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師。


    紫禁城,乾清宮。


    天啟皇帝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手裏拿著一份奏折陰沉不定。


    這奏折是從福建送來的,上折人是福建巡撫南居益。


    天啟二年,荷蘭人在澎湖發難,年底荷蘭軍艦突襲廈門,雖遭到了廈門守軍的頑強抵抗沒能拿下廈門港,卻擊沉了廈門港外的大明商船七十多艘,給大明造成了嚴重損失。


    天啟三年初,剛到任的巡撫南居益上書皇帝告知此事,天啟皇帝下旨讓南居益全權處理福建戰事,駁迴了荷蘭人大言不慚的議和條件。


    堂堂大明如何能讓紅夷欺淩?天啟皇帝對荷蘭人提出的條件更是嗤之以鼻,授意南居益聚集兵力把荷蘭人打迴去,非但要解除福建困局,還要收複澎湖,徹底驅逐狂妄自大的荷蘭人。


    南居益接到旨意後就開始著手準備,招募兵力打造艦船,可轉眼一年過去,福建那邊的荷蘭人依舊還在,時不時就從澎湖跑出來到廈門一帶轉上幾圈開上幾炮,依靠船堅炮利在海上耀武揚威,這讓天啟皇帝極為不滿。


    為此天啟皇帝在天啟三年七月給南居益去了旨意,督促他盡快解決荷蘭人的問題,而現在這份奏折就是南居益剛剛送來的,奏折的內容是匯報同荷蘭人的交戰結果。


    奏折中說道,南居益不久前和荷蘭人剛打了一仗,擊毀對方戰艦一艘,傷其另一艘,斃敵上百俘虜幾十。


    按理說這是一份報捷奏折,天啟皇帝看了應該高興才是,可看完奏折後的天啟皇帝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反而臉色極為難看。


    其實早在接到這份奏折的前兩日,天啟皇帝就從錦衣衛那邊得知了福建戰事的情況。事情經過根本不是南居益奏折中所寫的那樣,更不是一場能值得誇耀的勝利。


    錦衣衛密報,南居益在福建招兵打造艦船之事的確有,可麵對堅船利炮的荷蘭人,南居益並沒直接交戰的把握,一直以來隻是勉強依托港口守住福建沿海,同荷蘭人隔海對峙。


    在接到天啟皇帝的催促之後,南居益自覺得開戰贏得把握不大,為此南居益就動起了歪腦筋,打算來個不戰而屈人之兵。


    一個多月前,南居益派一個大明商人去澎湖聯係荷蘭人,提出雙方談判,以解決目前問題。荷蘭人此時因為長期和大明對峙也有些心急,見到大明意圖和談就上了心,商議後派出兩艘戰艦來到廈門海外。


    因為考慮到談判安全,荷蘭人要求大明方麵在艦上談判,可南居益卻不肯,死活要在岸上談判,還口口聲聲稱簽署條約必須要在衙門簽署,這是大明的規矩,如果在艦上談判就不用談了,大明從來沒有這個先例。


    在中間人幾番勸說中,又加上南居益派了三個官員主動登上荷蘭人的戰艦以消除荷蘭人的警惕後,荷蘭人總算放下了戒備,從而派遣了三十餘人的代表團登岸談判。


    可荷蘭人萬萬沒想到,南居益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談判,他打的是要陰對方一把的念頭。等荷蘭人上了岸後,南居益熱情歡迎又派人殷勤款待,還設下了酒宴。


    就當荷蘭人以為大明方麵會按規矩來做,雙方很快就能進入正式談判的時候,南居益卻悄悄在招待荷蘭人的宴會上在酒菜裏下了藥。


    在吃了南居益準備的“加料”美酒佳肴後,這些荷蘭人不是醉死過去就是跑肚拉稀,被折騰的奄奄一息。


    這樣一來,登岸的荷蘭人被南居益輕而易舉一網打盡,等解決掉岸上的荷蘭人後,南居益又趁著深夜派出五十條小船,船上裝滿了火藥、火箭等引火物對停泊在港口的兩艘荷蘭軍艦發動了突然襲擊。


    睡夢中的荷蘭人被明軍的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一艘戰艦被燒毀沉沒,另一艘戰艦負傷拚死突出重圍狼狽而逃……。


    這就是所謂的捷報的真實內幕,當天啟皇帝看到這份捷報後氣的鼻子都歪了。


    南居益這幹的是什麽屁事?打的又是什麽鳥仗?


    堂堂大明福建巡撫居然做出這樣的事來,這大明的臉麵都不要了?


    雖然中國人自古到今都有兵不厭詐的思想,可南居益這哪裏是用兵之法?分明就是拿朝廷的信用和臉麵來欺瞞他人,哪怕荷蘭人是紅毛夷,可堂堂大明這麽做簡直太下作了,要是傳了出去,大明如何能讓各國信服?


    再說了,如果你南居益耍手段,如果一下子徹底滅掉荷蘭人也就算了,畢竟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荷蘭人在大明手裏全滅,接下來怎麽說這個事大明隨便可以找理由捏造,反正死掉的荷蘭人也不可能從棺材裏爬出來反駁。


    可偏偏沒能做到這點,這場勝利根本就不光彩,甚至連前來談判的荷蘭兩艘軍艦也隻留下了一艘,另一艘居然給跑了。如此捷報虧得南居益能厚著臉皮送到自己麵前?要是南居益現在在天啟皇帝麵前,天啟皇帝非得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蠢材!蠢材!”


    天啟皇帝憤怒地把手裏的奏折狠狠丟在地上,破口大罵。


    好一個南居益,自己委以重任他卻用這些來欺瞞自己?難道自己這個皇帝就是這麽好欺瞞的麽?


    更讓天啟皇帝憤怒的不是南居益為了勝利無底線地耍這樣的小花招丟了大明的臉,重要的是南居益在奏折裏誇誇其談的嘴臉,想到這天啟皇帝心裏就是一團怒火,恨不能馬上下旨奪去南居益巡撫之職,交由他人來負責福建戰事。


    可痛罵了南居益沒一會兒,天啟皇帝漸漸又冷靜了下來,他從地上把南居益的奏折撿起來,重新再細看了一遍,等這一次看完後,天啟皇帝並沒有和剛才那樣惱怒,反而若有所思。


    罷職南居益不難,換人接替他也不難,可這樣做真的好麽?


    畢竟南居益在福建已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大明和荷蘭的戰事都是南居益在負責,不僅包括募兵和打造艦船,還直接領軍和荷蘭人數次交手。


    換而言之,南居益對福建的情況和荷蘭人熟悉的很,也有交戰的經驗,如果換一個人或許更不如南居益,非但起不到好的效果,或許還會導致福建的情況惡化下去。


    再加上這一次南居益使計雖有些下作,可畢竟也是為了國事,從出發點來說是好心,隻不過手段有些髒了些。至於他上的奏折,天啟皇帝冷靜下來也能理解,下麵的人對皇帝報喜不報憂是慣例,再說這一仗如從根本來說的確是小勝,隻不過南居益在奏折中隱去了他的計策罷了,論起來也不算真正欺君。


    南居益這人還是能幹點實事的,而且作為文官的他對軍事頗有一番見解。一旦把南居益去職,朝堂上必然會對誰接替南居益有一番爭持,眼下東林黨依舊勢大,內閣還被東林黨所把控著,到時候福建巡撫一職假如落在東林黨的手裏,天啟皇帝難不成眼睜睜把福建軍事交給東林黨來處置?


    東林黨這幫人是什麽人天啟皇帝早已看得明明白白,如要論嘴皮子這天下沒比東林黨更強的了,可要論做事,不管是什麽事落到東林黨的手裏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東林黨的黨同伐異天啟皇帝比誰都清楚,到時候福建戰事別說平息,弄不好還會越發糟糕起來。


    思來想去,天啟皇帝決定暫不動南居益,留著他總比其他人去福建更穩妥些。


    不過對於南居益的小花招小心思,天啟皇帝可不會慣著,他打算下旨訓斥南居益一番,讓他頭腦清醒些,別以為自己做的小動作能瞞得過自己,他在福建幹了些什麽,心裏又是怎麽想的,天啟皇帝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當即天啟皇帝就提起朱筆親自寫了一份旨意,斟酌用詞婉轉地提醒了在福建的南居益,同時話語中還警告了南居益幾句,告誡他用兵用計無妨,可要看用什麽計謀,如今荷蘭人傷而不損,實力尤在,如隻是防備永遠都無法驅逐對方。


    現在必須要轉守為攻,主動出擊,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要狠狠擊退荷蘭人,以堂堂正正之戰贏得徹底的勝利,這樣才能挽迴大明的麵子。


    寫完這份旨意後,天啟皇帝讓人把魏忠賢找來,這旨意接下來不經內閣直接由中旨下放,所以還需要魏忠賢的司禮監用印後送往福建。


    魏忠賢在宮外有府邸,但平日基本還是住在宮裏,他所住的地方離乾清宮不遠,接到天啟皇帝要見他的消息後魏忠賢急急就趕了過來,原本以為皇帝找他有什麽要緊事,沒想到隻是讓他在一份中旨上用印後盡快送去福建南居益那邊。


    詫異之餘,魏忠賢也不多問,接過聖旨爽快地用了印,接著就安排人盡快送去福建。


    “魏伴伴……。”


    “奴婢在!”等送完聖旨後,魏忠賢迴來複命,天啟皇帝喝著參茶問魏忠賢:“對南居益此人你如何看?”


    魏忠賢大腦飛快旋轉,剛才皇帝還下了中旨給南居益,這轉眼就問他對南居益的看法,這是什麽情況?


    魏忠賢對南居益不怎麽熟悉,雖然南居益在出任福建巡撫之前當過右副都禦史,可在萬曆年間南居益當的都是地方官,而且他這個右副都禦史當的時間並不長,期間也沒和魏忠賢打過交道。


    “迴皇上,奴婢同南居益並無交情,隻知南居益並非東林黨黨人,之前他常年在地方為官,當過左右布政,在地方政績卓然,算是個能臣。”


    天啟皇帝微微點頭,魏忠賢的話雖然說的不多,卻也證明了關鍵一點,那就是南居益和東林黨毫無瓜葛,既然如此他剛才下這中旨還是沒問題的,希望南居益能接到自己中旨後醒悟過來,別讓他失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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