,不禁苦笑連連。


    “兄弟們,今天我們,可能就要戰死此地。


    月餘來,我們南征北戰,殺高句麗人無數。今日就算是戰死,也算夠本了……山崗下,高句麗蠻子想困死我們,想要殺死我們。我知道大家都已經無力再戰,可束手待斃,非我所願。


    漢家兒郎,隨我再戰一場。


    即便血染沙場,也要讓這些蠻子們知道,我漢家郎的勇武。我若戰死,麥子仲可接掌全軍,麥子仲戰死,謝科接掌……讓高句麗人知道,這世上隻有戰死的漢家郎,沒有投降的怕死鬼。


    大黑子,阿棱,隨我衝鋒!”


    鄭言慶說著話,翻身再次跨上白龍馬,“玉蹄兒,隨我殺人去!”


    白龍馬希聿聿暴嘶,似也知道,這是最後關頭。本已無神的雙眸,陡然閃爍奪目光亮,四蹄撒開,衝下高崗。


    雄闊海和闞棱的坐騎早已戰死,兩人也掙紮著站起身來,抄起兵器。


    “兄弟們,殺出去!”


    高崗下,高句麗人已列隊整齊。一排排弓箭手嚴陣以待,對準從高崗上衝下來的鄭言慶等人,隻待一聲將領。


    高建武跨坐馬上,看著衝下高崗的隋軍,嘴角浮起一抹冷森笑意。


    “這些隋狗,倒真不怕死啊……傳我將令,開……”


    那‘弓’字還沒有出口,卻聽到梁水對岸,一陣號角聲響。


    緊跟著,梁水河畔的高句麗軍陣出現一陣陣騷亂。一隊隋軍鐵騎,從河對岸勢若摧枯拉朽一樣衝過來。


    為首一員大將,黑盔黑甲,胯下一匹烏騅馬,掌中一口大環刀。


    “言慶兄弟,休要害怕,薛萬徹在此,哪個敢傷我兄弟!”


    在他旁邊,緊跟一名小將,白衣紅袍,胯下赤炭火龍駒,手中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雙錘舞動,上下翻飛。這小將也不說話,衝進亂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境。大錘唿唿作響,馬前更無一合之將。


    隻見他衝過梁水之後,大吼一聲,“言慶,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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