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師古怒氣衝衝迴到洛陽的鄭家老宅。


    “賢弟,你這是哪裏迴來?”


    迎麵遇到正準備出門的鄭仁基。鄭仁基看顏師古模樣有些不正常,不免有些好奇。


    要知道,顏師古出身名門,對舉止言行非常注重,很少表露出喜怒哀樂之情,大多數的時候,他顯得很正經,很嚴肅。而事實上呢,顏師古也的確是個很正經的人。


    顏師古強顏一笑,朝著鄭仁基一拱手。


    “大兄,這是要出去啊。”


    鄭仁基笑道:“是啊,河間劉伯光劉騎尉正好路過洛陽,邀我前去玉雞園飲酒……哦,他這裏還留了一封名剌,請你一同前往。隻是你剛才不在家,我代為收下了。怎樣,賢弟和我一起赴約?聽說劉伯光還請了不少洛陽名士,定然熱鬧。”


    劉光伯,本名劉炫,河間景城人。


    學《詩》於劉軌思,學《左傳》於郭懋,問《禮》於熊安生,都是當時名噪一時的大儒。據說此人能左手畫方,右手畫圓,口誦、目數、耳聽,五事並舉,被周武帝任用,拜殿內將軍,旅騎尉。後因偽造《連山易》和《魯史記》而被人舉報,革職罷免。


    之所以重又崛起,是因為在開皇二十年時,隋文帝試圖廢除國子、四門和州縣學,隻保留太學博士兩人,學生二十七人。劉光伯聽說之後,一日十八道奏折,拜托至交好友轉交給隋文帝,勸阻隋文帝不要打消此念,因此而被天下學子稱讚。


    說起來,劉光伯的年紀比鄭大士還大,是文壇的前輩。


    顏師古在長安時,就表示過對劉光伯的稱讚。所以鄭仁基覺得,顏師古一定會欣然答應。


    哪知,顏師古卻全無興趣。


    “大兄,我身體不佳,就不去拜望了。


    你見到光伯先生,還請代我道歉。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前往景城,登門求教。”


    說完,顏師古迴房去了。


    他沒有告訴鄭仁基,他去找鄭言慶的事情。因為仔細想想,感覺好像他有些吃虧了。本來他隻是去問罪,順便教導一番鄭言慶。在私心裏,顏師古覺著,鄭言慶若是一個可造之才的話,他倒不介意向鄭仁基提出請求,讓言慶一同去聽講。


    可沒想到,沒等他問罪,鄭言慶就把話題給岔開了。


    從怒氣衝衝的過去興師問罪,到最後卻成了他和鄭言慶打賭。傳揚出去的話,對顏師古也是臉上無光。


    鄭仁基覺著奇怪,但也知道,世家子弟出身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怪脾氣。而且,像顏師古這樣的人,不喜歡別人追究他的事情。問的多了,反而會惹他不高興。


    所以,鄭仁基沒有詢問,笑著和顏師古道別,出門而去。


    顏師古氣唿唿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久久不能平息心情。他拿起攤在桌上的《漢書》,翻了兩頁之後,就放在了一旁。自從魏晉以來,名士多以研究《漢書》為主,對於其他的史料,其實並不是特別注重。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就不了解史料。


    這時候還看什麽《漢書》,那寒家子竟然要和我比論《三國》,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顏師古起身,走到書架前,從上麵翻出一卷陳壽所著的原本《三國》。


    他在書案上攤開來,認認真真的看下去。


    漸漸的,心靜了……


    顏師古卻突然笑了起來,“這個小家夥,倒是頗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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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臥房裏的燈光,熄滅了。


    已快到子時,屋外格外寂靜,鄭言慶跪坐在書案後,麵前鋪著一張染黃紙,嘴裏咬著筆頭,呆呆的發愣。


    大話已說出口了,但是當鄭言慶坐下來,準備寫三國的時候,卻發現腦袋瓜子裏一片空白。一下子,似乎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他枯坐於案旁,久久也無法落筆。


    這《三國》,又該怎麽寫呢?


    沒錯,他的確是熟讀《演義》,其中許多經典的故事,都已經牢牢的刻印在腦海中。但一部三國演義,又豈是那麽容易抄寫的嗎?莫說各種故事的順序,就是那出場的人物,就足以讓人頭昏腦脹。真實的、編造的;出場的,隱藏於其中的……林林總總,一部三國演義,差不多有一千多個人物,鄭言慶怎能記得清楚?


    還有,《三國》開篇,那一曲西江月,堪稱千古絕唱,是點睛之筆。


    寫,還是不寫?


    寫的話,詞這種文體,如今並不興盛,弄不好會被人詬病;不寫?那似乎又會少了許多韻味。


    再加上三國演義中,那些文白參雜的對話,言慶也記不清楚。


    一部三國,有曆史,有詩章,有軍事……


    等等如是,讓鄭言慶開始頭疼了!


    該怎麽辦呢?


    莫非向顏師古低頭嗎?


    大話已經出口,即便顏師古同意,隻怕也會看輕了自己。連帶著,會讓鄭仁基也看輕了他祖孫二人。所以,鄭言慶不能後退!既然不能後退,那就隻有衝上去。


    想到這裏,鄭言慶長身站起來,邁步走出書房。


    空落落的院子裏,並沒有什麽擺設。一株百年老鬆生在屋後,如華蓋般遮掩蒼穹。


    抬起頭,舉目望滿天星辰。


    言慶一陣氣悶,把衣服甩開,光著膀子,立在夜風之中。腳下錯步靈動,身體做出各種各樣的姿勢。不時的,他會發出一兩聲低吼,全身骨節,嘎巴巴響不停。


    孫思邈教給他的五禽戲,已經是改版後的五禽戲。


    當他把五禽戲和上古引導術融合在一起的時候,於是就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拳法。


    言慶每做一個動作,都會感受到筋膜拉伸的痛楚。


    一趟五禽拳打完,鄭言慶渾身汗淋淋的,氣喘籲籲坐在院子裏。


    夜風拂過,令人感覺很舒適。


    不知不覺間,仲春即將到來,夜晚的風裏,總帶著一絲春的暖意。


    鄭言慶打了個寒蟬,腦子裏卻突然間靈光一閃。


    沒錯,我是不懂三國誌,但是有人懂啊……


    他唿的站起來,嘿嘿的笑不停。我隻需要把握住三國的脈絡,豈不就是大功告成?


    想到這裏,鄭言慶暢快的大笑起來。


    他卻不知道,臥房裏,鄭世安站在窗邊,默默的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言慶在房中枯坐,他心裏惶恐不安;看言慶在院子裏打拳,他感覺有些心疼;然而現在,言慶放聲大笑,鄭世安這心裏,一陣出奇的放鬆。看樣子,他已經找到方法了!


    鄭言慶的確是找到了方法。


    第二天,他帶著書囊前往竇家學舍。


    “言慶,我給你的書,你看過了嗎?”


    李基先生正在院子裏麵舒展身體,看鄭言慶來得這麽早,他微微一笑,溫言詢問。


    “先生,昨天家裏出了點事情,學生尚未拜讀《筆論》。”


    “哦?”


    李基問道:“家裏出了什麽事?嚴重不嚴重,可需要什麽幫助嗎?”


    其實,李基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麽會對鄭言慶如此關心。他之所以在竇家族村教學,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和鄭言慶如此投緣。


    鄭言慶不屬於竇家族村,能來學舍讀書,自有其他的條件。


    比如說,他要比竇家族村的學子來的早,打掃課室,準備沙盤;每天下學以後,也要走的比別人晚。同樣是要打掃課室,還要把沙盤清理,歸攏各種各樣的用具。


    竇家產業龐大,吸收他做學生,是看在鄭家的麵子上,也無需收錢。


    既然不收錢,那就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鄭言慶對此倒也不排斥,默默的把書案擺好,將沙盤放置上麵,然後撲灑上沙土。


    李基就坐在課堂上,看著言慶忙碌,眼中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先生,您懂得《三國》嗎?”


    李基一怔,迴過神來,“言慶,你剛才說什麽?”


    鄭言慶說:“先生,我是想問您,知不知道《三國》?”


    “哦,略知一二。”李基迴答說:“不過,言慶你若想求功名,當通讀《漢書》才是。漢書乃當朝國子必修之功課,不通漢書,你想要求功名的話,隻怕是很困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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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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