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想到鄭鴻逵會是這個結論,朱慎錐頓時緊皺眉頭,周安民麵露詫異,徐憲成意外之餘有若有所思。


    “為何?仔細說來。”朱慎錐雖對鄭鴻逵的迴答有些失望,卻沒生氣,讓他仔細解釋。


    鄭鴻逵抱拳行禮,開口道:“微臣自幼就在海上討生活,對於海戰除幾位兄長之外自認天下沒幾個人能比得過臣,渡海作戰包括登陸也時常有,但情況不同,戰事不等,不能一並而論。”


    “我大明戰船數量不少,福建水師暫且不提,眼下主要由我兄長掌控的戰船為主,是我大明最精銳也最能打的一支水師。山東水師從規模和戰力而言雖不及福建水師卻也不弱,此次來京臣從山東登陸,在萊州停留了兩日,雖未見山東水師全貌,但也有初步了解。”


    “無論福建水師或山東水師,其戰船最大者也不過千料而已,除去水手、首尾火炮,所載人員不過區區百人。而普通戰船就更不足了,最多隻能承載五十至六十人而已,如再小的船僅能載三十餘人。”


    “山東水師的戰船有多少,微臣不知準數,但想來應該不會超過百十艘,不知微臣是否猜錯?”


    朱慎錐把目光投向徐憲成,這個問題徐憲成最有發言權,因為他本就是山東巡撫,山東水師是他的部下。


    徐憲成沉嚀了下,微微點頭道:“鄭大人估計的沒錯,眼下山東水師大小戰船一百零三艘,其中千料大船五艘,其餘大多都是普通的戰船。”


    “這就是了。”鄭鴻逵道:“以山東水師所有戰船數額,就算這一百零三艘戰船每船承載六十人計,總計承載也不過區區六千兩百人而已。而且渡海作戰不是運兵,實際承載根本沒這麽大,以微臣估計,一次能出戰兵力不會超過三千人。”


    “為何?剛才不是還說六千兩百人,怎麽一下子就變成三千人了?轉眼就成了半數?”周安民忍不住問。


    “周大人,海上作戰同陸地不同,就算是陸上打仗還有輜重後勤呢,這渡海作戰難道不帶軍械?不準備輜重?一百艘戰船中起碼近半是為輜重準備的,真正能運兵者隻是半數。如考慮到遼東作戰還需騎兵斥候,這還得用大船裝戰馬渡海,這樣一來光一匹戰馬就占了至少四五個軍士的位置,如此人數更少。”


    這話一出周安民無話可說,他雖沒領兵打過仗,可他在錦衣衛多年對於軍事也不是不懂,當然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道理。剛才倒是忽略了此事,渡海作戰對後勤的要求極大,因為一旦渡海進入戰鬥,部隊所依靠的後勤隻能是隨船攜帶的物資。


    從萊州或者登州出海到褡褳,單程至少需要兩三日的時間,一旦登陸的部隊物資不足,那麽不用打這部隊也自潰了。如果打起來糧草物資不夠,再從山東用船運輸物資過去,裝運和渡海的時間少說四五日之久,這麽長時間過去,說不定物資還沒運過去,登陸的部隊就沒了。


    鄭鴻逵指出了最大的問題,那就是大明水師的運輸能力和一次投入戰場的兵力限製。如果是海貿運輸這個倒沒關係,反正隻要船在,一批接著一批運輸就行了,可這是打仗啊!而且是在遼東和建奴開戰,僅僅三千數量的軍隊又有多少作用?原本按照他們之前商量的,起碼一次性運輸上萬部隊才能在褡褳站住腳,然後快速集合至少兩三萬大軍北上進攻,這才能給沈陽造成威脅。


    可現在鄭鴻逵的一番話打破了之前的幻想,一下子讓他們發現渡海作戰根本不是那麽簡單的。此外鄭鴻逵還提出了一點,這一次渡海作戰關鍵不在於殺多少建奴,占領多少地盤,關鍵在於是逼迫皇太極迴師解除錦州之圍,所以用兵必須靈活機動,登陸的部隊也能隨時根據情況轉移,甚至撤迴海上。


    假如做不到這點的話,等到建奴反應過來調集軍隊圍攻,明軍在岸上站不住腳,這時候因為戰船運輸的緣故又無法及時撤迴,那麽登陸的部隊不成了對方囊中之物了麽?到時候錦州之圍沒有解決,反而把自己的兵力白白丟失在了遼東,實在得不償失。


    大明戰艦的實際情況就在這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現在的大明已不是永樂時期的大明了,永樂年間鄭和下西洋,鄭和的艦隊規模龐大是現在無法想象的,鄭和艦隊擁有兩百多艘能夠遠洋的大船,其中最大的寶船長度約152米,寬為62米,擁有四層甲板,甲板上可以直接跑馬,船上9桅可掛12張帆,錨重有幾千斤,要動用二百人才能啟航,一艘船可容納有千人,簡直等於航空母艦。


    這樣的寶船在艦隊中有六十三艘,其餘小些的遠洋戰船也是如今大明的千料大船的三四倍有餘,這樣龐大的艦隊別說一次性裝載兵力幾千了,就算是兩三萬也是綽綽有餘,根本不同於日。


    “依你這麽說,渡海作戰此事不可為?”徐憲成表情嚴肅問道。


    鄭鴻逵微微搖頭,正當所有人以為鄭鴻逵表示不可渡海作戰的時候,他卻說道:“這倒未必,渡海作戰此舉不是不可為,而是如何為之,如以監國和兩位大人之前所想自然是不成的,但如讓微臣來指揮,卻未嚐不可。”


    朱慎錐心中剛沉了顆石頭,覺得自己之前想的簡單了,正當他覺得此策或許不行的時候,鄭鴻逵突然說了這樣的話,讓朱慎錐瞬間就來了精神。


    “鄭愛卿有什麽好計直說就是,此事重大,如鄭愛卿能解遼東之圍,救援錦州,孤定有重賞!”


    “不敢,微臣能受千歲看重,召微臣入宮商討此事,微臣就感激無比了,如千歲不看重微臣,微臣哪有在千歲麵前說這些話的資格。再者,微臣乃朝廷命官,深受皇恩,自當為朝廷解憂,為監國分擔才是。”


    “好!”朱慎錐大笑道:“說的好!還請鄭愛卿教孤,如要渡海作戰究竟如何打。”


    鄭鴻逵連忙謙虛了幾句,這才開口道:“如此,微臣鬥膽說上一說,如有言語有差,還請千歲不要怪罪。”


    “直言無妨。”


    “如讓微臣領軍,人不需多,隻需精,登陸兵員兩千餘人就行,多攜帶火器,再配於戰馬,乘虛而入,能打就打,不能打騷擾一番直接轉移,出其不意攻其無備,以襲擾為主即可。”


    朱慎錐的眉毛一挑,似乎明白了鄭鴻逵的想法,不過他沒說什麽,讓鄭鴻逵仔細講講。


    鄭鴻逵解釋道,這種登陸戰絕對不能打成僵持戰,因為遼東那邊不是大明的主場,而是建奴的主場,哪怕建奴在褡褳的八旗兵力再少,可八旗兵依舊是八旗兵,八旗的戰鬥力大家都是知道的,一個八旗精銳足以和普通明軍五六個相比,三百精銳八旗打兩千普通明軍輕輕鬆鬆,假如是八旗的白甲兵就更不用說了,三千明軍說不定都被對方擊潰。


    所以兵力的選用非常重要,渡海作戰首先要是精兵,而且不是普通的精兵。這些精兵還要攜帶相當的火器,用火器的威力來拉短和八旗兵的差距,這樣的話才有一定的戰鬥力。


    此外,這些兵力還需要有機動能力,客場作戰信息很重要,登陸後需有斥候打探情報,收集信息,了解對方的布置和兵力調動,如果做不到這點,到了那邊就是兩眼一抹黑,別說打仗了,被對方包了餃子都有可能。


    鄭鴻逵還提出,登陸作戰的目的不是真的要攻下沈陽,更不是在建奴後方建立一片根據地,主要目的是為了解除錦州之圍,所以要采取快進快出,快打襲擾的戰術,千萬不能固定一個目標。


    相比陸地作戰,登陸作戰有著相當優勢,建奴沒有水師,或者說建奴的水師不足為患,那麽海上的主動權就掌握在明軍手裏。就和當年倭寇在江南攪的半個大明不寧一樣,今日從這裏登陸,在對方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燒掉對方儲備的糧倉,集中力量打掉建奴的一個據點。等對方反應過來後,明軍直接撤迴海上,然後再轉移到另外一處,再用相同的戰術故伎重演,給對方來一下狠的。


    哪怕每次的戰果不大,但建奴也受不了這樣的消耗。隻要這種戰術執行的得當,建奴隻能疲於奔命,根本抓不到明軍的尾巴。


    遼東半島這麽大,從西往東的海岸線足足有幾千裏地,建奴才有多少人?怎麽可能防備如此長的防線?今天打褡褳,明天說不定就去打複州衛,後日再到蓋州衛來下狠的,再後日又迴到金州衛,或者直接跑到營口……。


    聲東擊西,飄忽不定,建奴隻能疲於奔波,卻對明軍無可奈何。這樣一來,所有的主動權就掌控在了明軍這邊了,等到建奴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找個機會來個調虎離山之策,再給建奴來個厲害瞧瞧,這時候還怕皇太極坐視不理麽?皇太極後院起火,他如果不迴援,那麽明軍繼續這樣折騰,如果他迴援,那麽錦州之圍不是解了麽?


    而且鄭鴻逵還提出,這種戰術可以長久實施,隻要不貪功,行事小心,可以持續給建奴放血。要知道當年倭寇之亂讓大明半壁江山苦不堪言,嘉靖皇帝用了數十年時間好不容易才解決掉倭寇問題,可皇太極不是嘉靖皇帝,建奴也不是大明,連嘉靖皇帝當年都束手無策的情況,他皇太極難道還有這個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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