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牛去了高橋的家。

    高橋的家在陸軍幹休所,高橋的父親是老紅軍,人稱高紅軍,據說給朱德總司令牽過馬,很受人尊敬,地委領導曾有意請他參政,他堅決不幹,他說,我沒有文化跟不上形勢、不懂政策,不能參政,一旦瞎指揮錯了,給黨帶來損失……他不想參政,也不想做官,然而卻熱衷於做校外輔導員,拖著一條傷腿,不辭辛勞地出入各學校,講革命故事,輔導課外活動。他講的故事都是他和戰友經曆過的實事,有聲有色,講到歡快處,語出幽默,逗得孩子們笑聲不斷;講到戰友的犧牲時,聲淚俱下——發自內心的對戰友的感情;孩子們都叫他“好玩的紅爺爺”。文化大革命一來,學校停課,他失業了,除了愛好槍又沒有什麽愛好,他手裏又沒了槍,閑的難受,就到處打電話,天南海北的戰友都找遍,鬧得話務員都記住了他戰友的電話號,打完電話就在屋裏走來走去,走得老伴心煩,他就到院裏走。老牛來時他正在院子裏遛哪,一打聽正是高老紅軍。

    高紅軍大號叫高德勝,可是平時沒有叫他名字的,都稱他高紅軍。聽說老牛是文工團的,就熱情地把老牛領進家門,大唿小叫地招唿老婆子開茶,老婆子沒來倒把勤務員吆喝來了。勤務員送來了茶水,又忙去了。高紅軍是個急脾氣,沒等說話,就問,是不是高橋惹了事啦!我早就告誡他,過去我們造反是造的反動派的反,如今毛主席領導,共產黨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了,你還造反,不是造自己的反嗎?動不動打倒這個,打倒那個,也不管好人壞人一起打倒,髒水淨水一起潑了出去……這是啥政策!我相信這不是毛主席的政策!

    老牛說,我今天不是來討論政策的,我是想說,昨天我去了壽縣拘留所……

    拘留所?那和我們有啥關係?

    高橋在那裏……

    啥?他又到拘留所造反去啦!這還了得?“公檢法”的屁股也敢摸呀!

    不是去造反,是被拘留了!

    啊!為的啥呀!我說這兔崽子沒好反騰,早晚要出事……

    老牛告訴他高橋被拘留的原因,高父氣得用拐棍頓著地,大罵不止。高母提著菜籃子進來了,聽說兒子被拘留了,差點沒暈過去,血壓上升一陣頭暈,捂住胸口倒在椅子上,老頭子拿來藥片吃下去,才算好些……老牛也不好意思就走,隻好在旁邊進行勸慰。

    高紅軍從小是個放牛娃,15歲那年,父親在抗稅暴動中被槍殺,為父報仇他捅了警備隊長,然後躲進美國教會醫院“樂道院”當小工。高的表哥是教會學校的學生,他們正組織集體去南方投奔紅軍,高知道後就跟表哥去了南方。在紅軍裏由於年齡小,他又會侍弄牲口,就做了首長的馬夫,後來又給朱老總做馬夫,再後來又作侍衛長……全國解放後,他主動要求迴到了家鄉。

    高橋的母親原本有丈夫,是國民黨軍隊的下級軍官,1948年城市解放那年,丈夫隨敗軍逃得匆忙,沒來得及帶她走,她抱著兩歲的高橋藏在大缸裏。解放軍把她抓出來的時候,她哆嗦成一個蛋,一位連長了解了她的情況後,問她願意跟他過吧。隨後就把她安排在老鄉家,可是那位連長一去沒消息,直到高紅軍迴鄉,有人就給他們牽上線了。高紅軍沒有結過婚,高橋就如他親生,寵愛有加。

    高橋從小生活在軍幹休養所大院,看到的是出出進進的大軍官,有權有勢,被人伺候著,吆五喝六的發號施令,他羨慕不已,心裏就埋下了當官掌權的種子,可惜他學習不行,軍校考不上,又不想當兵受苦,就在少年之家學上了小提琴,進了文工團。高橋當上了造反頭頭,開始高紅軍覺著兒子當了頭頭,還很自豪,老子英雄兒好漢嘛,還給以鼓勵;可是沒過多久,就感到不對勁了,覺著此頭頭不地道,咋能帶頭把政府裏的領導都打倒呢?這些領導可都是打過江山、受過戰火考驗的人呀!地委書記、地區專員就曾領導過敵後武工隊的,難道會有問題?老頭子和兒子就沒有了共同語言,平時難得見麵,見麵就辯論、就吵架……現在終於出事了,按說他是不想管的,年輕人受點挫折,長長見識也好。可是高母卻是痛兒心切,不斷地叨叨:不是你親生啊,不痛的上,反正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

    她知道老頭子有威望、有能力救兒子……

    高紅軍是從來不求人的,更怕別人以功臣的名義照顧他,可是為了老婆孩子,他不得不老著臉皮求一迴情了。老婆就在旁邊抹淚,盯著他,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拿起電話,打到了武裝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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