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民告訴他們,白杆軍和戚家軍最後餘輝的慘烈,對於戰事的描述,使得朱慎錐心裏難受到了極點。


    如此強軍就這樣被滅,但凡袁應泰有些腦子,也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以區區七千兵力抗衡三倍有餘的金精銳八旗騎兵,殺敵數超過了自身損失,最終兵敗還是因為背叛大明的明軍炮兵轟擊所至。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鹿死誰手還未得知呢,可就算如此,後金在渾河一戰損失之大是前所未有的。


    可惜了,實在可惜了!假如白杆軍和戚家軍人數再多些,大明的火炮也未落到後金的手裏話,這一仗贏的就是明軍了。


    但戰事不能用假設來想象,事實上結果已經注定了,隨著這兩支強軍的被滅,也導致了嚴重的後果,在遼東,大明已沒了再能和後金直麵抗衡的精銳部隊,這世上也再無戚家軍。


    “渾河一戰,戚家軍那邊就沒剩下人?”朱慎錐忍不住問道。


    白杆軍還好些,四川那邊還有一支在秦良玉手裏,可戚家軍卻不同,這支部隊百戰百勝,功勳卓著,這樣消失在曆史長河中實在是太可惜了。


    周安民搖搖頭:“或許有人活了下來,可就算活下來的恐怕也……。”


    這句話讓朱慎錐和王榮他們失語,周安民說的沒錯,這一仗打得昏天地暗,白杆軍和戚家軍讓後金第一次領教了什麽叫真正的大明強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麽可能會有人活下來呢?剛才周安民所說的僅僅隻是心理安慰罷了。


    戚家軍和其他明軍不一樣,在大明中後期的時代,明軍已和之前的軍隊結構變得不同了,因為軍戶製的弊端,普通明軍的戰鬥力直線下降,領兵的武將私下養家丁的做法已成了普遍現象。


    相比其他明軍,戚家軍卻是募兵製,而且戚繼光建立戚家軍的時候就對家丁製度痛惡欲絕。在戚家軍內部,家丁製度是不存在的,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戚家軍可以說是大明軍隊中唯一的特殊部隊。


    因為戚家軍不是軍戶,沒有家丁製度,是實施的募兵製,戚繼光給戚家軍的待遇也一直很好,不僅裝備精良,更有雙餉,平時訓練有素,戰時奮勇殺敵,造就了戚家軍百戰百勝赫赫威名。


    可同樣是這個原因,戚家軍非但在明軍序列中格格不入,被其他明軍所排擠。就連文官集團也對戚家軍心存不滿,認為戚家軍兵為將有,尾大不掉。


    由於這個原因,大明文武對戚家軍心存排斥,更在萬曆年間做出了一件令人驚愕無比的事來,這個事件也被稱為戚家軍鬧餉事件。


    當時的薊鎮總兵王保擅自停發了戚家軍的軍餉,使得戚家軍上下極為不滿,為了討要軍餉鬧了起來。明明這本是王保的錯,可王保卻不顧戚家軍的正當討要軍餉要求,反而倒打一把,說戚家軍是“挾增月餉”。


    當時因為戚家軍的威名,文官集團上下看戚家軍也不順眼,在文官的默許下,王保居然喪心病狂做出了誘殺戚家軍的事來。


    他假意宣布補發軍餉,用這個理由引誘戚家軍集合,然後對手無寸鐵的戚家軍舉起了屠刀,將他們屠戮殆盡。事後又誣告戚家軍兵變,在文官集團的運作下非但無罪反而有功,讓他得到朝廷的嘉獎。


    這次事件等於是自毀長城,最精銳的戚家軍被屠殺,雖然後來朝廷要求重建此軍,也就是在渾河一戰中全軍覆沒的這支軍隊。可相比之前被屠殺的戚家軍,後建的這支軍隊是大有不如的,可就算這樣這支部隊依舊在渾河給後金重創,沒有侮辱了戚家軍的威名,假如當年的那支真正戚家軍還在的話,又會是什麽樣的結局呢?


    想到這,朱慎錐更是歎息不止。


    “朝堂的大事也不是我們能定的,不過聽說陛下已經起複熊廷弼了,想來以熊廷弼的能耐,遼東潰局尚有挽迴的可能吧。”周安民見朱慎錐他們的情緒低落,開口安慰了一句。


    “嗬嗬,起複熊廷弼?安民呀,你以為這打仗是兒戲不成?”王榮不置可否冷笑道:“熊廷弼再有本事也隻是凡人,他既不能唿風喚雨,也不會撒豆成兵。遼陽一戰重鎮丟失,國土淪喪,我大明精銳損失巨大,他熊廷弼又不是神仙!”


    “如當時不罷免熊廷弼也不會有今日結局,可現在再讓熊廷弼去,他又能如何?”


    “手上無兵,又無防線依托,熊廷弼去了遼東能做些什麽?就算勉強維持,可如今朝堂上的情況你我也知曉一二,朝中黨派林立,東林獨大,他們會真心支持熊廷弼?在我看來,熊廷弼此去恐怕兇多吉少,倒不如不去的為好。”


    王榮這番話讓朱慎錐刮目相看,他沒想到自己這個舅舅居然又這樣的眼光。不過仔細一琢磨倒也不意外,王榮之前雖隻是百戶,可王家是將門之家,王榮這個百戶也不是普通百戶。


    對於軍事,王榮不陌生,在王家村的時候王榮平日裏就一直研習祖上傳下來的兵書,甚至還曾經和朱慎錐探討過一二邊境戰事,其中也包括當年的薩爾滸之戰的得失。


    雖然他這些話聽著不怎麽樣,可朱慎錐心裏卻明白王榮說的是對的,之前薩爾滸之戰後,熊廷弼臨危受命經略遼東,那時候明軍雖說損失慘重,可底子還在。可現在卻不同了,遼陽一戰從損失來說遠大於薩爾滸之戰,更要命的是白杆軍和戚家軍的覆滅使得熊廷弼手裏根本就沒了獨當一麵的精銳。


    再加上大片國土的丟失,遼陽、沈陽等重地又落入了後金之手,大明在遼東舉步維艱,熊廷弼就算有再大本事能做的也是有限。


    此外就是現在朝堂的情況和萬曆時不同,萬曆雖躲在後宮常年不上朝,就連朝廷各部堂的官員也空缺不少,甚至整個內閣被萬曆弄的名存實亡,僅僅留了方從哲一個“獨相”。


    但萬曆在的時候,對於朝廷的控製力卻是很強的,而且他的手段老道,那時候的東林黨名氣雖大,可在朝堂上卻沒什麽影響力,一切朝政依舊是由萬曆說了算。


    可萬曆駕崩後這一切就全變了,現在朱慎錐他們在山西離著京師這麽遠也聽說了朝堂的那些變化,東林黨一家獨大,其餘各黨相互爭奪不休,皇帝在朝堂上幾乎成了擺設。


    熊廷弼去職是東林黨彈劾的,袁應泰接替熊廷弼也是東林黨建議的。可現在遼東慘敗,東林黨卻毫發無損,作為主要責任人的袁應泰甚至還撈了一個追封兵部尚書的恩典。


    從周安民打聽來的消息中,這一次熊廷弼複出居然也是東林黨的建議,這就更耐人尋味了。


    說熊廷弼不行的是東林黨,現在又要用熊廷弼救火的也是東林黨,那麽未來東林黨再一次和熊廷弼翻臉,隻要遼東再出問題,直接反手一個黑鍋扣到熊廷弼的腦袋上也不足為奇。


    想到這,朱慎錐不由得為熊廷弼擔憂。可他再擔憂也僅僅隻能如此,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宗室又能做些什麽呢?別說是他了,哪怕就是現在的周安民、王榮也做不了什麽。


    朝堂大事自然有朝堂的大臣們和皇帝做主,根本輪不到他們。哪怕他們現在在這裏再憤怒,關起來門來把從皇帝到大臣們給罵個遍又能如何?無非就是和後世憤青那樣罵幾句娘過過嘴癮,出一口心中惡氣罷了。


    這一日,大家夥的心情都不好,因為遼東戰事的影響所至,就連平日酒量不錯的王榮喝了沒幾杯就有些醉了。


    躺在床上,明明想睡,可腦海中翻來覆去的無數念頭卻又讓朱慎錐怎麽都睡不著。


    挨到半夜時分,朱慎錐索性起了身,他披著罩衫出了屋,來到外麵的花園裏。


    春日的深夜還是有些涼意的,尤其是山西這樣的北方,雖然已經見了綠色,可夜裏的氣溫並不高。


    到了外麵,風吹來,朱慎錐下意識緊了緊身上衣服,走到院中在石凳坐下,抬頭望著天空,空中璀璨的星河懸掛著,一時間看得入了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聲響,接著就聽到周安民的聲音響起。


    “小弟?你怎麽在這?”


    “姐夫!”扭頭一看,迴廊那邊站著的人不是周安民麽?隻見他也穿著罩衫,目光望向自己。


    “睡不著,出來走走,姐夫伱呢?”


    “我也是。”周安民苦笑道,他走到朱慎錐身邊,在另一個石凳坐下,對朱慎錐道:“你不會還是想著遼東的事吧?”


    見朱慎錐點頭,周安民歎了口氣:“國事如此,多想也是無益,朝中君臣自又應對之法,也許情況會慢慢好起來的。”


    這話周安民也知道隻是安慰罷了,說實際的他自己都不信。和朱慎錐一樣,他在屋裏也沒睡著,心裏一直牽掛著這個事,這才出屋透透氣,沒想到碰上了朱慎錐。


    “但願吧……。”朱慎錐點頭道,接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仿佛在思索什麽,又仿佛在猶豫什麽。


    正當周安民準備開口詢問朱慎錐在想什麽的時候,朱慎錐說話了。


    “姐夫,能不能幫忙打聽打聽,戚家軍是否還有人活下來,或者能不能找到戚家軍的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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