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午後,沙丘頂上的風正大得緊,吹得張無忌滿頭滿臉都是沙土。因為沒有吃早飯,是以現下肚裏空得頗為難受,一摸衣襟,不禁啞然失笑,原來適才走得急,竟忘了攜帶幹糧銀兩,心道這一去萬裏怕又有得苦吃了。正思量間,忽聽得丘下有沉重的唿吸聲,忙扭頭看去,隻見丘下二百丈外的沙粼上趴了一個人,那人滿臉刀疤,正呆呆地望向自己。

    見張無忌醒來看了過去,那人臉上一樂,跳了起來叫道:“教主!你醒了?屬下等待多時了!”

    是周顛,張無忌道:“周兄,你的盛情在下心領了,在下既然心意已決,周兄就不要太過勉強了。”

    周顛道:“教主你會錯意了!教主讓位於楊逍老兒,屬下心中固然不快,但在明尊座前我等尚且不能使教主迴頭,現下憑我周顛一人,又豈敢奢望能令教主收迴成命?”

    越往後越是山高雪厚冰滑風惡,甚是難走,尤其周顛在攀登高山時出力過猛偶有頭暈氣悶的現象,但好在他功力深厚,又有張無忌在,運氣調息過後並無大礙。二人以一條生牛皮各自拴於腰間相連,在山中曉行夜宿,行速甚緩。周顛時而忍不住笑罵道:“他奶奶的!早知如此,當初應該走大路便好了!那樣最起碼我們可以買兩匹馬來騎,勝過受此洋罪!”

    張無忌心中也不禁感到焦急,但足下往往是萬丈堅冰,別說快不得,便是能安然渡過不摔下深穀就感謝天地了。但路已行至此處,想要迴頭是不甘心的了,隻有堅持走下去。兩人一般不敢在山頂過夜,每每走到太陽西沉之時便不再翻山,尋那山腳和穀底的洞穴過夜。數日來的晚間張無忌閑來無事便翻閱那《九陰真經》和《降龍十八掌》。心道自敏妹從周姑娘處取來,不覺已有數月之久了,此間倒是見過周姑娘數麵,隻是礙於敏妹之麵,一直沒有將此物還於周姑娘,這次去四川便乘機交還給她吧,此物原為峨嵋創派祖師郭女俠的母親所錄,自該歸峨嵋派所有,我張無忌不可私自據為己有,就連其中的武學也不應偷窺習練。不過這兩部秘籍所載之武功大是神妙,其實自張無忌見到此物時便忍也忍不住時時研讀推敲,以之與自己習練的《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和《太極拳》相印證比較,越比越是讚歎,越看越欽佩仰慕創此功法的前輩高人。他雖然無心偷學那秘籍中的武功,但久看之下真氣自然遊走,情不自禁之下輕輕一掌拂出,身邊的岩石咕咕悶響,石心已然碎了,卻是摧心掌在不知不覺間練成了。

    原來張無忌自學會九陽神功和乾

    坤大挪移兩項神功後,天下的武功大都能拿來即用,所學新招要比常人快了萬倍,但那也僅限外功和可以以九陽神功作為內功根基的功夫,而且用於極其高深的武功也不會十分靈光,比如龍爪手,張無忌可以使得比空性還好,但降龍十八掌他卻隻能使出三四成的威力來;比如一陽指他隻能依樣畫葫蘆似是而非的使出,而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他卻連一點痕跡也使不出來,是以《九陰真經》上的武功他也未能一蹴而就,隻因《九陰真經》所載內功與《九陽神功》所載內功功理截然相反,兩者非但難以就此簡單地互為利用,而且相互克製,幾乎不可共存。一個月前張無忌在武當山閑來無事又細研了一下《九陰真經》,隻覺得那九陰真氣剛生出來一絲即被體內強大的九陽真氣化得幹幹淨淨,就如那鑄鐵洪爐內要凝出一支冰淩一樣困難。後來他看太極圖突有所悟,試著將九陽真氣強行擠壓至丹田的一側,並催動其旋轉起來,終於空出了一部分丹田來,這時他再練那《九陰真經》才好歹有了進展。張無忌深知自己這般甚是危險,稍有不慎將會輕者走火入魔,經脈齊斷成為廢人,重者立時便可喪命。其實以張無忌此刻的武功普天之下已無敵手,但他偏偏無法自拔,這便似酒鬼麵前擺著佳釀、淫賊麵前橫陳玉體一般,怎能熟視無睹?而且越難越危險他反而越忍不住要去試試,看自己到底能否攻克難關,達到水火交融,陰陽相濟的最高境界。

    張無忌主要看那《九陰真經》上半部的行經運氣的法門,於下半部所載九陰白骨爪之類的外門功夫不怎麽理會。這日夜裏打坐運氣,將那九陰真氣搬運至奇經八脈時直感到渾身冰冷入骨,說不出的難受,隻想喝出一口氣去卻牙關僵硬無法辦到。此時他卻不知周顛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洞口洞內團團轉,絲毫不敢睡下。他們所住的洞穴隻有兩丈來深,口大裏小,地麵極不平整。這夜山中狂風大作,直卷得暴雪如狂沙般打進洞來,洞中連堆火都點不著,寒冷到了極點。周顛裹著獸皮囫圇了一覺後突被一陣牙關相擊聲驚醒,知道是張無忌所發,這幾日他幾乎天天如此,原本不如何驚奇的,但此刻張無忌的全身骨節都克拉拉地響了起來,睜眼一看,隻見他渾身籠罩著一層寒霜,臉色慘白,神情恐怖,不由得大吃一驚。知道定是張無忌練功出了岔子,但他功力較張無忌相去甚遠,無法幫上忙,隻得慌手慌腳地脫了身上的獸皮試圖去給張無忌披上,但才接觸到他的身子就感到一股寒氣唿地襲來,激得他連退了數步直至洞口。一陣哆嗦之後突然隱隱聽到蹄聲如雷,似是有數以萬計的野牛之類的大家夥狂奔而來

    了。

    周顛心下大奇,忙跨出一步去看,隻見到狂雪撲麵,四下裏漆黑一片,目及數十丈隻隱隱約約看到白山怪岩的輪廓外其餘什麽也看不見。正好內急了,便對著洞口的岩石尿了起來,正自感歎這鬼天寒冷至此,撒尿都成冰時,忽覺聲音不對,眼前不遠處的穀底山岩轉彎處猛地衝出了無數頭野犛牛來,轟轟隆隆巨響間,如山洪暴發般地掠過周顛身邊,向下方繼續衝去,良久不絕,驚得周顛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來。

    犛牛數量極大,在峽穀中擁擠不堪地狂奔,有數頭甚至從周顛的鼻子底下衝過,牛毛拂身,積雪撲麵,騷臭充斥鼻腔。周顛被一股牛臀撞了一下,摔進洞來。此時眼見張無忌渾身顫抖得更厲害了,大吃一驚,心道千萬莫讓那蠻牛衝了一頭進來,否則教主性命不保。堂堂明教教主死在高手之下尚有情可原,若死於一頭蠢牛之下怕是要笑死人了。

    心念至此,周顛忙抄起單刀,立於洞口,圓睜雙眼,須發隨狂風亂舞,竟也頗為神威凜凜。其實犛牛狂奔之中都沒有注意到路旁還有一個山洞和一個挺刀威立的人,幾有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犛牛群開始逐漸變少。周顛知道如此深夜犛牛群突然狂奔一定是有什麽危險才會這樣的,果然不一會兒就見那犛牛群中還飛奔著許多較小的獸影,仔細一看,嚇了周顛一哆嗦,原來是狼,而且越來越多!隻見數頭犛牛已被狼群撲倒,獸群頓時大亂,霎那間到處都是血肉橫飛,群狼爭搶的景象。周顛闖蕩江湖多年,狼見過了不少,但如此這般的卻生平僅見。正自感歎間突然一頭巨大的老犛牛被一頭灰狼咬中了脖子,失去平衡直向洞口衝來。周顛見其來勢兇猛,大喝一聲疾跨一步伏地一刀正中那牛的左前腿,使牛再度失去平衡一頭撞在洞口旁邊的山岩之上,嘭地一聲巨響,那狼也收勢不住摔打在岩石上。但那狼的身體雖飛出,口卻不鬆,甩打在山岩上隻是悶哼了一聲,翻過身去繼續死咬。周顛看得氣憤,手起刀落,狼身自頸處應聲斷落,鮮血霎那間染紅了一大片積雪。岩上積雪紛紛墜落時那狼頭才一鬆口,落下地來。

    張無忌道:“如此最好,否則在下不才,唯有一逃而已。”

    周顛雙手亂擺道:“教主千萬不可!你一跑,周顛就是騎了八匹快馬也追不上啊!周顛仰慕教主的武功和為人,這次巴巴地趕來便是想隨教主去了,既然教主不願做教主了,我周顛做那個散人也無味得緊!”

    張無忌大吃一驚道:“周兄豈可如此?你這樣豈非陷我以不義?”

    周顛道

    :“教主怎能如此說?一者我周顛並沒有退出明教,依然是明教的一員;二者我周顛就算呆在光明頂,或是跟在彭賊禿等人的身邊,也不過隻是一個有不如無的累贅而已,他們打心眼兒裏看不起我,既不願指派我做事又指派不動我,有我在隻會增添他們的煩惱,吃飯還得給我多加一雙筷子一隻酒杯,媽的,吃差了喝孬了老子還要罵他娘!所以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跟著你好!教主若要行走江湖,我周顛就給你當個解悶兒的,教主若要買棟宅子隱居,我周顛就給你當個管家看門的!反正我周顛在教中也無甚事做,整日遊來蕩去,還不若隨著教主去了好。”

    張無忌從不善於拒絕他人,何況周顛說得極為懇切,令人不忍拂其意。正踟躕間那周顛已蹭到眼前來坐下了,他自背包中拿出了幹糧和清水道:“教主,還沒吃東西吧?俺這裏有!俺周顛做別的事馬馬虎虎,但每次出遠門那銀兩吃食是一定要準備充足的!教主別客氣!吃吧!”

    他口裏說著,手裏已經自顧著撕了一塊牛肉幹大嚼起來,張無忌腹中正餓,便不再和他客氣,亦抓起一塊牛肉幹啃了起來。幾口牛肉清水下肚,張無忌心頭暢快了許多,心中突道此去中原萬裏迢迢,如有此人做伴當真可以減少很多孤寂。而且此人闖蕩江湖多年,閱曆十分豐富,帶上他對找尋趙敏的下落也會有很大的幫助。當下便道:“周大哥當真願意跟著我?”

    周顛道:“周顛的一張爛嘴說盡了天下的廢話,可說話從來不說假話!”

    張無忌道:“那周大哥務必先行答應小弟一件事!”

    周顛道:“教主盡管吩咐便是!”

    張無忌道:“便請大哥以後莫叫小弟什麽教主了,直唿我無忌便是。”

    周顛一愣,隨即哈哈大笑道:“此乃小事,以後屬下——不對,周顛不叫便是。”

    張無忌笑道:“這就對了。咱們江湖人物不必拘禮於小節,周大哥長我甚多,叫我一聲小弟我都頗感惶恐了。”

    周顛笑道:“教主言重了……不對不對!以後我稱你為兄弟或者無忌便是!否則你倘若如先前一般叫我前輩我可就更加吃不消了!哈哈。對了,趙姑娘昨日突然不告而別,是不是生您的氣耍大小姐脾氣跑了?”

    張無忌道:“不是,是五毒教教主何綠嫣姑娘把她劫去了。”當下把昨夜發生的事除地字門諸女及與趙敏二人溫存等事外都給周顛說了。周顛聽完直撓頭皮道:“教……兄弟你剛才說那姓何的女子自稱在四川受人之

    托來請了弟婦去的?”張無忌點頭稱是。周顛道:“四川?峨嵋派便在四川,敢問教……兄弟除了周姑娘以外,還在四川有什麽對……朋友麽?”

    初改口多有不慣,周顛那“兄弟”二字一出口,便是說有多別扭便有多別扭。心道,且先過這一陣子再慢慢改口吧,我周顛豈能當真老著一張老臉管教主叫兄弟?一日是教主,終生是教主,現下教主有令不能違。教主終會有迴心轉意的一天,同我一道迴光明頂重登教主之位!

    周顛心中如何計較張無忌不得而知,他迴答道:“沒有了……周大哥是指這事有可能是周姑娘所為?”

    周顛點頭道:“看來此事須得從周姑娘身上著落才行!不過她們既然已經在趙姑娘身上下了毒,看來我們即使找到了趙姑娘也無可奈何,隻能暗中察看敵人的動靜再伺機取解藥救人。”

    張無忌點頭道:“正該如此!”

    不多時兩人便吃飽喝足下得沙丘來,一路東行,數日後行到了阿爾金山下。張無忌自中原來昆侖山走的是甘涼古道繞行哈密再向南行穿越無數戈壁沙漠到達光明頂的。這條路算來張無忌已經走過三遍了,第一次是詹春蘇習之二人帶他和楊不悔走的;第二次是他初做明教教主,率領明教群雄迴中原時走的;第三次則是與趙敏二人於數日前走的。他曾聽聞楊逍給他講述過明教總壇所處的地理位置,知道去來中原唯有甘涼最好走,其餘便須繞道極北,走那韃袒(現蒙古國)荒原。而昆侖山勢綿延數千裏,向東直入青海,假若取道青海罕東衛(今柴達木盆地),途經西寧州直下蘭州,那路便近了一二千裏。不過此路雖然稍近,但卻艱難異常,自古甚少有人行走。此次張無忌和周顛二人同路,自持藝高人膽大,雖然天已入冬,隨時都有大雪封山的危險,但仍不願再去走遠路,便朝東方徑直而去,去翻越那阿爾金山。

    二人沒有沿著山腳向東北方向行至阿爾金山之尾再行翻山,而是幾乎在昆侖山與阿爾金山接頭處便沿著山羊走出的道路鑽進了山裏。

    初進阿爾金山時,山上極其荒涼,滿山除了零散低矮的荊棘類植物外,幾無其他。此時山風席地而走,唿嘯聲聲,其時雖剛入冬,但見濃雲滾滾之下,鵝毛般的大雪卻已漫天卷瀉下來。如此景象甚是少見,山上雖然氣悶寒冷但張周二人體內真氣流轉絲毫沒有感到不適,反而覺得胸中豪氣幹雲,隻想長嘯一番。周顛狂奔上一座巨石之頂,仰天咆哮,聲震雲霄。

    看得張無忌不禁莞爾,心道周顛年齡雖已不小

    ,但脾氣性格卻如此率真,倒也難得。

    頭兩日行得甚快,那山一座接一座翻了過去,隻見那山越來越高,越來越陡,越來越險,數日來的大雪已經將整個天下堆成了白色。一路上周顛興致甚高,給張無忌說了不少他的見聞。如他道從前他曾和說不得賊禿走過此路,但那是夏季,下到山穀時那草綠得緊,那樹穿天般的高,有的蘑菇有磨盤一般的大;他還道翻過這幾百裏的大山會走到一片足有一千裏的大草原,那裏雖然依然氣候寒冷,渺無人煙,但野獸成群,四處飛奔,雖然常常可以輕而易舉打來野羊野驢什麽的來打打牙祭,但又常常苦無柴禾,就是走運撿到幾塊犛牛糞來燒,也是甚難燒熟,令人喪氣得緊;他還道過了那片草原後不久會到罕東衛,我的媽呀,那裏可好,放眼望去全都是鹽!比這裏的雪都多,快馬加鞭十天半月都走不完!我周顛生在窮苦人家,從小便缺鹽吃,後來到了那個地方才道,俺娘為甚麽不把俺生在那裏?那裏的鹽多得俺周顛一百輩子都吃不完!

    聽到此處張無忌也不禁神往,道:“那麽那些販運私鹽的為何不來此處?”

    周顛道:“隻怕那裏山高路遠,人跡罕至,為了販運那點兒私鹽累死幾匹牲口都劃不來吧。”

    周顛又道:“青海雖地處邊疆,多是高山,道路及其難行,還到處都有極易致人於死地的惡風(高原病),但青海武林卻不容小視,如青海派、數不清的番僧,都曾在中原武林掀起過大風大浪!”

    張無忌道:“敏妹兄長王保保身邊的十八番僧便是出自於此嗎?”

    周顛道:“是啊!還有那一百餘年前逃出少林寺的火工頭陀,也是在青海創立的金頂門!”

    張無忌歎道:“厲害!”

    周顛道:“不過此地甚邪,所出的江湖人物大多帶著邪氣,跟我教也大多是敵非友!”

    張無忌道:“想來此次我們匆匆路過,定然不會碰到吧?”

    周顛道:“那也未必。”

    群狼嗅見血腥,立時便圍了過來。見狼群勢大,周顛擔心洞中的張無忌,不敢在洞外與狼群對峙,忙搶了迴來。隻見這時群狼已經撲向了洞口外的受傷犛牛和那具狼屍,片刻間便已把獵物撕扯得幹幹淨淨。這時早已有狼發現了洞內的兩個人,尤其嗅到了周顛手中單刀滴下的鮮血腥味兒,便有數狼朝周顛圍了過去。仗著狼多勢大,伏地低嗥著紛紛撲了上去。周顛大喝一聲,單刀狂舞,頓時便砍死砍傷數狼,其餘狼大吃一驚,蜂擁

    而上。洞內狹小,容不下許多的狼,周顛單刀舞將起來,群狼一時間卻也近身不得。

    張無忌正處於重分丹田,將那擴散於四肢百頜五髒六腑中的千絲萬縷的九陰真氣一絲絲地收迴到丹田之中的關鍵時刻。身邊雖沸騰如潮,他卻毫不知曉。這一步如若成功,他的九陰真氣將更進一步,如若失敗,九陰真氣迴收不得,九陽真氣衝出丹田,勢必便如汪洋決堤衝向全身經脈,驅散九陰真氣,衝毀經脈,後果不堪設想。

    旁邊的周顛卻見張無忌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了,還道是狼群終於打擾了張無忌練功,情急之下一路潑風刀法使出,硬是將狼群迫到了洞外。他足踏狼屍,立於洞口,狼群受他威勢所迫,一齊退後了數步,一時間再也不敢逼近來。過了半柱香的時分,狼群受犛牛所惑,悄悄退去了一大部分,但仍有十餘頭或臥或來迴奔走於周顛兩丈開外,嗅嗅有聲。周顛素知狼性甚是堅韌狡猾,不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是以不敢稍有懈怠,仍緊握早已卷刃已極的單刀麵對群狼威然而立,雖然此時狂風暴雪更利了,口眼耳鼻手指已經凍得麻木生疼,仍不入洞來。正僵持之間,忽聽得身後的張無忌長噓一口氣,迴頭一看,他已神清氣明的緩步走了出來。

    周顛大喜道:“教……喲!臭嘴!無忌兄弟!你沒事了!”

    張無忌初時見到這許多的狼屍和鮮血,微吃了一驚,眉頭微蹙,這時聽周顛說話,便道:“我沒有什麽事……這些狼……”

    周顛笑道:“幾頭畜牲,不打緊!你快入洞歇息,這些畜牲交於姓周的!諒它們也不能把老子如何!”

    張無忌笑了笑。緩步走出洞去。狼群見他出來時就已經臥著的站了起來,奔走的站了過來,一齊唿唿哼著瞪視兩人。這時見張無忌走過來了,一齊退後幾步,齜牙俯首,兇相畢露。

    張無忌走到狼前數步停下,道:“我不欲傷害你們,快去吧!”

    他說此話的聲音並不大,但在淒厲唿嘯的暴風雪中清清楚楚傳入群狼耳中,鎮得群狼紛紛動容,片刻之間群狼便有大半轉身而去,剩下幾頭似有不舍,一步三迴頭之間突然分三麵同時向張無忌撲了過去。周顛大罵提刀欲出,卻隻見張無忌身形緩慢但飄逸之極地微移,雙臂張開,將那些狼似乎盡攬懷中。正是周顛見過數次的太極拳。隻見張無忌手不觸狼身,但四五頭大狼卻在張無忌的雙掌之內團團飛舞了數圈後被張無忌送出了數丈之外。而且這幾頭狼全部四足落地,落地後雖不免腳下踉蹌站立不穩屢屢坐倒,但絕

    非常見的橫貫倒摔的那種。心道教主的武功竟然精進於斯,如若不是親眼所見,如何能夠相信世間竟會有人武功高到如此地步?

    周顛適才隻隱隱感到張無忌所使的太極拳與以前似有不同,但不同在哪裏卻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原來張無忌適才所使的太極拳所用的內力正是《九陰真經》所載內功,此番陰柔的內力在太極拳中施展出來竟別有一番風味,勁力所到之處,無不圓潤有餘,便似天作之合一般,一使之下,令人不禁心生狂喜。可惜狼群已然夾尾而去,無影無蹤,隻留下張無忌空自留在雪地裏望著雙掌發呆。

    張無忌此時體內隻有二三成的九陰真氣的功力便威力如此,實不知完全練成以後又是怎生模樣,而假若做到了九陰九陽合二為一時又是怎生模樣?令人思來便心癢難搔,眼看雙手又忍不住心想:“難道自己當真從此退隱江湖不再與人動手過招?如此豈非令人技癢難忍?”

    周顛走到張無忌身側道:“無忌兄弟,迴洞去吧,此處風雪甚大,小心冷壞了身子。”

    迴到洞中,周顛將洞內狼屍清除出洞,張無忌突然想到這幾日來自己的《九陰真經》內力進展甚速是否便於這奇寒極陰的環境有關?心思遊移之下,不覺沉沉睡去。

    行出西寧州時已經是二十餘日以後了。張周二人身披獸皮,須發皆長,騎著兩匹馬,沿著山間官道一路向東。此時雖也是崇山峻嶺險穀玄冰不絕,但相比於初上青海時已是好得多了,最起碼一半以上的路程是可以騎馬的。那兩匹馬是周顛在路上藏族土司家中買的,周顛當時懷中有十幾輛紋銀,但管家欺他是外地漢人,便獅子大開口,要了他好幾倍的價錢,他那些銀兩竟隻夠買一匹普通老馬。周顛是老江湖了,又是從來不肯吃虧的主兒,豈能輕易易於?正好在那路上口頭憋得緊了,於是索性坐下邊喝奶茶邊侃價,雖然他們語言大多不通,隻能大打手勢大掰手指,卻也暇意得緊了。從日升談到日落,邊享受著主人的茶水飯食,邊和主人互相臭罵。待住了一夜,次晨周老爺子又二郎腿一翹,一碗奶茶一端,那土司便親自迎將出來,肥手一指,足有二十多名壯漢高舉棍棒一湧而上。周顛哈哈大笑,隻幾招便擺平了這些在農奴麵前曾不可一世的壯漢,坐下來討酒討肉準備繼續說那馬匹的價錢,豈知尚未開口,馬兒便已有人牽了過來,土司隨便收了他一錠五兩的官銀,送瘟神一樣地送了他和張無忌出去了。這兩匹馬雖非百裏挑一的良駒,但渾身通紅,甚是健壯,跑起來得得有力,卻也不俗。

    這日晚

    間兩人行至一山腳驛站,此時太陽剛剛落山,滿山濃霧緊鎖,漫天大雪沉沉而下,氣悶之極。因為地上積雪深及大腿,馬兒也不能騎了,便下馬步行跋涉了數十裏路,來到此處。隻見此處雄山威立,山坳處零散坐落著幾間破屋,屋頂個個炊煙嫋嫋,看得二人心下大喜。二人知道此處有蒙古駐軍,不敢造次,便小心地行上前去,誰知尚未走近,就已經聽到喲五喝六的劃拳行令聲傳來,這聲音在久行荒野的周顛聽來直比聽到世間任何最美妙的聲音還動聽十倍!抬頭一看,那路口一間樹木搭造的大房之上懸掛的一麵破布幡子上模模糊糊寫的不正是一個“客”字嗎?

    周顛不禁喜極而唿:“兄弟!那是一家客棧啊!哈哈哈哈!”當先拉著馬分雪而去。這時那客棧門口拴著的一條巨大的黑狗早已狂吠起來,拚命上下躥越,眼看隨時都能掙斷皮帶撲了上來。這時店門呀的打開了一道口,自口內綿簾內伸出了一個五十餘歲老者的頭來,周顛不待他先開口,已嚷將起來:“店家吧?快快燙酒!切五斤熟牛肉!我兄弟二人要住店!”

    老者的眉頭皺了一下,似乎嫌打擾了他一般道:“老酒五錢,牛肉五斤合三兩紋銀,投宿一兩一人合二兩,馬棚關馬一匹五錢,喂草一匹二錢、填豆一斤五錢,客官請先付銀子。”

    周顛心下突地一跳,心道:“奶奶的,碰上黑店了!要價如此貴,老子現下哪來這許多的銀兩?不過待先進去再和他慢慢計較不遲。”便道:“店家老哥,外間雪下得甚大,狗又吵鬧得緊,且先放我二人進去再慢慢算錢與你吧!”

    老者一搖頭,道:“不行,本店規矩,先交錢後入店。”

    周顛不由分說便要往裏擠,道:“哪有此等規矩?”

    老者大急,拚命抵住,叫道:“怎麽?你要硬闖?”

    周顛剛想說便是硬闖時,肩上一緊,卻是張無忌伸手拉住了他的肩頭。張無忌道:“大哥不可動粗。”又向那老者抱拳道:“這位大叔好,我和兄長二人路途辛苦,眼見現下天色已晚,欲投貴店借住一宿,用多少銀子在下兄弟二人一並算給您就是,還請大叔方便則各!”

    當下又迴頭對周顛道:“大哥,就按這裏的規矩,你便將銀子先行給了店家吧!”

    老者點點頭道:“這位小哥說話還中聽一些!”

    周顛捏諾幾下道:“這老兒分明亂開價,哪有如此貴的?”

    老者道:“客官你且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又下了多大的雪?你道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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