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急急倒退,終以金箍棒抵地,才得以穩住身形。


    對麵前這具分身的實力,猴子心中大概有了答案,便將金箍棒提到麵前,隨手擦去其上沾染的塵土,道:“還不夠。”


    袁天罡此刻表情陰晴不定,一言不發,似乎是默認了猴子的判斷。


    太上老君乃是聖人修為,僅一縷殘魂,便具有無邊的威能。


    隻可惜,此時的袁天罡尚未完全吸納老君殘魂之力,不能將其力發揮到極致。否則,莫說隻是這一隻小小猴妖,即便是迎戰大羅神仙,也該有一戰之力。


    袁天罡原以為,僅用老君殘魂六七分便足夠將這禍害根除,如今看來,倒是他低估這猴子的本事了。


    今日注定不能功成,他便冷哼一聲道:“貧道與你還會再見的。”


    再見之時,便是這猴子身亡之際!


    他大袖一揮,狂風驟起,飛沙走石中,他的身形消散在原地。


    再退強敵。


    猴子將靈陽扛在肩頭,大步而去,神色傲然……


    唐僧望見猴子身上再添傷痕,鮮血染紅了胸前一大片毛發,也不知是心疼還是怎的,竟搖頭歎道:“難。為師本以為,這一路的險阻,隻會應在妖魔之上。萬萬沒想到,就連聖人也要插手其中。”


    猴子扛著靈陽大搖大擺地走著,微微側臉瞟了唐僧一眼,不屑道:“怕了?”


    “阿彌陀佛。”唐僧將雙手合十於胸前,垂眼道,“更堅定了貧僧的取經之念。”


    “那就好。”猴子淡淡道,“老孫已經被你引上了這條黑路,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你要是敢半路打退堂鼓,老孫絕饒不了你……”


    唐僧微微一笑:“善哉善哉。悟空其實言之有理,既然上了路,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抵達西天的。”


    ……


    流沙河。


    卷簾大將還沉浸在悲傷和委屈之中。


    金甲天神懸立頭頂三尺,手執玉旨,大聲宣讀道:“即刻起,除卷簾神位,貶於流沙河……”


    望見金甲天神縱雲而去的身影,卷簾有些恍惚。


    自己花了幾百年時間,經曆多次轉世輪迴、刻苦修行,才得以白日飛升,位列仙班,成為天庭億萬萬天兵中的一員。


    他在天庭勤勤懇懇千餘年,憑借“老實本分”的良好風評,才被玉帝賞了一個“卷簾大將”的威猛頭銜,算是正式封了神位。


    雖然這不過是個伺候玉帝的下等神位,但好歹也是神位;能見玉帝真容,就已經勝過天庭億萬天兵中的七八成了。


    卷簾惶恐,於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千百年來未曾出過半點差錯……


    可如今,金甲天神不過短短幾句話,便宣告卷簾數千年的努力已付之一炬。


    重迴闊別了幾千年的凡間,浪濤中裹著黃沙的流沙河與平靜清澈的天河交替閃現在腦海,恍若隔世,又似乎不過是昨天。


    莫非自己隻是做了一個飛升成仙的白日夢?現在,夢醒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縱身沉到流沙河底,像一塊沒有生機的石頭,默默承受著河水的衝刷……


    不久後,唐僧師徒行至流沙河。


    靈陽望見佇立在河邊的那塊殘缺石碑,便道:“流沙河。好了,西遊團隊終於要齊聚了。”


    唐僧找了塊光滑的大石頭盤腿而坐,吩咐敖烈道:“你去探聽探聽,這河寬幾何、深幾許,我等該如何過河?”


    敖烈笑道:“何必麻煩?西海廣闊無邊,徒兒亦能一口氣周遊一圈;這流沙河再寬,寬得過西海?待徒兒變作原形,直接將你背過去便是了。”


    說罷,便搖身一變,變作一條威風凜凜的三丈白龍,臥於唐僧身前,擺尾道:“師父,您快上來。”


    唐僧微微皺眉,猶豫道:“此舉難免有投機取巧之嫌……這河橫在西行之路上,便是菩薩對我等的一道考驗……”


    猴子冷哼一聲:“騎馬可以,騎龍就不行了?你非要身體力行,幹脆連馬都不要騎了,自己走著去西天吧!你這磨磨唧唧的禿驢,幹啥啥不行,沒事找事兒倒是第一名!”


    猴子說話可不客氣,聽得唐僧臉色又青又紅,可憋了半天,也沒能憋出一句話來反駁。


    小豬站在河邊,對著黃沙海浪頤指氣使道:“小小一條凡間河,竟敢阻攔本元帥去路?你們可知道,本元帥乃是管理天河的天蓬元帥!”


    徒兒們個個都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別說這窄窄一條流沙河,即使是這十萬八千裏西行路,也是頃刻便能抵達的。


    可西行路其實是兩條路,一條用腿走,一條用心走。


    這些小家夥隻能看見最為膚淺的第一層,卻不能領會其中更深層的奧秘。他們的心路曆程,可謂才剛剛開始。


    想通了這一關竅,唐僧便慍怒道:“為師知曉你們個個神通廣大,可你們的本領,隻該用於自保,而絕非偷懶耍滑!這路,該自己走的,就得自己走!為師今日絕不用你們的法術過河!敖烈,你去看看,河上是否有擺渡人。”


    “是。”敖烈領了命,抬眼看向猴子,衝他無奈地笑了笑。


    猴子麵無表情。


    眺望遠方,流沙河水流湍急,急流之下暗藏洶湧,可謂兇險。


    上下遊數裏,不見船家。


    敖烈便道:“師父,這流沙河似乎比我們所預料還要難渡。”


    唐僧正苦惱之際,忽見有一影子自河心緩緩而來。


    原來是一艘小船,搖櫓的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看不清身材樣貌。


    唐僧大喜:“這不正是船家麽?快!快請他載我們過去。”


    那小船停靠在岸邊,敖烈輕輕躍上船去,與那船家交談了幾句。


    船家抬頭,看向唐僧等人。


    破舊的鬥笠下,竟是一張十分白皙精致的臉龐——是個青春女子。


    那女子的目光落在猴子身上。


    察覺到那目光中隱沒的寒意,猴子便眯起眼睛,瞳孔中金光流轉。


    在他眼中,那名女子身著白色長裙,周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溫婉如大家閨秀。可腰間卻突兀的別了一把精致的銀色匕首,尚未出鞘。


    猴子心中明了。


    敖烈跑來道:“那是個好心的姑娘,願意送我們過河。”


    唐僧大喜,便向那女子行禮道:“阿彌陀佛。多謝女施主。”


    女子開了口,聲音清澈動聽:“我這船小,可容不下你們這麽些人,最多載一人一馬過河而已。”


    敖烈笑道:“師父,看來天意如此。你不肯用我們的法術過河,立刻便有船家來接你了。”


    唐僧頷首:“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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