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朝,康熙爺似乎也不待見這個怪弟弟。


    賞經常下來,就是不提封。啥官爵都不給,嘛差事不派。


    宮裏那意思,似乎就是讓九弟做個富貴閑人算了。


    可也別說,九皇子在宮廷朝堂上是一塌糊塗,風評極劣,可一被趕出宮來,幾年來倒真是折騰起了不少新奇的買賣。


    隻要看看多少人指著掛“金錢旗”的產業吃飯,隻要看看“金錢旗”下那裏裏外外流動著的人流,就不難想象九皇子的買賣有多紅火。


    至於“旗人不能經商”,終清一朝就從來沒有這迴事。


    順治規定的是旗人不允許接受奴仆投充,就是不允許旗人像明朝一樣,有個秀才舉人的特權身份,就接受別人的田地與人身掛靠,從而利用特權免賦役。


    八旗嚴禁的是這個,所以,包衣是嚴禁亂收的,有人願意做奴隸,不許收!


    乾隆時就強令漢軍出旗了,包括包衣,可以自願出旗另外開戶。反倒出戶又投充迴來要重新為奴做包衣的,一經發現連帶收奴的旗人都要重罰,充軍伊犁。


    至於當“奴才”更不可能了,那是隻有旗人才能自稱的,漢官都得稱“臣”。要把人人當奴才,那就非把全國人民都抬旗不可,八旗哪有這麽進步?沒有一步邁到共產主義的覺悟!


    正如壓根就沒有“旗人不得經商”一樣,八旗非但經商,且不抑商!


    大清最大的商號就是皇室的總管家內務府,最大的商人就是皇帝本人,江寧織造,蘇州織造就是內務府宦管十三宮廷衙門之一。


    各地皇莊,皇鋪,行宮,包括天壇與紫禁城宮殿修繕,都歸內務府管。銀、皮、瓷、緞、衣,茶買賣,織造,織染全經營。


    總管一切太監宮女的敬事房,都隸屬於內務府。上三旗的包衣,同樣全歸內務府管。


    在內務府當差的大小官吏,不是太監就是上三旗的包衣,全由大貴族的奴婢組成,油水巨豐,正所謂“房新樹小畫不古,此人必出內務府。”


    暴發戶!


    發展到後來,皇帝跟嬪妃沒身邊伺候的奴婢有錢,要靠奴婢孝敬。滿洲勳貴沒手底下的包衣有錢,要靠包衣接濟。


    鄭親王後代窮的要刨祖墳,把陪葬的冥器當古董賣,連祖墳上的老樹都按根發賣。李蓮英一個奴婢,都接濟過慈禧太後呢!


    滿洲人跟蒙古人差不多,搶劫行,受賄行,種地做生意真不靈光。遇見殖產興業的差事,不是委托商人幫辦,就是讓腦袋靈光的包衣頂上。


    蘇州織造曹家就是正白旗包衣,還不是包衣護軍,是最低級的包衣阿哈,與捕奴隊捉的黑奴一樣,家奴出身。曹家做的就不是朝廷的官,是宮廷奴婢,領的是內務府的差。


    內務府屬於宮廷,內廷與外廷六部是兩個係統,內務府賺來的銀糧不繳戶部,而是入皇庫內帑。


    不少內務府的當鋪就被賞賜給出嫁的公主獨立經營了,王公勳貴大臣們在外全有買賣。


    皇帝幹生意,勳貴一樣,隻不過滿蒙會幹正經生意的不多,全是馬匪搶劫犯,一群悍匪,幹啥賠啥。


    不少最後就是老老實實開個牛羊驢肉湯館,支個點心奶茶鋪子,蒙古賣肉食肉湯,滿洲做點心還行,薩其馬嘛。


    滿洲人開的點心鋪子就叫“奶茶鋪”,花糕,餑餑,薩其馬,藤蘿餅,缸撈,炸麻葉薄脆,雞蛋糕,茯苓餅,勒特條……


    肉鬆餅就是滿蒙發明的,最早就是成吉思汗西征弄的肉鬆,勒特條也是從滿洲的軍糧來的。


    京師內城不少食鋪就是滿蒙八旗開的,羊肉湯,羊雙腸,火鍋涮肉,肉鬆,火鍋,香腸,這都是蒙古人發明的。


    最早香腸都是馬腸做的,是軍糧,蒙古西征讓德國,奧地利一帶學會了這種做法,後歐洲偽造古希臘史借《荷馬史詩》弄了個香腸是羅馬人發明,這就是扯淡,羅馬人有多少馬?


    滿蒙八旗在京師做生意的很多,對北方飲食文化影響太大了,牛羊肉製品就不可能是從漢人來的,古代殺牛犯法。一看漢人不會做肉與奶製品,滿蒙就開了不少肉湯館與奶茶鋪,賺小錢錢。


    滿洲八旗在老林子裏苦久了,見不得銀子,打仗輸了還罰銀呢。


    代養元吉姐姐東莪的信郡王多尼,順治十五年偕平郡王羅科鐸南征李定國遇挫,順治十七年就被追論磨盤山戰役失敗之罪,讓罰了白銀五千兩。


    多尼就跟願用“靖海侯”爵位換一根花翎的施琅一樣,想用郡王爵抵罰銀,順治不許,非罰現銀不可。


    結果,多尼家砸鍋賣鐵賣莊子,到處跟旗裏拉饑荒,才繳上罰款。


    次年多尼就讓氣死了,年僅二十五!


    順治末年歲入,帶田賦納的實物糧絹,合銀才兩千多萬兩,王公都沒有電視劇上一掏就是上萬兩銀票的豪氣。


    清初沒有印製過銀票,清末鹹豐年間戶部才印發了“戶部銀票”,簡稱“官票”。


    票號的出現都是康熙中後期的事情了,還僅是山西業內飛票,不對外,不流通。真正意義上第一家票號,要到道光年間的日升昌顏料鋪子過渡而來的“日升昌”了。


    唐宋就出現了飛票,但使用範圍極小,多是把“鹽引”這種期貨倉單質押合約,一種古代的實物承兌匯票,當大額現金本票用,平常根本不流通。


    宋有交子,元有鈔票,明有寶鈔,那都是銅錢票。清初也沒有銀票,市麵白銀都不常見。王公勳貴,督撫大臣很多都是負資產,私人欠衙門公款的多了去,虧空嚴重。


    滿洲人不是農耕文明,與蒙古人一樣,對商業與貿易不歧視,反而很歡迎。貿易做好了還有重賞,山西八大皇商,廣州十三行,商人都有頂戴的。


    紅頂商人不就是清朝來的麽?


    八旗打仗,提供糧草物資,負責轉運的都是商人。


    八旗向西追擊李自成,西南滅張獻忠,向南滅南明,討三藩,渡海收台灣,伐葛爾丹,清軍西征,開辟新疆,北禦沙俄,尼布楚劃界,大小金川,征緬甸,尼泊爾,開辟青海,西藏,剿太平天國,左宗棠平亂,甲午朝鮮陸戰……


    清軍大大小小的內外戰事中,一路為清軍提供糧草與負責轉運的就全是商人。


    山西轉運糧草的駝隊,就跟隨大軍一路追擊葛爾丹,加上後世的左宗棠,兩次隨大軍深入疆藏。


    新疆,蒙古高原上的不少城市,就是山西商人建立的買賣城演化來的。


    張家口,包頭,歸化城,歸綏城演化來的唿和浩特,庫倫,哈密,伊犁,烏魯木齊等等,都是山西商人建立的。


    除了張家口是山西商人自明嘉靖時期就開建的外,其餘皆是在清朝時期由隨軍的山西商人開辟的商城。


    商人在清朝是統治階級,不是賤籍。清不抑商,與唐一樣有等級森嚴的奴隸製,但英雄不問出處。一個包衣先登,就有“半個前程”,立馬就晉爵了。


    清的奴隸與明的賤籍不是一迴事,類似馬木留克與斯巴達。


    奴隸照樣可以科舉,可以當官,有了軍功可晉貴族,隻不過對以前的主人還是口稱“奴才”罷了,這是不忘本。


    小兵升軍長了,對以前的老班長還得敬禮,這是優秀的品質!


    滿洲的包衣奴隸都能當大學士,總督,巡撫。清朝的商人子弟照樣可以參加科舉,可以為官。


    商人穿州過府也不用路引,不收容不遣返,商隊可以隨便溜達,大盛魁那號的都溜達到莫斯科了。


    清既不抑商,也不禁海,更從來沒有閉關鎖國過。


    “閉關鎖國”這個詞是英國鴉片販子用來詆毀清政府禁止鴉片輸入的,卻被後世的人用來詆毀自己,可英國當時自身采取的偏偏卻是閉關鎖國的“貿易壁壘”政策。


    終清一朝,除了順治與康熙前期為了封鎖台灣鄭經的水師上陸襲掠,浙閩舟山群島一線實施封鎖外,從康熙二十三年至清亡,就再也沒有禁過海。


    清朝也從來沒有閉關鎖國過,貿易量遠超明朝,遠超民國,甚至遠超新中國,僅茶葉貿易一項,1886年的出口量,一百年後的新中國1986年才超過。


    明朝要是資本主義萌芽,那清朝豈不是資本主義了?


    宗室裏出個會搞錢的,旗裏高興還來不及,這年頭滿洲上三旗一論全是親戚,大夥都跟著沾光。


    能舉薦自家親戚進九皇子的銀號做工,誰又肯平白無故的推薦外人了?


    “能進九爺的產業裏做事,誰又願意巡街?”


    褚老三拽了把緞麵老襖,又拉了拉頭上掛著的耳暖,對順子道,“這都是孫總管賞的,可你三哥卻沒本事讓孫總管把你收了。”


    頓了頓,又道,“你別看咱在街麵上威風,那是咱守規矩,沒壞了九爺的規矩,這才讓孫總管高看一眼,賞了咱們個辦廟會的差事。”


    “我明白,狐假虎威唄。”


    王來順攏著袖,醒了醒鼻子,認同的點了點頭,畢竟是跟九爺身前的人辦差,有九皇子的惡名鎮著,那真是五城兵馬司輕易都不敢招惹。


    “我是逃戶,可三哥你不是啊。”王來順又道,“你何不……”


    “我是破落戶,保戶也難尋,強尋沒得欠人情。”


    褚老三擺手打斷順子的下文,“再說,你三哥在街麵上浪蕩慣了,受不得約束,日日點卯坐班,怕是不快活。”


    “哦。”王來順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排隊,排隊,排好隊。”


    兩人邊說話邊朝銀行門前走的功夫,耳畔傳來了一溜連聲嗬斥。


    循聲扭頭望去,就見側門長長的礦工隊列旁,三個身穿黑衣,頭戴大蓋帽,腰栓牛皮帶,小腿上綁著綁腿,手裏拎著紅白條紋短木棍的壯漢。


    正在對插隊的人大聲嗬斥。


    銀行不鼓勵每日提薪,可門頭溝不少礦工目前還信不過什麽“銀行”,非把工錢提出來拿到手裏才安心。


    由於門頭溝工錢日結的傳統,導致了小額提擠侵占了銀行日常絕對工作量。


    為此,大清建設銀行門頭溝支行,僅對小額存取款開放了兩個窗口。


    希望以此,讓礦工們摒棄每日取錢的傳統,告別舊社會,擁抱新生活。


    可他媽的,這年頭的人太執著,還是寧可排隊浪費時間,也要每天把工錢取走。


    “這是幹什麽的?”順子第一次到門頭溝,不知道這些是什麽人。


    “公安!”


    褚老三指著那仨人手臂上戴著“公安”兩字的袖標,低聲道:“一眾聯號合設的門頭溝公共安全局的衙役,跟五城兵馬司差不多,局長就是九爺的人,三哥其實想進的就是公安局。”


    “為啥?”順子詫異,三哥放著銀號不想進,想做衙役?


    “威風。”褚老三老神在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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