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火馬奔騰


    “好射術!”


    言慶冷酷無情的三連珠,引得謝科大聲稱讚。


    說心裏話,當鄭言慶和那馬賊討價還價的時候,謝科有點看不起鄭言慶。一介酸書生,沒有半分膽略,居然和馬賊商量著買命?實在是太丟人,太過於軟弱。


    然後,言慶的三連珠讓謝科吃了一驚。


    他也是精於射術的人,如何能看不出來,言慶的射術那是經過高人指點,名師所授。再一想,鄭言慶師從長孫晟。而長孫晟本就是大隋第一射手,射術可謂出神入化。他教出來的弟子,又豈能等閑?


    謝科終究是年紀小,所以不免有些心高氣傲。


    不過他旋即對鄭言慶生出敬佩之意,不愧是寫出三國演義的半緣君,實在高明。


    他這點心理變化,謝弘都看在眼裏。


    暗自歎了口氣,道一聲:終究還是比不得半緣君!


    鄭家出了一個半緣君,令其頹勢陡然減緩,並開始出現複蘇跡象。這也使得各大世家,開始關注於本宗子弟的成長。謝家也是如此,如今出了一個謝科,在同輩之中算是翹楚。所以謝家已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培養一下謝科。今天偷偷一比,謝弘也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養氣方麵,謝科比之鄭言慶,弱了可不止一籌。


    對於鄭言慶來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算不得問題。


    他開始表現出退讓的姿態,也是想從對手的口中,探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隻可惜,謝科忍耐不住,先發一箭,使得他不得不改變態度。可即便如此,他多多少少還是打聽出了一些端倪。這是首陽山的馬賊,頭領名叫兩頭蛇。很顯然,這不是一個人名,而是對方的綽號。而且,他之所以找上門,是受了他人指使。


    一萬貫買自己的性命?


    這可是一筆不菲的價錢……


    那委托人的來頭,應該不會太小。普通人家,莫說出一萬貫,恐怕一百貫也拿不出來。其次,兩頭蛇明知自己雲騎尉的身份,還敢肆意動手,說明他有恃無恐。


    也就是說,他的委托人,背景不俗。


    那麽仔細算起來,和鄭言慶有解不開的仇恨者,並不多。


    麥子仲嗎?


    應該不可能。從和他的幾次接觸來看,此人雖然桀驁,但卻是一個輸得起的人。


    宇文家的人?


    也不可能……宇文述剛表示出和解之意,怎可能找他的麻煩?再者說了,鄭言慶和宇文家的人,並沒有解不開的仇恨。宇文成趾暗戀裴翠雲,雖與言慶有關,但為此事而買兇殺人,隻怕宇文述不會這麽做,而且也不屑於使用這種手段。


    那剩下的,就是四年前被羞辱而返迴太原的王通,以及此次祭祖,失了麵子裏子的鄭氏。


    王通,也不似用這樣手段的人。


    說穿了,他隻是一個愛好聲名的讀書人,骨子裏還帶著一種讀書人的驕傲氣概。如果他能隱忍四年,而在這時候突然出手。那隋唐曆史,當留下他濃重一筆。


    不是王通……


    這答案也就唿之欲出!


    除了鄭家,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但具體是哪一房?哪一個人暗中指使?鄭言慶還不清楚。但這並不難追查,隻要言慶活著,就一定能把這個人掀出來。誰也沒想到,沉靜無語的鄭言慶,已尋找到了答案。


    經過片刻騷亂,山門外的馬賊穩定下來。


    但鄭言慶卻沒有發現頭領所在,心裏不由得暗自驚奇。


    這樣一支沒有首領帶頭的隊伍,究竟是如何川大各種命令呢?從一開始,兩頭蛇就沒有出現,但鄭言慶可以肯定,兩頭蛇一定是在隊伍當中。未戰先死兩人,對於普通馬賊而言,有著極其強大的震懾力。而現在,他們顯得依舊有條不紊。


    “謝先生,可發現賊人首領?”


    謝弘也在默默觀察,輕聲道:“尚未發現!”


    不等他話音落下,隻聽數百名賊人齊聲唿喝起來。瞬間兵分三路,以數十騎為主力,向山門衝擊而來,同時步行賊人則分成兩隊,朝著南山牆和北山牆撲來。


    他們的裝逼並不是很精良,但卻攻擊時卻頗有章法。


    衝在最前麵的,是十幾個手持木盾的賊人,而其他賊人,則彎著腰隱藏在盾牌手後麵,看似緩慢,卻極為迅速的衝上前來。


    鄭言慶暗叫一聲不好……


    “謝先生,你帶人擋住山門!”


    說著話,他執弓飛快衝向南山牆方向。


    這古廟三個入口處,若論戰鬥力最差的,莫過於守在南山牆缺口後麵的黨士英。


    至於北山牆那邊,雖說缺口較大,但有裴梓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家將在,想必問題不大。而黨士英相對薄弱,雖說他手下也有五名家將,可控製力卻顯然不足。


    鄭言慶快步跑向南山牆,而謝弘謝科叔侄,則各執弓矢,迎著那疾馳而來的戰馬,刷刷刷連珠箭射,封住了馬隊的去路。雖說馬賊已有所防備,但十幾張弓弩齊發,依舊令他們防不勝防。不時有戰馬嘶鳴聲傳來,兩名馬賊的坐騎,倒在血泊之中。


    與此同時,言慶已跑到了南山牆後。


    眼見賊人越來越近,黨士英果然有些慌亂了!


    “都別慌,留兩人與我同射,黨士英你帶其他兩人,若有賊人靠近,就格殺勿論!”


    別看言慶小,可他這一番話出口,卻有出奇的效果。


    他將一支利矢搭上了貢獻,口中默默念叨:箭與意合,意與神合,神與天地合。


    刹那間,他似乎進入了一種極其玄妙的狀態。


    在危機到來之時,長孫晟傳授給他的種種射術精要,一下子奇異的融合一處。長孫晟曾說過,射要‘空’,但這個‘空’究竟是什麽意思,如何做到,言慶卻無法理解。這個空,不是說全身放鬆,如何如何……而是說,射箭時,心靈的純淨。


    專氣致柔,能嬰兒乎?


    手指陡然鬆開,在鬆開的一刹那,力量隨著那弓弦產生出一個奇妙的推送。


    隻聽啪的一聲響,利矢射在賊人的木盾上,產生出一種近乎於爆裂的聲息。堅實的木盾,陡然間出現了裂痕。言慶緊跟著又是一支箭上弦,挽弓如同滿月,一道寒光閃逝。


    山賊慘叫,血光崩現。


    盾牆頓時出現了一個缺口,剩下兩名弓箭手箭似流星,飛射而出。


    眨眼間,三名山賊倒在了地上,哀嚎不止。


    馬賊的頭領,也許的確是個人物,但這些山賊,卻是烏合之眾。


    慌亂之下,山賊頓時驚慌失措,連連後退。鄭言慶長身而起,心如止水,三箭連發。


    那三名倒在血泊中哀嚎的山賊,頓時沒了聲息。


    這種冷血的射殺,令山賊們為之心驚肉跳,瞬息間潮水似地向後退去。言慶執弓隱於山牆後,默默觀察這夥山賊的動靜。很奇怪,也沒見有人嗬斥,更不見有人走動,這些山賊很快就鎮定下來,躍躍欲試,準備開始下一波的攻擊……


    不對勁,這兩頭蛇,是用什麽手段,來安撫他的手下?


    第一波的攻擊,山賊隻是試探性的衝鋒。在丟下七八具屍體之後,迅速開始整頓。


    沈光到了鄭言慶的跟前,“公子,這夥強人不太對勁兒啊。”


    “你也看出來了?”


    “恩!”


    沈光說:“我一直在觀察他們,他們手中沒有軍中強弓,使用的大都是獵弓。所以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和我們對射,因為他們手中的弓矢,威力遠不比我們。


    這夥人每次潰散後,都會以手碰觸左胸,似是在祈禱什麽,而後重新發動攻擊。”


    “呸!”


    鄭言慶忍不住啐了一口,輕聲道:“真他娘的邪了門,這幫子家夥是哪兒來的?


    還有,哪一個是兩頭蛇,我為何到現在也沒有找到。


    若能找到這兩頭蛇的話……說不得還能速戰速決。如果像這樣子反複不停,三五次衝擊之後,我們的箭矢就要吃緊了。”


    畢竟不是行軍打仗,鄭言慶等人也不可能攜帶太多箭矢。


    這才是他們現在最嚴重的問題……一旦箭矢告罄,他們將不得不麵臨和對手短兵相搏的狀況。鄭言慶自認已達到易骨的水準,能擋住三四名壯漢。可是他卻不敢保證,他們二十個人,能殺得過上百個賊人。特別是當他不知道誰是兩頭蛇,無法擒賊先擒王的時候,殺退賊人,則變得更加困難。


    “不行,我們必須要想辦法,派一個人殺出去,尋求援助。”


    沈光眉頭一皺,“如果我手臂沒有受傷的話,說不定能殺出去……不過公子,以您的身手,配上玉蹄兒的腳力,如果我們全力掩護,定能讓你殺出重圍。”


    鄭言慶連忙搖頭,“誰都可以殺出去,唯有我不可以。


    賊人是要殺我,而這裏的人,大都以我為主。我若是要求一己之安,剛才就有機會逃走,何必等到這時候。我若是走了,大家會更加驚慌,更難抵擋賊人……


    沈大哥,那謝弘叔侄本是受無辜牽連,尚不肯臨陣退縮。鄭言慶,不退!”


    是不退,也是不能退!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表明了鄭言慶的決心。


    當言慶說出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陡然提高。


    一時間,古廟中的眾人齊刷刷向他看過來,那眼中更流露出,一種近乎堅定的神采。


    “所有人隻留一壺箭矢,餘者盡數送入大殿中。”


    謝弘突然開口,令眾人為之一怔。


    言慶道:“我與謝科各持兩壺箭矢,大家聽謝先生的,把箭矢收入大殿之中。”


    依靠山牆,隻能撐住片刻。


    所以遲早會被攻破,鄭言慶等人心裏非常清楚。


    真正的防禦,將會以觀音大殿為中心。但在退守觀音大殿之前,言慶等人必須要爭取足夠的時間。


    鄭言慶道:“裴梓,你過來。”


    “鄭少爺,有何吩咐?”


    “我想到了一個主意,也許能讓一人突出重圍。


    隻是突圍之後,其餘人就隻能在這裏堅守。援兵若是能及時趕到,大家都能保全性命;但如果援兵到的不及時,那咱們可能……全都要交待在該死的古廟中。”


    眾人臉色都變了,靜靜的看著鄭言慶。


    “賢侄,有什麽辦法,直說無妨。”


    “裴梓是裴公的家臣,想必隨身也攜帶裴氏腰牌。你武藝最好,經驗也豐富,所以就由你騎著我的玉蹄兒出去,我會想辦法,為你開出一條通路,你可願意?”


    “我?”


    “就是你!”


    裴梓一開始還以為鄭言慶要派其他人突圍,畢竟他不是鄭氏族人,鄭言慶不可能考慮他。哪知道,鄭言慶竟然選擇了裴梓……謝弘一旁,不由得暗自稱讚幾聲。


    鄭氏族人,讓誰殺出去?


    誰突圍,其他人都不會覺得舒服。弄個不好,反而會讓鄭氏族人的心裏,生出怨念。


    而裴梓不一樣,首先他不是鄭氏族人,其次他是河東裴氏家臣。


    他的武藝和謝弘相差不多,可是謝弘殺出去了,人家未必會放在心上。畢竟一個沒落近百年的世族子弟,遠遠比不上一個方興未艾,正處於上升勢頭的世族家臣。


    謝氏比不得鄭氏,更比不得河東裴氏。


    所以,不管從哪一個方麵來看,裴梓突圍都是最好的選擇。


    而鄭氏族人也不會有什麽意見。自家少主還在這裏,大家都是姓鄭,沒有誰高誰低。


    於是乎,當鄭言慶做出決定之後,鄭氏族人竟無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言慶更是果決,見眾人都不反對,立刻命人把馬廄裏的馬匹全都拉出來,集中在古廟中。而後,他讓人從古廟裏找來枯柴幹草,綁在了戰馬身上。此時,山門外的山賊,也沒有什麽動靜。鄭言慶向外麵看去,就見黑壓壓一片賊人,正跪在地上,似乎是在祈禱。


    沈光把玉蹄兒牽過來,一手摟著它的脖子,一手輕輕拍著它碩大的腦袋。


    “玉蹄兒,要聽話,哥哥這條命,可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說著,他示意裴梓上馬。


    玉蹄兒似乎聽懂了鄭言慶的意思,連連踏蹄,搖頭擺尾。


    那雙帶著迷蒙之色的眼睛,透著一絲絲不舍之意。


    “諸君,昔日田單以火牛陣大敗燕軍,收複七十餘城;而今咱們要以這火馬陣,來求取一線生機。裴梓,這裏三四十條人名,可全都交付與你,還請你速去速迴。”


    裴梓用力點點頭,表示明白。


    緊跟著,鄭言慶命人大聲唿喊,讓山下的那些賊人產生誤會,以為他們要突圍出去。


    果然,賊人上當,立刻變幻隊形,將幾十張獵弓對準了山門。


    隻是獵弓的射程不夠,所以他們也無法展開攻擊。如果他們靠上來,則要麵臨鄭言慶等人的弓矢阻擋。這也就給了言慶等人機會,把馬匹牽出山門外之後,謝科幾人突然點著了馬尾巴後的引火之物。刹那間,三十匹戰馬頓時受驚,撒蹄狂奔而去。


    裴梓趁此機會,騎著玉蹄兒衝出山門。


    那火馬奔騰,後麵的引火物產生滾滾濃煙,正好遮擋住了裴梓的身影。


    “不要驚慌,他們不是突圍,讓開通路,讓開通路……”


    燃火的戰馬上,自然不可能騎人。鄭言慶趴在山牆缺口處,仔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


    就見一個青衣中年男子,從人群中站出來,大聲唿喊:“彌勒護佑,大家莫要驚慌。”


    他就是兩頭蛇!


    不過更讓鄭言慶吃驚的,不是這兩頭蛇的出現,而是他口中的‘彌勒護佑’。


    他娘的,這不是普通的山賊,分明是一群邪教份子!


    言慶臉色微微一變,抄起硬弓,對準兩頭蛇,抬手就是一箭。


    可惜,距離太遠,以至於那箭矢到了兩頭蛇跟前,不僅僅是速度放慢,力道也隨之減弱。他揮刀將箭矢劈落在地上。抬頭向山牆方向看去。哪知就在這時候,有山賊大聲喊道:“大頭領,不好了……有人突圍,剛才有人,突出了重圍!”


    “啊?”


    兩頭蛇一驚,扭頭看去。


    裴梓已接著火馬的掩護,衝進賊群。


    玉蹄兒希聿聿一聲暴嘶,撒蹄狂奔而去。


    而剛才由於躲避火馬,賊人們讓開了一條通路。以至於裴梓根本沒有遇到任何強有力的阻攔,縱馬仰蹄,手中長刀左劈右砍,瞬間就衝出賊人的包圍,揚長而去。


    兩頭蛇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


    鄭言慶目送裴梓衝出去,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射術不精者,立刻退入大殿。其餘人隨我邊戰邊退……這些家夥,怕要惱羞成怒。”


    話音未落,隻聽山門外傳來兩頭蛇憤怒的咆哮聲。


    “給我殺進去,一個不留,一個活口也不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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