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憲成熟讀史書,在曆史上狗急跳牆的事不知有多少,甚至還有做出駭人聽聞的舉動。


    晉惠帝元康五年冬,洛陽武庫失火同樣蹊蹺,明明開始火勢不大,可偏偏最後這一場火把整個武庫全部燒了個幹幹淨淨。


    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武庫中二百八十多萬件兵器全部燒毀,當然這個數字是庫冊上的數字,真正武庫裏存放著多少,恐怕誰都無法說清了。


    除去這些兵器外,還有諸多皇室的奇珍異寶也存放在其中,大火過後什麽都沒留下。在事後,清理火場的時候居然發現現場有幾個燒毀的油桶,要知道像武庫這種地方根本就不應該有油桶這樣的東西出現,可偏偏這玩意就出現在了現場。


    由此聯想,這場大火究竟是怎麽燒起來的,起火後明明馬上澆幾桶水就能撲滅卻因為現場人員拖拖拉拉導致火勢越來越大,而現場又出現了油桶這樣不應該出現的東西,不能不讓人細思極恐。


    曆史往往都是類似的,一千多年前發生的洛陽武庫火災和這一次王恭廠的大爆炸有諸多的相似之處,再加上大爆炸之前魏忠賢對東林黨的不斷逼迫和磨刀霍霍,徐憲成可以斷言王恭廠大爆炸絕對是人為,而且出手的人就是東林黨。


    道理很簡單,魏忠賢已經把刀子架在脖子上了,東林黨能走的隻有兩條路。一條路是認命,等著魏忠賢的刀子落下來。而第二條路就是奮起一搏,無論用什麽手段隻要讓魏忠賢的謀劃落空就行,至於損失什麽的,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考慮之中,而王恭廠大爆炸恐怕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就在徐憲成正式授官的當日,前工部侍郎,現左都禦史周應秋差人送來名帖,邀徐憲成去府中做客。


    周應秋是閹黨中堅,更是魏忠賢門下的“十狗”之首。對於周應秋的突然邀請,徐憲成打心裏是不想去的,可不去又不行,周應秋可不是什麽善人,當年他在工部擔任左侍郎的時候受到東林黨排擠,無奈稱病去職跑到了南京,在南京投靠了魏忠賢,從而起複為南京刑部左侍郎。


    去年,也就是天啟五年,周應秋在魏忠賢的提攜下成為了南京刑部添注尚書,這個所謂的添注是魏忠賢發明的,說白了就等於代理的意思,而且這個代理還隻是名義上的,其用意是占住職務,等魏忠賢把在刑部尚書位上的東林黨人搞下去後,就能言正名順地頂替上去。


    接著,周應秋在添注尚書上並沒幹過久,魏忠賢就把他從南京調至京師,直接擔任了左都禦史。


    略遲疑後,徐憲成迴複來人,告知自己會登門拜訪,並把來人親自送走。


    等送完人後,迴到家中的徐憲成緊皺眉頭,思索良久後搖頭長歎,神色很是無奈。


    周應秋的邀請他不可能拒絕,先不說周應秋的身份地位,他可是堂堂左都禦史,都察院最高級別的官員。


    除此之外,周應秋還曾經是工部的二把手,徐憲成作為晚輩,前輩特意邀請你過府,你如果不去無論從哪方麵都說不過去。而且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道理徐憲成也明白,一旦拒絕,對徐憲成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當天下午,徐憲成登門拜訪,到了周府沒想到周應秋親自出來迎接,雖然周應秋隻是站在院中,並沒出大門,可以對方的身份地位有這樣的禮儀已是極為重視了。


    “春台公,晚輩來的匆忙,還請春台公見諒。”見到周應秋,徐憲成連忙上前行禮,同時遞上帶來的禮物。


    雖然隻是普通的禮物,但周應秋卻絲毫不在意,反而顯得很是高興。


    周應秋的年齡不小,如今都是近六十的人了,相比年少的徐憲成就算當爺爺也足夠了。可他卻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拉著徐憲成的手一口一個小友,笑容滿麵,異常客氣。


    “賢弟來的正好,走走走,我們進屋敘話。”周應秋笑嗬嗬地說道,握著徐憲成的手也不放,直接拉著他就進了正屋。


    到了屋裏,就聞得一股誘人的香味傳來,似乎左邊的廂房裏在煮什麽東西,這讓徐憲成略有奇怪。


    堂堂左都禦史的府上,煮東西不在廚房反而在廂房,這是怎麽迴事?似乎察覺到了徐憲成的詫異,周應秋哈哈大笑,他指著香味飄來的方向告訴徐憲成,今天請徐憲成來一方麵是要見見徐憲成這個年輕英才,另一方麵也是要和徐憲成好好喝一杯。


    這不,他親自下廚在煨豬蹄呢,周應秋得意地告訴徐憲成,自己這輩子最自豪的不是讀書,也不是當官,而是一手煨豬蹄的手藝。不是他周應秋自吹自擂,這天下要論做文章他恐怕連前百都排不進去,可要論煨豬蹄,誰都沒辦法和他周應秋相比,他煨的豬蹄異常美味,可是天下一絕。


    聽這話,徐憲成啞然失笑,對於周應秋的傳聞他倒也是聽說一二,據說周應秋的確有這麽一手,煨豬蹄的本事極為高超,更有一個“豬蹄總憲”的雅號。


    當年周應秋就是靠這一手再加上拍馬屁贏得魏忠賢信任的,迴到京師後,周應秋時不時就把魏忠賢和魏良卿請來,親自煨豬蹄宴請叔侄二人,讓魏忠賢和魏良卿吃的暢快淋漓,大唿痛快。


    而今日,沒想到自己一個區區剛上任的工部員外郎居然有幸能品嚐到豬蹄總憲的豬蹄,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上了茶,周應秋就和徐憲成聊了起來,周應秋當官數十年,對於談話藝術把握的火候十足,言語間如沐春風,並沒有拿前輩的架子,對徐憲成平等對待,從他去年科考高中談起,接著就說到了工部觀政,從而引出他之前在工部任職的過往。


    雖然知道周應秋不是什麽好人,可徐憲成也不得不承認周應秋是有幾分本事的。哪怕外麵傳言他再也不堪,但能當到二品高官的周應秋如沒能力,也爬不到今日的高位。


    尤其是周應秋對於工部上下很是了解,知道現在徐憲成已是正式的工部員外郎,以前輩的身份講述並指點了徐憲成關於工部工作的細節,這些傳授對徐憲成可謂雪中送炭,讓徐憲成第一次從其他角度了解到之前所不知曉的東西,和工部內部錯綜複雜的關係。


    對此,徐憲成表示由衷感謝,起身向周應秋行禮,周應秋哈哈撫須大笑,擺手道:“賢弟無需多禮,這些隻不過老夫的經驗之談,賢弟初入官場,官場之中人心險惡,賢弟雖有大才,卻也不能不防明槍暗箭,這官場之中稍有差錯,就是萬劫不複,老夫是吃過虧的,可不想見賢弟如此人才被宵小蒙蔽,從而落得老夫當年下場。”


    說到這,周應秋拿自己當年去職離京的事來做例子,他告訴徐憲成自己當年就是過於耿直,不肯和同僚同流合汙,從而遭受排擠。


    堂堂工部左侍郎,工部的實際二把手,卻被排擠到了稱病去職的地步,要不是後來魏忠賢魏公公出手相助,他周應秋早就歸鄉當一鄉紳了,哪裏還有今日的風光?


    迴想當年,周應秋感慨萬千,看著徐憲成又語重心長。他說徐憲成不僅是優秀的年輕人,更是國家棟梁,作為新科進士,這一次授官徐憲成能脫穎而出,那是皇上的重用,更是對年輕官員的肯定。


    徐憲成初入官場,雖然起步較高,可對於官場的陰暗麵卻知道的不多。作為長輩,他周應秋有義務提點一下晚輩,讓徐憲成少走彎路,提防官場的暗算。


    在官場中,那些明麵上道貌岸然,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的家夥可不少,這些人幹實事沒什麽能耐,可弄銀子搞黨同伐異排擠同僚卻是一把好手。別看工部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工部卻是除了戶部外油水最肥的一個衙門。


    並且和戶部相比,戶部是管銀子的,工部卻是花銀子的,每年工部的四司兩庫所花出去的銀子數不勝數,這些銀子從工部內的負責人手中流過,真正能花到實處的又有多少?誰都無法知曉。


    周應秋打聽過徐憲成的情況,知道徐憲成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年輕人,所以愛才的他今日找徐憲成來就是指點一下徐憲成,讓他千萬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汙,同時也要防備那些偽君子的暗算,以免中了他們的算計。


    此外,為報天啟皇帝的皇恩,周應秋希望徐憲成能夠在工部站穩腳跟,不僅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還要幫著朝廷把工部內的那些蛀蟲給挖出來,為朝廷掃除貪腐,清理吏治,這才是讀書人應該做的事。


    周應秋的這番話說的徐憲成連連點頭,心中卻是暗暗冷笑。


    這老狐狸還真把自己當成愣頭青了?看著自己年輕,居然用這種方式來拉攏自己,而且還試圖把自己拉進閹黨的陣營。


    徐憲成又不是三歲小兒,怎麽可能就讓周應秋幾句話給忽悠住?雖然周應秋剛才說的那些的確是事實,他談到官場的黑暗和貪腐時哪怕沒有明指,卻誰都明白周應秋所說的是誰。


    當年周應秋為什麽會離開工部?不就是因為東林黨對他的排擠和打擊麽?要不周應秋好好的左侍郎幹著也不會稱病去職,最後淪落到要投靠魏忠賢才能翻身的地步。


    現在舊事重提,打著為徐憲成好的說法讓徐憲成小心東林黨,幫著自己在工部當內應,調查東林黨在工部內的貪腐情況,這不是把徐憲成當槍使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苟在明末當宗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夜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夜深並收藏苟在明末當宗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