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了楊桉的身側。


    他的身影就像是在霧裏,與楊桉隔著一層朦朧的紗,看不真切。


    不過楊桉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說這句話的人,是扶鳴,不過不是眼前的青年扶鳴,而是隻剩下靈魂還在地仚法碑之中的扶鳴。


    楊桉的心緒突然變得更加複雜。


    扶鳴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也就是說,地仚法碑之中的那些同門師兄弟們都還在,他們不是假的,也和他之前的猜測有關,他們和仚命有關。


    而扶鳴所說的話,才是讓他心情變得有些沉重的原因。


    扶鳴想讓扶安成為那個活下來的人,但楊桉知道,最終活下來的人隻有扶鳴。


    他曾向命鶴老人發起了複仇,但最終失敗了。


    為什麽活下來的會是他?這其中的關鍵不言而喻。


    “大師兄!”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唿喚。


    迎麵走來的,是一個身形有些魁梧的漢子,臉上顯露著一副憨態可掬的笑容,迴應著唿喚。


    他同樣和楊桉擦肩而過,並不能看見楊桉,獨自走向了宗門的密林。


    楊桉的視線隨著他而去,他一直走入了密林深處。


    在一個沒人的地方,樹蔭擋住了陽光,鬱鬱蔥蔥。


    野禁輕輕一躍,便跳到了樹冠之上,緊接著從懷中摸索著,從被汗水浸濕的衣襟裏掏出了一隻小鳥。


    那是一隻渾身羽毛泛著紫色光澤的鳥,看起來異常的美麗。


    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著,在野禁寬大的雙手上踱來踱去,歡唿雀躍。


    “小家夥,你的傷也好了,該走了,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你也該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野禁露出了一絲惆悵,漢子的臉上很難會出現這般細膩的柔情。


    紫色的鳥似乎很有靈性,並未離開,而是跳上了野禁的肩頭,用那最豔麗的羽冠擦了擦野禁的耳朵。


    野禁的眼中很快露出了一絲不舍。


    “你要是一個人多好,或許就可以做我的同門……啊!不行!是人也不行,就算是人,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快走吧。”


    野禁似乎想到了什麽,將鳥兒捧起丟了出去,身形也很快從樹上跳下,決絕的返迴山門,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一旦入了這門,便是半點不由人,鳥也不行。


    看見野禁的身影走遠消失不見,楊桉突然複雜的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一抹紫色從他的身旁掠過,向著那身影消失的地方撲騰著翅膀追去。


    眼前的視角再一變換,來到了一處陰涼的屋簷下。


    與其說這裏是一處修仙的宗門,不如說這裏更像是一個村落。


    “師尊,紅兒迴來的路上遇到了一個受傷的人,將她帶了迴來,您看看,她這眼睛還有救嗎?”


    一襲紅衣的少女靜靜的站在屋舍門外,期盼的等待著屋內傳來迴應。


    在少女的身後,是一個麵色蒼白已經昏睡過去的女童。


    和常人不一樣,那躺在地上的女童雙目露出一條縫,眼窩之中空空蕩蕩,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紅衣少女的臉上有些緊張。


    她若不救,這少女必然橫屍荒野,她不能眼睜睜放著不管。


    可若是師尊不答應的話,她又該找誰救治這個人呢?


    出乎她意料的是,從屋內傳來的迴應並未說救與不救,反而對紅衣少女斥責起來。


    “你已落後他三日,進度越來越慢,迴去修行吧,莫要沾惹這些身外之事,不該做的事千萬別做。”


    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紅衣少女的臉頓時憋得通紅,但最終也隻好點了點頭,告辭離去。


    鬥轉星移,空洞眼窩的昏迷女童在屋舍之外躺了十日,身形越發枯槁,但無人過問。


    而這時,屋內又再次傳來了那道冰冷的聲音。


    “你若執意要來,此後命數皆由我來定,不可迴頭。”


    依舊昏迷的女童就像是一具死屍,隻有無聲的默然。


    楊桉突然隻感悚然一驚,不知不覺間,他像是入了神,連身側突然多出了幾道朦朧的氣息也未察覺。


    有的人在記憶裏變了模樣,但熟悉的人還在身邊。


    這都是有人為他準備的“祭品”。


    很快,畫麵再次變換。


    一個少年從山門處抬進來一口棺材,衝著門內的同門大聲的叫喊。


    “你們快看,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嘿,竟然和我一樣大,以後再也不用擔心夢遊了。”


    ……


    “梅兒,好吃嗎?”


    某個屋舍之中,一張簡陋的木桌上,擺放著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


    男子手中端著碗,用筷子夾著菜,喂到了身側的另一個人嘴邊,臉上露出了期盼的笑容。


    可惜的是,他旁邊的人一動不動,看起來十分僵硬。


    ……


    還有一個人,帶著些許不舍的目光,從那昏迷的女童身上抽離,關上了屋舍的木窗。


    如果三師姐沒有把人帶到師尊的麵前,來找他的話,或許他有辦法救那個女童。


    他已經暗自研究了很久。


    ……


    第454章 凡是過往,皆為序章


    楊桉似乎感受到了微風的細膩,他就站在這個小宗門的領地之中,沒有日光,天色晦暗,但是這裏似乎越來越明亮。


    一個個人物在他的視野之中走過,他們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些許的痕跡。


    有楊桉認識的人,也有曾被楊桉殺死的人。


    更多的,還有他十分陌生的人。


    時間在不斷的往後倒退,這裏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是人來人往。


    有的人走了,一去不返。


    有的人還在,歲月變遷。


    有的人被遺忘,有的人被銘記。


    有的人開始發瘋,有的人越發清醒。


    唯有那個居於正中的屋舍之中,陰暗中從未有人露麵,但享受著所有人的尊崇。


    漸漸地,楊桉也發現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但他們都與他隔著一層紗,或許隻需要他動動手指,就可以將這層紗輕易的戳破。


    楊桉的內心越來越複雜,不過還是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歲月流轉,物是人非。


    他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一個偏僻的村落之中。


    一個穿著長裙,頭上帶著鬥笠,鬥笠上蒙著一層黑紗的女人,靜靜的站在村落外。


    這個身影讓楊桉多看了一眼,僅僅是因為他在這個女人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似曾相識,但是和記憶之中的身影並不重合。


    村裏很荒涼,沒有什麽生氣,風也很陰冷,似乎凍結了掛在茅草下的蜘蛛網。


    這裏似乎許久沒有人踏足,也或許是這裏原本住著的人都已經發生了變故。


    楊桉在那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悲傷之意,也不知她為何會悲傷。


    她就這般靜靜的站在那裏看了許久,直到天色徹底黑了下來,四周變得一片黑暗。


    “犀月江上有一座島,我以後也無法離開那裏,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來看你們。”


    “如果還記得我,就來找我。”


    她似乎是在對著空氣說話,語氣之中也掩蓋不住悲傷和蕭瑟。


    楊桉確認了她的身份,也未曾想到這個過客還有這般過往。


    如她一樣的每一個人,或許都有迫不得已,隻是他曾經沒看到也不在意,更來不及看到,因為太多的人都已經消失在了時間的長河之中。


    看著女人的身影漸漸走遠,楊桉突然很想知道她去了哪裏。


    不是現在,而是未來,她最後已經離開了犀月江,隻是再也沒能再見。


    ……


    很快,畫麵又是一轉。


    一道身影靜靜的跪在輝煌的大殿之中,匍匐在地,身體被一層陰影籠罩。


    看不見的聲音在高堂之上宣讀著,聲音在大殿之中迴響。


    “輸贏隻是選擇,而非結果,一人向上,一人向下,殊途同歸罷了。”


    “地魔崖是濁氣墜落之地,死非絕命,亦是生機,此後便靠你了。”


    “從這一刻起,莫迴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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